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严霜
“要不要动用密室那十三人?”
灰衣人道:
“目下时候未到,操之过急反倒坏了大事——欲儿你看住这里,我去外亭瞧瞧!”
语讫,身子微拧,只一晃便已掠到厢外。
赵子原望着那他那鬼魅一般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心中喃喃道:
“好神秘的人物!……不知密室那十三人所提到的主儿是不是他?……”那灰衣人方自
出厢,方案上的烛火忽然一暗,暗门当口人影一闪,武冰歆娇喝道:
“是谁?”
黑暗中没有应声,赵子原倏感身侧一道轻风吹起,一抹白影在眼前晃掠而过,挟着一股
柔和的力道自右方袭来,他一个立足不稳,一连向左跌开数步,正好退到那张石屏的前面。
一个低沉声音喝道:“随我走!”
赵子原一听这语声好生熟稔,而且像是针对自己而发,方自惊疑问,那道低沉的声音再
度亮起:
“随我走!莫迟疑!”
武冰歆娇叱连连,呼呼拍出数掌,掌劲迸发若殷雷,但她在漆黑一片里,显然无法觑准
敌人的位置,是以掌掌都落了空。
只见那白影在掌风中穿梭四绕,步履有若行云流水,到最后简直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眼望那黑影子已掠到了石屏边缘,时机一纵即逝,于是他迅速作
了决定,擦身继后跟上。
那白影当先冲出石屏,“咔嚓”一声,那屏上的机关业已发动,无数银光乌芒暴雨般朝
他射了过来!
满室风声骤响,那白影身形猛可一个大转,一式冲天而起,同时借着一转之势,卷起一
道狂飚,漫天暗器纷纷被卷飞落起。
那白影呼啸一声,身子继续上冲,毫无提气换气的耽搁,在石屏第二番射出暗器之前,
只听“哗啦啦”一声暴响,他身子已撞破屋顶,飞了出去。
几乎在同时,赵子原也自振身冲起,武冰歆喝道:
“哪里走!”
纤手五指疾地一弹而出,只听萧萧之声大作,五指疾风遥遥射向赵子原背宫五大穴道。
她出手迅捷,眼看对方再也闪避不过,炬料赵子原身在半空之中,忽觉一阵漩流逼引而
至,端端将他拉上数尺,武冰歆所弹出的指风,到了此等高度,已成强弩之未,再也发生不
了作用。
赵子原在空中一扭腰,随之自缺口冲上屋顶,如飞去了。
这一切变化太快,那武冰歆万万料不到两人不走暗门,而回绕石屏,不从正面出院,却
冲破屋脊而出,只有眼睁睁地望着两人在她面前走脱。
李姬重新把灯火点着了,慢条斯理说道:
“他就这么走了,不管一杯明珠有没有壁还,撒手就走了。”
武冰歆叱道:
“住口!”
李姬淡淡一笑,低声道:
“这人虽是如此戆气,其实却蛮潇洒的,李姬阅人已多,倒未见过……”
她边说边摔着一头秀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与武冰歆听;还没有将话说完,武
冰歆已一步上前,抽出短剑抵住李姬的咽喉,厉声道:
“再说下去,姑娘这一剑便在你的喉上刺个窟窿!”
李姬全无惧色,道:
“姑娘何必如此认真?”
武冰歆颓然放下手中短剑,内心喃喃道:
“是啊,我是大过认真了,这疯丫头信口不知所云,我去理会她做什么?……”
一烁如豆,昏黄色的光线洒在武冰歆那张脸庞之上,即使只是那么一丁点晕糊的幽光,
也将她脸上突兴的铁青显映出来。
上弦月已落到了西方,天顶密集的灰云让月儿烧熔了一片,露出几颗稀疏的寒星,朦朦
胧胧勾出了这片荒凉的莽原,也勾出了两条在荒原上驰掠的人影。
将荒原抛在后面,来到一座低矮的小丘上,当前那条白影身形突地一顿,在空中美妙轻
盈的一个折身,便自钉立丘上。
后面那人也硬生生将去势刹住,仰首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阁下到底是停下来了。”
说话的人正是赵子原,此刻他始有机会细细打量将自己从留香院引出的神秘人物,只见
此人身着一袭白袍,那白色在冷月的照映下,就像冰雪一样的晶莹。
更奇异的是那人头上竟也用一白布罩着,乍看之下自首及足都是一团雪白,只露出一双
眸子。
那白袍人冷森森一笑,说道:
“老夫要不停下,你便没有力气再跑是么?”
赵子原面露赧色,道:
“若是继续前奔,小可实力有不逮。”
白袍人道:
“年轻人怎地如此不济?须知麒骥一跃不能十步,驾马十驾功在不舍,你还得多加锻
炼。”
赵子原心道:
“十年来,我每天清晨自伏虎山断崖攀上山巅,再沿着山道跑下,未尝有一日中断,所
受的锻炼还不够多么?其实我力有不逮是假,只是在未将事情弄清之前,不愿再多跑冤枉路
罢了。”
心中如此想着,并未形之于色,说道:“不审阁下……”
白袍人打断道:
“你想问老夫姓名,是吧?”
赵子原暗暗吃惊,自己一开口,对方便能猜知下文,可见心思之密,便当下压低嗓子说
道:“正要请教。”白袍人道:
“小伙子,你出道已有多久?”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小可在武林行动未及半载。”
白袍人道:
“虽只短短半载,你总该听人说过司马道元这个名字!”
那“司马道元”四字一出,赵子原登时震惊得楞住了,好一忽才恢复过意识,呐呐道:
“阁下就是司……司马道元?……”白袍人道:
“小伙子你语气惊疑不定,难道怀疑老夫不是?”
赵子原无言以应,他情知司马道无一门在翠湖生已被职业剑手斩杀殆尽,死者岂能复
生?眼前这个十有八九是冒顶“司马道元”之名,诚令人费解,到底这白袍人是什么身份,
赵子原只觉事态愈来愈复杂了!
他心中思潮起伏,那“司马道无”复道:
“看来小伙子是不相信了——”
言讫一抖腕,“呛”一声脆响,腰问长剑已自出匣,他一弹剑身,陡然一剑破空刺出。
这一剑去势不疾不徐,剑身却颤抖不歇,嗡嗡声中突然一挑而上,但见满天寒光飞驰,
剑气纵横,乌乌光圈旋飞不已。
赵子原冲口喊道:
“风起云涌?司马剑门的起手式!”
他犹未及改变脸上的神色,那“司马道元”剑已人匣,有若渊停岳峙的停立原地,一步
也未曾移动。
赵子原当日曾听人详细描述司马剑门的剑式,正因为翠湖那一夜所发生之事牵连大广,
此人若不是司马道元,如何会这手剑式?他又为什么非要我相信不可?……”只听那“司马
道元”道:
“小伙子你也认得这一招,见识不可谓不广啊。”
赵子原道:
“司马剑门的大风十五剑,天下武林谁人不晓,阁下好说了。”
“司马道元”道:
“只是老夫离群索居二十年,不想武林中人并未将老夫忘却。”
赵子原道:
“不错,从翠湖生变那夜迄今,是整整二十年了。”
“司马道元”似乎吃了一惊,道:
“小伙子你说什么翠湖……”
赵子原不愿再提及此事,遂岔开话题道:
“阁下将小可引至此地,不知有何见教?”
“司马道元”道:
“好像咱们不必再绕圈子了,小伙你姓赵是也不是?”
赵子原怔道:
“阁下从何得知?”
“司马道元”不答,逞道: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
赵子原有如坠人了五里迷雾,只听“司马道元”复道:
“留香院那‘量珠聘美’是武林有史以来最大阴谋,老夫不欲你沦人万劫不复之地,是
以将你引出。”
赵子原心念一动,道:
“据小可所知,阁下亦曾到过留香院——”
那“司马道元”语气一沉,道:
“你在哪里听到的?”赵子原道:“道听途说。”“司马道元”冷哼一声,道:
“尔后无据之论休得多提,老夫进入留香院,今日还是破题儿第一遭,是谁在造老夫的
谣?”
赵子原忖道:
“从后院中女婢透露出来,‘司马道元’分明去过该院,但他竟极力否认,至若不是眼
前这人,难道有第二个‘司马道元’不成?……”
当下说道:“那么杜氏三英是死在阁下手中么?”“司马道元”沉声道:
“你又错了!那闯入内亭,击毙杜氏三英者是另有其人!”
赵子原错愕不已,今夜事态发展,处处出人意表,委实令人无从捉摸,设法推究。
这会子,一阵凉风迎面拂来,夹着丝丝雨点,赵子原仰首一望,天空暗云四合,星月潜
形,分明是将要下雨的征候。
赵子原道:
“天气变化好快,我们要不要找一处地方避避雨?”
“司马道元”点头应许,两人相继举步,朝通往丛林的小径行去。
走到半途,风势逐渐转劲,豪雨已渐渐的落了下来,赵子原被淋得像个落汤之鸡,就在
这时,他发现了一桩怪事——
只见那“司马道元”身在雨中前行,顶门之上竟然冒出丝丝白烟,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
他头上,自动斜飘,全身衣袂未曾沾湿一处。
赵子原心中呼道:
“混元归真!这人的内功造诣居然已练到混元归真的地步,那是前辈高手硕果仅存的几
人才能够办到的啊!”
他正自纳闷,忽然在滴答豪雨中,传来一阵人语交谈之声!
赵子原侧耳倾听,那语声愈来愈近,十分清晰,“司马道无”自然也听见了,可是他的
步履仍然是轻松,足步毫不停滞。
赵子原暗忖:
“时值深夜,又是在这等荒野地带,还有谁会冒雨赶路?……”
他到底不能做到对身外事物完全无动于衷,低声道:
“有人也走在这条路上——”
“司马道元”冷冷道:
“少开口!老夫知道!”
渐渐那语声来得近了,前面小径拐角处,果然并肩走出了二人。
“司马道元”足步一停,静立道中,赵子原也在他后面停步,那两人见有个白袍人当道
而立,语声立刻停了下来。
那两人继续向前走近,赵子原已可瞧得清切,他们都身着道袍,右边的一个面目清癯,
年约五旬,左边的却只在中等年纪。
那右边的老道士开口道:
“两位道友请了——”
他话声倏止,似乎吃了一惊,敢情看见了“司马道元”顶门上的丝丝白烟,和一身毫未
沾湿的衣袂。
“司马道无”沉声道:
“两位过路么?”
那左边中年道士道:
“正是,道友请让道。”
“司马道元”缓缓倾转过身子,那老道士迟疑一下,说道:
“敢问这位道友可是要翻越这座山丘?”
那两名道士像是吃了一惊,左面老道士涩吞吞道:
“唔唔,没什么……贫道不过一时好奇……”
“司马道元”道:
“道身长为方外之人,竟也有好奇之念,殊令人不解。”
那老道士不料对方词锋如此锐利,闻言呆了一呆,道:
“道友言重了。”
“司马道元”道:
“老夫说欲越山而过,两位便露出惊讶之容,可见……”
那中年道士截断话头道:
“这位道友甭再说了,我们是心照不宣。”
“司马道元”一声冷笑,那两名道士相互对望一眼,并排走将过去,“司马道元”却没
有一点让路的表示。
小径路面甚窄,两个道士身形一齐向路旁挤了一挤,就在这一忽,赵子原忽然遥见后方
道上又走来一人,身法之疾,逾于奔马。
晃眼间那人已来到近前,将手一挥,喝道:
“好狗不挡道!让路,让路广
赵子原陡觉一股暗劲当胸袭来,他微一挫步,横手一架,沉道:
“什么人如此横蛮?”
那人敞声道:
“讨厌!给我滚开!”
单掌换了一个方向斜斜袭至,一股重如山岳的潜力应势而出,赵子原此番已有戒备,他
身子一晃,立即退开数步。
那人有如附骨之蛆,腾身疾上,连发数掌,招招毒辣凶猛,赵子原见招拆招,渐渐地感
到穷于应付,这当口,他后面的“司马道元”突然暴喝了一声:
“嘿!”
赵子原在百忙中回顾,见那两名道士与“司马道元”错身之际,陡然发难,双双翻起一
掌猛向“司马道元”按去!
这一下,赵子原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目,哪有身为道士出手如此恶毒?他还未及转
念,两边掌势已攻进“司马道元”左右侧不及半尺之地!
说时迟,那时快,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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