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严霜
何意外,只是沉默以对。
武冰歆美目中射出恚怒的光芒,道:
“你潜高大昭堡后,也不到留香院来找我,令得我平白为你耽了一阵子心,以为你已遇
害,你还问我焦虑什么?你——你是存心要马把我活活气死么?”
赵子原心头搅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讪讪道:“姑……姑娘息怒,区区并无此意。”
武冰歆冷冷道:
“从前你一见着我便感到心烦讨厌,如今你还是如此么?”
赵子原道:“没有的事,姑娘多心了。”武冰歆面色稍雾,低声道:
“往日我对你百般折磨侮辱,那也不是我的本意,我每打你一鞭,心子亦随之一阵绞
痛,其中矛盾,我也道不出所以来,你省得……省得我的意思么?……”
赵子原不知该要怎么回答,只有漫口嗯了一声。
武冰歆见他默不作声,突又怒道:
“你闷不吭声,莫不是对我牢牢怀恨于心?”
赵子原忙道:
“姑娘关切之情,区区感激都来不及,焉有记恨之理。”
武冰歆哼了一下,道:
“你甭口是心非就得了。”
她想起一事,复道:
“自你离留香院后,东厢李姬可对你怀念得紧,闲谈中老是提到你的名字,哼哼,瞧不
出你还是生就的桃花照命,到处有女人为你痴情醉倒,甄陵青那贱人呢?听说近日她和你曾
在陕甘道上并辔共行,到底有无此事?”
武冰歆讲到甄陵青三个字时,情不自禁妒火中烧,脸庞上充满了妒恨之火和可怕的杀
机,森寒的目光亦绝不放松,迫视着赵子原。
赵子原暗道:好灵通的消息,但他情知自己若承认其事,势将惹来无穷麻烦,以是之
故,他只能信口撤一个谎。他咽一口气,缓缓说道:
“这消息从何而来?区区乃是随水泊绿屋那残肢人一道离开太昭堡,姑娘难道未有所闻
么?”
当下将离开太昭堡前后经过原原本本道出,单单略去甄陵青赶来见面的一段不提,代以
他言支吾过去。
武冰歆还待追问下去,那谢朝星已从远处竹篁内走了回来,怒目瞅了赵子原一眼,朝武
冰歆道:
“武姑娘,咱们该回留香院去了,令尊还在院里等我们的消息呢。”
武冰歆望着赵子原低声道:
“量珠聘美之事已成过去,尔后我再不向你相迫做任何事,有暇你到留香院来吧,我将
以上宾之礼待你……”
她欲言双止,终于转身与谢朝星走了。
赵子原眼望她的背影去远,心中的感受甚是复杂,他料不到这个昔日自己最感到头疼而
难于应付的女魔头,今番遇见她会抛弃平素的矜庄自持,向自己流露出儿女情感,想起方才
那缠绵的一吻,真有如置身梦中的感觉。
移时,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恍恍惚惚继续上路。
他一口气走到傍晚,才寻个客店打尖炮餐一顿,养足精神,次日才又赶路。
走出客店,望着市集上煦来攘往的行人,赵子原忖道:
“那漠北怪客多半要到武当山去取最后一支断剑的,反正我左右无事,不如也上一趟武
当,说不定凑巧碰到狄一飞亦未可知。”
一念及此,遂买马向南行去,五日之后,赵子原已来到武当山下。
日薄西山,沉沉暮霭逐渐笼罩下来,武当山更显得郁郁苍苍。
赵子原停下脚步,打量了周遭景物一眼,心中平添了一份孤旅落寞的感觉,此刻,天已
完全黑了。
他郁容不展,往山路人口行去,不一会工夫,已走出山腰、寒瑟的秋风,摇撼四下树
木,萧萧有声。
蓦然一道细微的呻吟从风中传人赵子原耳际,他内心一震,加紧行去,只见一个蓬头垢
面的汉子,歪歪斜斜躺在山路中间!
借着黯淡的月色,可以瞧出那人浓眉大眼,肩广体阔,体格甚为结实,分明是武人,却
是气若游丝,面色白如金纸。
呻吟之声,便是自此人口中发出。
赵子原瞧清那人的面孔,惊呼道:“足下不是黑岩厉向野厉老大么?怎会变成如此模
样?”
那人果然是黑岩三怪硕果仅存的老大厉向野,他勉力一翻眼帘,唇皮一动,低声说道:
“你……姓赵的少……少年……你来得正是……时候……”
厉向野两颊汗珠滚滚而落,五官扭曲,露出痛苦之状,胸前衣袂碎成片片,露出血肉狼
藉的肌肤。赵子原道:“是谁将你伤成这等模样?”厉向野断断续续道:
“我……我已寻到杀……杀害卜二弟,湛三弟的凶……手……和鬼镇纵火……者……同
为……同为一人……”
他全身似已脱力,不住呼呼喘着大气,口齿亦显得含糊不清。
这会子,陡闻“嗤”的一响,道寒光破空疾袭而至,赵子原拂袖一挥,那道寒光被掌力
带偏了,夺地插在身后一棵大树上卜
细看之下,竟是一支指头般粗细的树枝,尖端插入大树干半截有余,尾端上还系着一张
白色素笺——
赵子原睹状,不禁为之倒抽一口凉气,那树枝非金非铁,寻常之人要用手劲把他抖射至
数丈开外,都是十分困难,但黑暗中那人竟然硬生生破空将根树枝插人树干里头,这等功力
不免太玄了。
赵子原迟疑一忽,方始移身掠到树旁,伸手拔出那根树枝,尾端所系的白笺迎风飘扬。
他不假思索,用食、中两指拈起白笺,只见笺上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字:
“见字可将遗言书于此笺可也。”
笺上还留下一大片空白,竟是为着要让手持此笺者书写遗言所留!
赵子原呆了一呆,才感到事情不妙,背后闻得那厉向野呼道:
“快将白笺丢……开……纸上染有剧……剧毒……唷呵……”
突然又是一声闷哼,赵子原飞快一个转身,厉向野业已口喷鲜血,直挺挺躺在地上!
黑暗中一抹黑影在赵子原眼前一闪而过,身形之疾,令人没有丝毫捉摸的余地,赵子原
想也不想,顺手便是一掌推出“哗啦”一响,一枝小树应掌而折,赵子原意识到那人早已走
远了。
定眼望见厉向野胸前已多了一只黑色掌印,鼻息气若游丝,分明是活不成了。
厉向野口中犹自挣扎着道:
“鬼镇……荒园……鬼镇……荒园……”
赵子原道:
“你说的什么?说什么?”
厉向野唇皮一张,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双目一睁,便此咽气。
此刻赵子原才又想起,适才厉向野出声警告那张笺上面染有剧毒,而自己的手指已经摸
过白笺,无疑的,也活不成了!
赵子原恨恨的想道:
“那凶手必是先下毒谋害厉向野,后来又惟恐他不死,才又赶来补上一掌,适遇我打自
此地经过,便故武玄虚,以染有毒素的素笺欲同时将我解决,居心之狠,诚使人不寒而栗
了。”
遂连忙运功调息,查看体内是否有中毒后不适现象?
真气一次复一次在体内百脉运行了十五周天,上达顶门,下通四肢百骸,奇怪的是,始
终查不出丝毫中毒迹象。
赵子原心中迷惑,暗忖:
“怪哉,那张素笺既然染有剧毒,我的手指触摸过后,理当立刻倒地毙命才对,目下又
怎会安然无事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既是不曾中毒,也就得懒得去想它了。
望着厉向野的尸身,赵子原默默道:
“黑岩三怪至此算是死亡殆尽了,老二卜商及老三湛农在鬼镇荒园古宅,死得不明不
白,不想老大厉向野亦落了这么一个下场。”
赵子原寻思顷刻,忽然想起一事,心口猛可颤一大颤——
他哺哺自语道:
“当日应殃神老丑之邀,到麦十字枪府宅参予阻挠职业剑手之举的几个人,多数竟已先
后暴毙,首先是黑岩三怪的老二,老三,然后是殃神老丑,现在黑岩老大厉向野竟死在武当
山上,仅剩得丐帮飞斧神丐,与朝天尊者两个活口了,下一次——下一次或许就该论到他们
两人了吧,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阴谋么?”
想到此地,几乎已可肯定这一连窜阴谋的存在,只是他一时猜不透罢了。
正思忖间,身后忽然一道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谁敢在武当山上杀人?”
背后风声斐然,赵子原一转身,一名道人踏着一径落叶缓缓而行,速度却是快得惊人,
未几来到赵子原身前。
赵子原抱拳施礼道:
“道长来自武当道观么?”
那道人视线掠过厉向野的尸身,冷然道:
“道友,你好毒辣的手段!”
赵子原定睛打量那道士,只见对方年纪约在五旬左右,长得高鼻阔口,身材高大,穿着
一袭玄色道袍,奇怪的是脸色甚是白皙,与手劲肌肤被阳日晒黑的颜色颇不相称。
那玄袍道士再度举步迫近赵子原,步伐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威猛莫当的气度,赵
子原心知,这是功力造诣到了相当程度时应有的现象,他心中暗暗盘算,武当道土中有谁负
有这等功力?
玄袍道士双目一睁,发出电棱般的光芒,盯住赵子原毫不放松,他沉下嗓子一字一字
道:
“道友不但手段毒辣,诚然也胆大得可以,竟跑到武当山上杀人,显是未将敝派放在眼
中的了。”
赵子原见对方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便一口咬定自己杀人,胸中一股怒火几乎就要暴迸
而出。
他勉强沉住气,缓缓道:“道长,此中有个误会……”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古龙《剑气严霜》
第二十六章 疑团重重
那道士大吼道:
“住口!你既有意向敝派寻衅,想是仗着手底下有两下子,必非无名之辈,你通上名
来……”
赵子原道:
“恰恰相反,区区虽在江湖闯荡了一些时,却因武功庸碌,不入法家之眼,非但毫无名
气可言,简直可说是个无名小卒而已。”
玄袍道士道:
“无论如何,你总该有个姓名罢。”
赵子原道:
“区区赵子原,谅道长前此定然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可是事态往往出人意表,那道士“哦”了一声,双目咪成一线,眼珠不住的转动着,露
出令人惊骇的威棱光芒,沉道:
“赵子原居然就是你么?嘿嘿,也许你的武功果真平泛不值一顾,但名气可还不小
呢?”
赵子原大大为之一怔,道:
“此言从何道起?”
那道士沉声道:
“据贫道所知,留香院武家便曾派你到太昭堡卧底,若你没有任何特长或某一杰出之
处,留香院里能人异士多的是,又如何会看上你?……”
赵子原一呆之下,心中旋即升起惑意,暗道自己为武冰歆所迫,潜入大昭堡刺探有关断
剑之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晓,这武当道士身居深山之中,竟也获悉此事,诚令人疑惑不解
了。
但对方乃是名门正派的道士,故以赵子原尽管内心生疑,却也不敢往旁的地方设想。
那道士接着道:
“或许你要奇怪贫道缘何会知晓此事吧,嘿嘿,这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一再发出冷笑之声,赵子原突然隐隐感觉到,对方的声音甚是熟捻,只是一时无法记
起。
赵子原眉字微皱,道:
“道长一再出言挑激,不知是何用意。”
玄袍道士语声一沉,道:
“赵子原!你到武当放肆杀人,可有什么话解释么?”
赵子原冷冷道:
“道长岂得血口喷人?”
玄袍道士冷笑:
“难道你还想狡赖不成?”
赵子原道:
“区区业已说过,这是个误会,无奈道长自以为是,不容区区有任何分辩的余地……”
话未说完,那道士倏一抬手,往赵子原腕腰之间拂至,他出手飘忽不定,虚实变化无
端,赵子原陡然大吃一惊,足步连蹬,身躯疾地向后一仰,一连退开了五步之遥,方始脱离
对方攻击威胁。
道士一招未曾得手,似乎愕了一愕,没有趁势追击。
赵子原恚道:
“敢情武当道士,竟也是偷袭的能手。”
他自认为这话已经说得很重,对方闻言,鲜有忍受下来的道理,孰料那道士只是冷然一
笑,并不动怒。
玄袍道士道:
“你还算机警,但今日遇上贫道,也是合该你倒运。”
赵子原道:
“道长道号可否见告?”玄袍道士哂道:
“你毋庸多问,反正今夜你再走不出武当山一步了!”
赵子原寻思一忽,道:
“好吧,区区便到贵掌教面前解释明白也好,而且我此来亦有他事……”
玄袍道士打断道:
“说得倒挺轻松,敝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