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严霜
颜,实感荣幸之至,容此谢过。”
当下三人拍马前行,途经马骥这辆车时,赵子原忽然感到一阵古怪的冲动自心底直冒而
起。他纵身下车,拦住梅尚林低声问道:“敢问阁下可曾瞧见了什么人没有?”
青年梅尚林迟疑了一会,始道:“哦,你问这个……径篷车时,不便抬头直视,以免被
误会为对圣子不敬,此外车中的光线又是黯淡得很,依稀我只能瞧见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
即连此点,自己也不能确定,印象可说是模糊恍惚已极。”言罢,偕同林,钟二人纵马走远
了。
赵子原问不出个所以然,私心未免有些失望,此刻那酷似马骥赶车人扬起马鞭,篷车如
脱弦之矢,超越而去。
赵子原步回马骥的座旁,马骥寒声道:“小子你和那姓梅的交头接耳,敢有……”
突听车内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马骥策马!快追上前面那辆车!”
马骥双手一拉僵辔,马嘶车动,绝尘疾奔出去。
两辆篷车一前一后在道上飞驰,尘埃弥漫半空,走了一个响时,前方那辆篷车渐渐转入
左方另一条岔路。马骥高声道:“那车子转入岔道去了。”
残肢人声音道:“快追——”
马骥调转马头,亦自转入岔道,那道路蜿蜒向西,愈行俞是荒凉,约摸走了数十丈远,
又分出数条岔路,马骥稍事犹豫,始策马西行,然而业已失去那辆篷车的踪影——马骥废然
驻马道:“大道多歧,岔路之外又有岔路,属下追丢了。”
篷车内那女子怒道:“没有用的东西!”
马骥面上泛起愧作之色,闷声无语。
篷车内那女子忽然厉声道:“马骥,你竟敢行使诡计么?”
马骥又惊又诧,道:“属……属下不明主上之意?……”
车内那女子语声严厉如故:“绿屋中有马车凡五十余辆,而这辆车身较长的灰篷马车,
乃是新近才制成不久,此番出门你却单单选中了这一辆驾御,巧得很,香川圣女所坐的篷车
正与这辆一模一样,哼哼,你还不从实道出其中缘由么?”
马骥期艾道:“不关……不关属下之事,完全是……是大主人的意思……”
车内那女子及残肢时“噫”了一声,道:“大主人的意思?”
马骥道:“即便马车的型式与车上的灰色篷布,亦都是大主人亲自设计,吩咐工匠所
造,他并且特别关照属下载二主人出门时,必须驾御这一辆灰篷马车……”
那女子道:“万老,你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残肢人沉声道:“若然马骥没有说谎,事情就颇有斟酌的余地了,大主人行径古怪,用
意固教人难以猜测,但他居然事先未向你讲明,这倒奇了。”
语气一顿,复道:“香川圣女出现江湖犹未及一载,却已名传遐 ,武林中人人对其是
既敬且畏,到底……”
言犹未迄,陡闻马骥脱口道:“三主人,后面十余丈处好像有一人一骑在跟踪我们。”
残肢人淡淡道:“早知道了,那人是从大荔镇客栈一路跟踪来的,你索性停下马车,让
她自己靠上来——”
赵子原心念微动,暗想:“从大荔镇一路跟踪之人,难不成是曾在客栈惊鸿一现的甄陵
青甄姑娘……”
回目远眺,远方道上黑点攒动,渐渐那人来得近了,不是甄陵青是谁?敢情甄陵青见前
面篷车突然停下来,心知自己行藏已露,当下只有硬着头皮摧马上来。
赵子原首先朝甄陵青打个招呼,道:“甄姑娘别来无恙?”
甄陵青斜脱了他一眼,哼了一哼,却未理会于他,赵子原讨了一场没趣,讪讪呆坐一
旁。
甄陵青迂向马骥道:“令主人可在车里?”
篷车内响起了残肢人呵呵的笑声:“甄大小姐何必明知故问?你纵马奔驰了老远的路,
着实也够辛苦了,要不要进篷车里避避太阳?”
甄陵青道:“谢了,不瞒前辈,小女子此来系有一事相商——”
残肢人道:“嘿嘿,甄大小姐马不停蹄追踪咱们,自然是有事的,你说吧。”甄陵青视
线瞟过木坐的赵子原,欲言又止。
残肢人复道:“老夫代你说了罢,你是为赵姓娃儿而来是也不是?”
甄陵青踟蹰一下道:“前辈明察,小女子此来乃受家父之命,要求前辈将赵子原释
还……”
赵子原心头震一大震,暗道甄陵青怎地突如其来这一手?她爹爹向残肢人要求释还自己
的用意何在?如果残肢人真的答应于她,则自己所费的一番心血欲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一探
的努力岂非白费?一念及此,不觉暗暗希望残肢人会拒绝这个要求。
残肢道:“不行,令尊不是业已将赵姓娃儿送与老夫为仆了,当日若非老夫代其求情,
那娃儿的鲜血早已涂上令尊的剑尖了。”
甄陵青蹑暖道:“据称前辈在绿屋不乏奴仆可供差遣,缘何定要区区一个少年?”
残肢人道:“姓赵的娃儿自有与众不同之处,焉能与其他奴仆同日而语?”甄陵青道:
“只是——只是赵子原眼下对家父的关系委实重大得紧,所以家父才会出尔反尔,提出释其
回堡的要求。”
残肢人讶道:“关系重大?说来听听看。”
甄陵青移马向篷车近侧,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赵子原因为坐在车头,加之甄陵青语音
相当低沉模糊,故而连一字也未曾听清。
但闻残肢人连声低晤,未了,甄陵青直起身子,高声道:“然则前辈可答应了?”
残肢人并未立即回答,似乎在考虑应作何决定,忽闻车内那神秘女子道:“事情果然非
比寻常,依我瞧你就答应甄定远这个请求算了。”赵子原心中发急,忙道:“小可既蒙老爷
收为仆佣,自不愿离老爷左右而他去……”
甄陵青气得脸上发青,叱道:“小贼你少插嘴,要放要留,你自己作得了主么?”
赵子原又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虽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放弃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一探的机
会,却也不便再行多说。
残肢人终于下了决定:“也罢,老夫就将赵姓娃儿借与令尊一段时日,就以一月定为限
期吧,一月之后须得将娃儿还与老夫。”
赵子原闭目暗道一声“完了”,忍不住复道:“小可乃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并非物事,
岂能任人在三言两语中便行借来传去……”
残肢人慢条斯理道:“甄大小姐说得非常之对,娃儿你并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力量,换
句话说,你的命运注定须由别人替你安排,是以你还是安份一些,闭嘴为妙。”
说到此地,篷布一动,中年仆人天风探出半个身子,他的手心上横摊着三粒绿色药丸,
逞自递与甄陵青。
天风道:“这三颗药丸是马兰毒的解药,老爷吩咐把它交给姑娘,每十天让姓赵的小子
服用一粒,到了三十天期届满后,便送他到陕南师滩来,咱们将会有艘船等在那里,接姓赵
的小子回到水泊绿屋。”
赵子原听到后面之言,内心又涌起了一线希望,心想现在立即就去水泊绿屋,和一个月
后去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时间上有先后而已,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遂但然向车内的残肢人
等告别,随着甄陵青马后徒步离去。
待得两人走远了,天风才道:“甄丫头若衔其父之命而来,何不在大荔镇客栈时就对老
爷言明,偏要躲躲藏藏跟踪咱们一段长路,直到行藏败露方始现身,老爷难道没有想到此中
可能有诈么?……”
残肢人阴笑道:“嘿嘿,老夫怎么会没有想到,你知道赵姓娃儿体内的马兰之毒业已解
去了么?”
天风错愕道:“怎地?那小子曾服下马兰毒系千真万确之事……”
残肢人打断道:“他确曾服下马兰毒丸,但不知如何又被他解去了,老夫只一瞧他脸上
的黑点褪去心底便已明白,可笑那娃儿犹以为老夫不知此事,我也正要他产生这个错觉。”
语声一顿,续道:“既然他已解去了体内的毒素,还甘心忍受折磨,欲随同老夫回水泊
绿屋,足证其心怀叵测,老夫故意应允甄丫头借去那娃儿一个月,然后再利用一个月期间,
好好在水泊绿屋布置一番,就等着他自投罗网了,嘿嘿………天风道:“老爷要布置什
么?”
残肢人不答,良久始道:“女蜗,你认为如何?”
显然此言系对车内那神秘女子而说,只听那慵倦的女子声音道:“做都做了,你何用征
求我的意见?唉!篷车里太闷暗了,我是多么希望见到阳光啊?……”
一只象牙般洁白的玉臂徐徐自帘角伸将出来,篷帘无风自动,徐徐露出了一张披散着长
发,幽灵似的苍白脸庞!
那张只有恶梦中才能泛现的幽灵似的面孔一出现,周遭竟似起了一阵令人栗惊的寒冷,
忽然一张白色手帕从她的手中掉落在地上,那张篷帘又轻轻地放了下来。
残肢人的声音:“马骥,快马兼程赶回绿屋去。”
马骥一扬手中长鞭,马儿嘶腾一声,篷车飞似地向西方驰去……”
篷车去远,道旁树林中悉卒声起,倏地连袂跃出了三人,赫然是那崆峒派的三个师兄
弟。
青年梅尚林望着远方滚滚的尘头,道:“二师弟,你瞧清楚了?”
钟壁吸了一口气,道:“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么?我……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
的。”
他视线扫过篷车方才停处,见掉在尘埃上的那张白色绢帕,惑道:“这张绢帕是车上掉
下来的,她怎会如许疏忽大意?”
钟壁展视绢帕,低呼道:“瞧!手帕上还绣着有字呢……十月霜花满路飞,披香帕绢赠
死者”
话犹未了,五指陡然一松,手帕随风飘去。
霎时他两额汗珠滚滚而落,口中气吁淋淋,双手不住在脸前撕抓,血肉狼藉,胸衣寸寸
而裂。
林景迈须发皆张,厉吼道:“二弟,你——”
钟壁口中发出一声怪呼,往前直冲数步,扑面倒地。
一阵风吹过,灰烟似的霜花漫空悉索飞扬,落地后溶成点点晶莹水珠,将一条荒凉的长
路都给染白了。
林景迈、梅尚林师兄弟二人都被这突生的变故吓得愣住了,眼睁睁望着钟壁离奇暴毙,
一时竟为之惊惶无措。
林景迈目毗欲裂,向着倒在地上的钟壁狂呼道:“二弟,二弟,你是怎么啦?”
而钟壁却再也永远不能回答这话了,此刻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珠暴突,口角不住流
着口沫,显然已经气绝。
梅尚林黯然摇首道:“二师哥,他——他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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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古龙《剑气严霜》
第二十章 祸从天降
林景迈目光呆滞,喃喃道:“完了?……二弟年纪轻轻,是咱们这一辈中最具天赋的剑
手,将来光大崆峒一门就完全寄望在他身上,想不到就这样完了……回去后我如何对掌门师
父交待?……”
梅尚林俯首道:“小弟一时好奇,拉大哥二哥藏身入林,偷窥篷车内那神秘女子,不想
竟惹来一场横祸。”林景迈道:“三弟你也甭自责了,瞧瞧二弟到底有救没救才是正经。”
梅尚林点点头,哈腰下去伸手欲摸探钟壁胸口,突闻一道冷冷的声音亮起:“死人摸不
得!”
梅尚林翟然一惊,下意识缩手回来,回身循声望去,只见身后寻丈处不知何时立着一
人——那人装束甚是奇特,身上自首至足都被白袍裹住,连头上也用一张白中兜着,仅剩得
一对冷电般的眸子露在外头,在阳光照映之下,就像冰雪霜花一样地晶莹雪白!
林、梅二人齐地一凛,暗道此人欺身来到近处,居然点息全无,虽说自己在哀痛欲绝
中,亦不可能懵然毫不知觉,来者轻功真是不可想象了。
梅尚林脱口道:“你,你是——”
白袍人低声道:“老夫司马道元。”
林景迈与梅尚林彼此对望一眼,膛目不能作声,半晌他俩才稍稍恢复过意识,林景迈呐
道:“林某风闻江湖传言……”白袍人轻咳一声,接口道:“传言老夫早于二十年前,举家
被职业剑手谢金印杀害于翠湖画舫上是吧!但老夫目下不就好生生立在这里么?”
语声微顿,复道:“传言往往有虚,并非尽可轻信,此即一端。”
梅尚林期期艾艾道:“足下白中罩头,咱们怎知足下就是司马道无?”
白袍人“司马道元”默然,猛地一抖手“呛郎”一声脆响,腰间剑子已到了他的手中。
他临风一抖剑身,立见光涌霞生,仿佛有千百支利剑同时破空刺出,然后又是一道虎虎的低
沉声音从剑圈里发了出来,严然有若大雨欲来,又呜呜一如风雷之将临……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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