剑啸江山 作者:楚提香之吻(起点完结)





明枫也将一碗酒喝干了。

杨慕非扔了酒碗,缓步走到南宫琳身前。南宫琳与他目光相接,只见他眼中温柔无限,那眼神甚是熟悉,不由得呆呆一怔。杨慕非倒转剑柄,柔声说道:“南宫姑娘,这是贵派的宝剑。请姑娘收下!”南宫琳接过紫电剑,敛衽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叔!”杨慕非胸间如受大铁槌猛力一击,剧痛无比,突然仰首大笑道:“大叔,大叔。哈哈哈!”南宫琳觉他长笑声中大有悲凉之意,不禁愕然,心想:“这位大叔怎么了?”蓦地里见他回身跃起,左掌轻扬,往衣明枫头顶上空拍出。衣明枫闪身相避,右掌斜掠,荡开杨慕非拍来的那掌,使的正是烈焰神掌。

杨慕非恍若不见,右手高举额前,左掌顺势轻飘飘的捺出,正是缺月疏桐掌中的一招“空城晓角”。衣明枫喝道:“好功夫!”右掌斜引,左手变掌为抓,搭向对方肩头。顷刻间已拆了数十余招,衣明枫身形一幌,欺到杨慕非怀里,左手疾扬,向他丹田要穴拂去。杨慕非倏地向后一个急翻,头下脚上,呼呼拍出一掌,正是缺月疏桐掌中的一招“斜月帘栊”。

衣明枫大惊,右足着力一点,身子向斜刺里射出,只听嗤的一响,胸口衣服已被杨慕非掌风挂破了一条大缝。杨慕非纵前抢攻,双手有若狂风暴雨般,“万里孤云”、“天涯倦旅”、“行云有影”,接连三招,向衣明枫胸前捺去,待转到第四招“阴晴不定”时,脸上忽喜忽怒,似哀实乐,神情瞬间百变。这一招专用以慑人心智,与湘西摄魂术有异曲同工之妙。衣明枫一见,登时心旌神摇,如痴似醉,身子摇晃不定。杨慕非一声大喝,使招“别馆寒砧”,右掌轻飘飘地捺出。衣明枫不及闪避,只得仓促招架,硬接了这一掌。砰的一响,两人掌力相接,杨慕非身子一幌,后退了两三步,衣明枫却身不由主地飞跌了出去。

杨慕非双手一拱,道:“大哥,承让!”衣明枫嘴角津津流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凄然大笑道:“想不到我衣明枫苦练武功数十载,到头来却输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浑小子!”左手高举过头,便要往自己脑门拍下,突觉手腕倏地一麻,原来杨慕非已扣住了他脉门。衣明枫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杨慕非道:“大哥,比武胜败,算得了甚么?你又何必如此在意哪?”衣明枫冷笑道:“你比武胜了,自然怎么说都可以。若你输了呢?”

杨慕非凄然道:“大哥,小弟纵是输了,也不会如此想不开。我一生之中所受疾苦,不知要胜过此事千百倍。”衣明枫见他眼中泪光莹莹,真情毕露,不由得大为感动,含泪说道:“兄弟,衣某不配作你的大哥。”杨慕非道:“大哥,你我既义结金兰,一生便永为兄弟。岂可因却才一时愤慨,而断送了兄弟情谊?”衣明枫咽声道:“兄弟,你还认我这个不肖的大哥?”

杨慕非握着他的手说道:“大哥,去年之约,兄弟仍铭记于心,不敢相忘。”衣明枫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咱们兄弟俩今夜便一醉方休。”两人引吭长笑,展开绝世轻功,向华山之巅疾奔而去。南宫琳急急叫道:“大叔,小女子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哪。可否相告?”只听得杨慕非遥遥应道:“一笑挥鞭马似飞,梦中驰去梦中回。人生事事无痕过,蕉鹿何须问是非?山野之人,贱名何足挂齿。南宫姑娘,保重!”但见冰轮横空,银光泻地,早已不见两人的踪影。

南宫琳茫然若失,转过身来,只见空山寂寂,冷月无声,慕清风等人已不知于何时悄悄离去了。她轻声叹了口气,缓缓走下山来。忽见山道旁林子里白影微闪,有人埋伏其中。南宫琳心下一惊,急忙闪身躲在山石之后。猛听得东南角马蹄声如雷,数十骑从苍茫夜色中迎面驰来,却是一小队元兵。

过不多时,那三十余名元兵便驰到山脚之下。南宫琳探首张望,只见他们怀里大都搂着一个哭啼啼的汉族女子,马鞍上还一左一右,悬着两个沉甸甸的钱褡子,似乎满载着抢掠而来的财物。蓦地,林子里呼啸连连,五条人影纵身扑出,当先一人喝道:“蒙古鞑子,竟敢在中原烧杀掳掠,胡作非为!看我白莲教替天行道,荡魔除妖。”各挺兵刃,向那小队元兵冲杀了过去。这五人均是白莲教中的三流高手,手起刀落,片刻间便将元兵斩杀干净。南宫琳心中大快,忖道:“早就听说白莲教揭竿起义,公然与蒙古鞑子对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猛听得一个白莲教弟子笑道:“花堂主,这些女子中有几个姿色还不错,我们兄弟五个便分了罢!”那花堂主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说着,恶狠狠地向一名女子扑去。这二十余名被掳女子怎料到刚逃离虎掌,又落入狼爪,吓得尖声大叫,花枝乱颤,抖缩成了一团。那些白莲教弟子,纵身将几名女子按倒在地,大声淫笑着,伸手撕扯她们胸前衣衫。

南宫琳见状大怒,心想这些白莲教弟子的行径,与蒙古官兵又有何差别,当下从大石之后飞身跃出,紫电剑剑光如雪,将那五名白莲教弟子,一个个透胸刺死。她收剑回鞘,翻身跨上一匹白马,狠狠抽了一鞭。那白马吃惊,撒开四蹄,向西南方疾驰而去。

正是: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飘泊复何依?

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

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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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道有千千结

词曰: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这首词乃宋末元初大词人张炎晚年游西湖时所作。元世祖忽必烈灭宋后,深恐南人心系旧主,故派重兵镇守江南。蒙古贵族大肆豪夺,收刮民间膏脂,以供元廷享乐。昔日歌舞升平之地,竟而“万绿西泠,一抹荒烟”,几欲成了废墟。张炎目睹此情此景,不由得捶胸痛哭,肝肠寸断。故国沦亡之怨、江山易主之恨,在词中以不言言之,极尽沉痛哀婉。

时下正值元成宗大德三年,宋亡距此足二十年整。元成宗铁穆耳即位堪艰,乃厚赏诸宗亲、元勋,向之所储,不足一年即散之殆尽。为弥补国库亏空,铁穆耳重用里不花等权臣,大肆侵吞田地,收刮民脂民膏。百姓昼夜劳作而不能给,往往易子而食,饿死者不计其数。山东、江浙、广西等地,盗贼窃起,饥民暴动风起云涌。

河南开封府威扬镖局总镖头开碑手余劲风,见天色已晚,饶是艺高胆大,却也不敢连夜赶路,吩咐副镖头铁瓜锤方秋豪指挥众镖师,将四个大铁箱搬进咸亨客栈的客房里。余劲风乃少林俗家弟子,与飞龙镖局总镖头伏龙剑尹浩然素来齐名,凭十二式开碑手纵横江湖四十余载,从未失手过。自天池老怪司徒雷灭尹浩然满门后,威扬镖局更是独步天下。余劲风本在五年前就金盆洗手,将镖局交付给了独子余秋雨打理,此次却不知因何缘故而重出江湖。

余劲风抱了一坛烈酒,缓缓踱到客栈外空地上。一阵凉风吹来,他倏觉寒意袭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方秋豪骂骂咧咧地道:“这风真他妈的邪门!大热天哪来这么冷的风?”余劲风微微颔首不答,举目远眺,只见夜色渐合,远天一线,阵阵昏鸦,向那轮血红的残阳振翅急飞。他陡觉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喃喃自语道:“金鸦逐日身名裂,故人长绝回魂夜。”方秋豪见他满脸凄楚之色,不由大奇,急急问道:“义父,你怎么了?”

余劲风微微一笑,拍了拍他肩头,道:“没甚么。秋豪,你还记得我们押镖出城时在西城门遇到的那个老道士么?”方秋豪道:“那疯道士满嘴胡言乱语,义父理他作甚?”余劲风摇头道:“秋豪,那位道长乃是世外高人,绝不是甚么疯道士。‘金鸦逐日身名裂,故人长绝回魂夜。’他吟的这两句诗,此时此景,仔细思来,却莫不有几分道理。”

蓦听得身后一声长笑:“余总镖头,此时回头,时犹未晚。”方秋豪喝道:“甚么人?”但见一条瘦长的灰影从身右急急掠过,脚不点地,绝尘而去。这人身形奇快,来去若电,似鬼似魅。只听得他大声吟唱道:“尘世事飘飘,叹浮尘何日了?不如我弃功名,学做个全真教,把家私抛了。穿一领道袍,每日看尘世中,拍手哈哈笑。余总镖头,回头是岸啊。”余劲风面色惨白,拱手说道:“道长,余劲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人哈哈大笑道:“身系何物,岂不由己?”笑声甫绝,人已奔至二十余丈外。

方秋豪惊呼道:“义父,你可知这人是甚么路数?轻功竟精妙如斯!”余劲风叹道:“这人就是我们在西城门遇到的那个老道士。凭他的身法来看,应该是全真教的得道高人。”方秋豪冷哼道:“这老道士装疯卖傻,定是在打这趟镖的主意。咱们要他有来无去。”余劲风道:“那倒不是!他若是冲咱们而来,也不会再三现身示警了。总之,这趟镖责任重大,不允许有丝毫闪失。秋豪,你要多用点心思!”方秋豪躬身答允,小心问道:“义父,这趟镖究竟是给谁保的,竟要劳动你老出山?”余劲风道:“秋豪,不是义父信不过你,实在是关系重大,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请恕义父不能直言!”方秋豪道:“义父,你老这句话就见外了。若有所不便,不说便是。”

余劲风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道:“秋豪,义父此去凶多吉少。若我有甚么不测,你要全心辅助少镖头打理镖局。”方秋豪急道:“义父,你不会有事的。”余劲风沉下老脸,喝道:“答应我!”方秋豪虎目含泪,颤声道:“义父,秋豪当年找天涯孤客衣明枫报杀父之仇时,若不是你老出手相援,秋豪早已是衣明枫掌下亡魂了。秋豪纵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你老的救命之恩。”

余劲风颔首道:“秋豪,你如今还想找衣明枫报仇么?”方秋豪切齿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余劲风点了点头,道:“年轻人有此志气,很好,很好!不过,凭你现在的身手,远不是衣明枫的对手。若是不久后遇上衣明枫,你千万要克制住自己,不要冲动!”方秋豪惊道:“义父,难道我们这趟镖是去摩天岭?”余劲风喝道:“谁说的?给我进屋去!”

方秋豪“哦”了一声,忽压低嗓音道:“义父,快看那个人!”余劲风偱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牵着匹瘦马,正缓缓走在崎岖的山道上。这人虽只三十来岁年纪,两鬓却已苍然,一袭白色长袍随风飘荡,瑟瑟有声。方秋豪低声道:“义父,这人是甚么来路?”余劲风摇头道:“我瞧不出来。不过,他既敢独身一人夜走山路,必然身负奇功。唉,不管他了,我们还是先进屋用饭罢。”

用过晚饭,余劲风回到房中,正待解衣休息,忽听得犬吠声起,隐隐有马蹄之声远远传来,时近深夜,万籁俱静,是以听得甚是清晰。余劲风忖道:“这么晚了,还有甚么人忙着赶路?”因这趟镖事关重大,闪失不得,余劲风是以格外留意。耳听得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客栈外停住,紧接着有人翻身下马,擂门疾呼道:“店家,开门!”掌柜的起身掌灯,打开店门,问道:“客官,你老有甚么吩咐?”那大汉大剌剌地叫道:“店家,给大爷喂好马。我吃好后还有连夜赶路哪。”掌柜的喏声答应。

第十九回:道有千千结(2)

那大汉问道:“店家,近日可有个白发白衣人从此地经过?”掌柜的道:“回客官,小老儿未曾见过。”那大汉不耐烦地道:“去罢!”吃了两筷子菜,又自言自语道:“杨慕非那奸贼还没到,事情就好办多了。”余劲风心中一宽:“这人不是冲镖银来的。”随即转惊:“原来今日戌牌时分所见到的那个白衣人,竟是雪雕杨慕非。听说他是摩尼教教主衣明枫的结义弟兄。五月初一,衣明枫金盆洗手。他定是要出席的。但不知这大汉与他却有甚么过节。”

余劲风轻轻出了房门,绕到厅堂后面,用手指沾了些唾沫,捅破窗纸,凑进右眼看时,只见那大汉身形高大魁梧,满脸精悍之色,身上背着一把奇形怪状的铁琵琶。这把铁琵琶乃精铁打造而成,缘沿锋利,有若剑刃,腹内中空,藏有数十枚追魂琵琶钉。余劲风暗自心惊:“相传昆仑派大弟子葛正风因不满师父将掌门之位传与师弟梅御风,而脱离师门,另创了琵琶门。这追魂铁琵琶便是琵琶门掌门信物。琵琶门弟子见追魂铁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