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严霜
令。……”
“夜风在湖上呼啸,琴音在舟中绦绕,芷兰口中唱出的歌声透露出外界的寒冷和凄凉。
“琴声嘎然而止,寂静了片刻,她继续用着一种悲怨已极的低音唱道:
“……不比那雕梁燕语,不比那绵树鸳啼。……郎君离妾远去,知他在何处愁
呼?……”
“唱完这一段,早已哽咽不能成声。
“半晌过后,琴声又“叮咚”地响起来,音调却是愈发低沉,老朽听着听着,一颗心子
仿佛也随之沉了下去。
我心中想道:
“这位赵姑娘对她的夫君一片痴情,什么人竟将乔如山击杀于此,下手未免太狠了!’
“正忖间,远方岸上一道粗哑的嗓子喝道:
“冒黑岂可撑舟,姑娘请将小舟靠岸边来——”
“老夫自矮窗望出去,但见那辆灰篷马车停在西岸,喊话者正是那头戴竹笠,态度横蛮
的车夫。
“‘唉乃’一声,芒兰点起竹篙,小舟朝湖岸荡去,老夫无法洞测她心中所想,不觉大
是紧张。
“靠岸后,那车大上上下下打量了芒兰好一忽,道:
“姑娘怀抱木琴,敢情是个唱工,刻前你有无见到一年约半百的老头投身跃人湖中?’
芷兰轻摇螓首道:
‘没有啊。’
“那车夫视线落到舟上的尸身,皱眉道:
“‘这死者是什么人?’
“芒兰低道:
‘先夫才遇害不久,若无他事,我要将船摇开料理丧事去了。’
竹篙一点,正待将小舟荡开,那车夫喊道:
‘慢着——’
“他身随声起,双腿一纵,拨离车台直往小舟射来,势子极为迅速,在身子未落到舟里
之前,手臂一舒已自疾探而下。
“主兰抱着木琴急退两步,舟身一阵摇晃。
“那车夫一抓这势全无阻滞,直若苍鹰抓小鸟一般,芷兰一退再退,最后退到船头边
缘,手腕已被对方五指牢牢扣住。
“车夫不料自己会如此轻易得手,错愕道:“‘你,你不会武功?’芷兰冷冷道:
“‘足下乃堂堂大丈夫,居然向一介弱女下手,传开出去不怕贻人笑柄么?……’
“车夫冷笑一声,道:
“‘这话也许难得倒那些自命侠义的人士,可惜我却不吃一套。’
“手上五指一紧,芒兰血脉顿时滞而不畅,似若万蚁啃啮,霎时之时,香汗自额上涔涔
浇下。
“蓝兰一咬银牙,道:
“‘先夫尸骨未寒,你便对贱妾一再欺凌,莫非以为弱室可欺,竟出……’
车夫截口打断道:
“‘姑娘口舌倒是锋利得很,我问你,小舟上一总有多少人?’
“芷兰道:‘除了贱妾与先夫外,还有谁?’车夫呶呶嘴唇,道:“‘舟舱里呢?没有
旁人藏在里头?’
“芒兰镇静如故,道:
‘大爷上舟后,便一再苦苦逼问,将贱妾弄得糊里糊涂,你莫要忘却我只不过是个唱工
而已,先夫尸首未收,眼下正愁丧费无着,爷台可愿听贱妾唱只曲子,也好请赏赐几枚子
儿。……’
车夫道:‘瞧来不让姑娘多吃点苦头,你是不会实说的了。’
“说着手底猛一加劲,内力暴发,芷兰娇躯摇颤不已,竭力咬牙忍住痛楚,始终闭目不
语。
“老朽在篷内瞧得怒火填膺,一口热血直冲上来,再也不逞顾及其他,当下大吼一声,
一步飞跃出舱。
“扑近车夫身侧时,老夫毫不留情出手抢攻,双掌连翻间一口气攻了五招,那车夫功力
并不如何了得,掌力连封带打,姿势拙劣,到了第六掌上,被老夫一招“白驹过隙”轻易将
他逼退时足步甚重,舟身晃荡不止。
“老夫戟指怒喝道:
‘好可恶的奴才,竟然狠下心肠,向一个未亡人下此辣手,真是死有余辜了!’
“那车夫得意地笑道:
“‘有道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嘿嘿,诚然一点不错,鄙上早就料到老头子你若躲在
舱里,见到这位姑娘代你受罪,定必不会坐视不救,嘿,果然你现身了……’
“我当场怔住,道:
“‘怎地?这是贵上的主意?”
“车夫道:
“‘直到现在你才知鄙上之能么?你若妄图与他作对,不啻以卵击石,奉劝你还是束手
就缚吧!’
“我故意冷笑道:
‘就凭你那几手也想将老夫留住?舟上地方大小,咱们到岸上放对去。’
“老夫之意乃是惟恐殃及池鱼,出掌不慎致累及姑娘受伤,故不管对方反应,当先纵身
岸边。
“那车夫继续跟到,老夫不由分说,举掌当胸朝对方劈去,对方武功平庸,仅能见招拆
招,一味退守而无法还击,不到三五招,便被我迫得手忙足乱。
“我先心恋战,一意速战速决,是以出掌更见辛辣,期于数招之内将对方毙于掌下。
“这会子,篷车内忽然传出那慵倦的女子口音:
‘马骥,敌手所走的全是内家路子,你必须施展短程贴身攻扑手法,争取主动,方能化
危为安。’
“老夫私心大为震骇,贴身肉搏正是我的弱着,那车中人一语竞能指出关键所在,阅历
之丰,显非一般。
“那车夫马骥立刻改变打法,拧身贴向老夫近前,腾挪点打,迫使我掌上威力无法发
出,情势随之改观。
“车内那女子续道:
‘这手‘分花拂柳’并非妙着,不如改用‘叶落归根’取敌下般,下去该是‘繁星点
点’,糟老头子就得躺下了!’
“老夫愈战愈惊,篷车中那女子所说数招,当真已将上乘武学发挥到了极致,马骥得其
指点,居然将我迫得连连倒退,招数完全施展不开,一时之间,主客易势。
“本来我还留有绝着杀手,非至万不得已时不欲使出,等到马骥攻出‘繁星点点’一招
时,情势发发可危,老夫情知非展绝招不可了,当下大吼一声,右掌陡然自死角翻起,内力
尽吐。
一道冰冷喝声适于此际响起:
‘两位在此吵闹不休,扰人垂钓清兴,真真可哂!’
“话声亮起就在切近,但老夫正与马骥杀得难分难解,怎会就此罢手,说时迟,那时
快,陡闻‘嘶’地一声怪响,一条长达五的鱼竿居空一抛,成一弧形飞快朝马骥当头落
下……
“那竿头银色的钓线上系着一枚小钢钩,竿影未至,小钢钩忽的竟先向马骥的脸上钩
到。
“马骥怒骂一声,伸掌便往钢钩挥去,谁料那钢钩去势,突又倒卷回来,钢丝银线恰恰
将他的双臂缠住。
“定睛一望,湖岸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头戴笠帽,身着蓑衣,年约六旬,白髯蟠然的老
翁!
“那渔翁嘻嘻笑道:
‘钓鱼不着,竟钓到了一只四脚大虫,这一晚垂钓工夫倒也没有白费。’
马骥满面涨成通红,喝道:
‘钓鱼的!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快将钓竿收回去!’
“那渔翁道:
“‘姜大公钓鱼,愿者上钩,方才叫你住手不听,分明是自愿被钓,我怎能轻易把钓到
的猎物放了?’
“说话问仍自嘻笑不已,丝毫不有温怒之色。
“篷车内慵倦的声音道:
‘东海渔夫乃世外高人,何必与奴才一般见识?’
“那渔翁耸耸肩,道:
‘冲着你家主人这句话,咱老渔夫若再与你计较下去,岂不落得小家气了,去罢——’
“一提钓竿,钢钩平空反绕两圈,那缠住马骥双臂的钢丝微松,马骥一个立足不稳,仰
身向后跌一跤。
“马骥恼羞成怒,咆哮道:
‘老渔夫!你不要命了!’
“那渔翁神色一沉,双目之中陡然射出两道精光,直盯住马骥,须臾,突地仰天大笑起
来。
“马骥道:
“‘你笑什么?’
“那渔翁道:
“‘笑你见识大少,笑你阅历太差。’
“马骥哼了一哼,犹未来及开口,那渔翁微微向前跨上一步,伸手指了指站立一侧的老
夫,道:
‘你可知晓站在眼前的老人是谁么?’
“马骥斜倪老夫一眼,不屑地笑道:
“‘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我可懒得管他到底是何许人。’那渔翁冷冷道:
‘适才你那一招点点繁星高明则高明了,但对方一记‘散沙手’如果使出,只怕你纵有
令主人在旁指点,亦难以保全双手!’
“马骥惊疑不巡,脱口道:‘散沙手?!他是……他是……’霎时他身躯连退三步,满
露不能置信之容。
“篷车里那慵倦的女子声音道:
“‘东海渔夫,你先瞧向这边来——’
“篷布无风自动,接着被拉起一角,一只白如葱玉的手臂,自篷布缝隙徐徐伸露而出。
“渔夫电目一瞥那手指上所戴的一只绿色戒指。猛地倒抽一口寒气,半晌始又恢复常
态。他平静地道:‘这玩意儿倒也吓不退我。,
“车内那女子将臂收回,道:
“‘你既然执意要搅此趟浑水,可莫怨我心狠手辣了。’
“此刻前方漆黑的天空倏地升出一朵彩色鲜艳的烟火,那火焰在半空一爆,瞬又熄灭。
“马骥低呼道:
‘西堤发出讯息,点子早该到了,莫非有变故不成?’
“车中那女子急促地道:
“‘快策马奔车,赶到西堤去……’
“马骥喏了一声,迅速坐回篷车右首的御马位置,一挥马鞭,马儿扬蹄起步,沿着湖岸
疾驰而去。
“那渔夫遥望篷车渐去渐远,喃喃道:
“‘这伙人退得如此匆遽,还有另一伙……对了,另一伙是从西岸绕过去的,事态是愈
来愈复杂了……’
“老夫朝那渔夫躬身一揖,道:
‘阁下拔刀相助,老朽……’
“那渔夫摆摆手,微笑着将头上及身上的青箬笠帽及蓑衣脱掉,露出一件补钉百结鸠衣
来。
“我震惊得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道:
“‘丐帮,天啊……缘何你又要打扮成如此模样,冒充东海盗夫?……’那人将钓竿一
丢,道:‘说来话长,我有急事必须先行一步,就此别过——’
“身形一飘,转瞬已掠到十丈之外。
“老夫心头疑云重重,直若坠人五里迷雾之中,只是意识到前面必有惊人大事行将发
生,遂不再稍事逗留,别过赵姑娘,展开轻功直奔翠湖西堤。
“我一路疾奔,黝黑的长空压得我透不过气来,雷电闪击不停,天空已自浙渐下起大雨
来。
“到了西堤附近时,老夫全身被雨水淋湿,简直成了一只落汤之鸡,只好寻个避雨处歇
下来。
“忽然长空电光一闪,大地为之一亮,老夫瞥见不远处赫然站着四五个人,其中一个便
是谢金印!
“老夫正待移身上前,无意中一回首,突见一条纤小的女人身影冒雨疾奔而至,烟雨蒙
蒙中,依稀可辨来者是赵姑娘。……”
店掌柜一口气说到这里,停歇了一下,厅中诸人都听得人神,从头至尾竟无人打岔。
司马迁武情不自禁问道:
“老丈,后来呢?”
店掌柜面上神情古怪,久久不语。
甄定远冷笑道:
“依老夫瞧,你也不用再叙述下去了,这番叙述压根儿没有一句是真话!……”
店掌柜翻眼道:
“老夫凭什么要造假?前面那一段只不过是个楔子而已,故事的关键还在后头——”
甄定远眼色阴晴不定,打着询问的目光望向狄一飞,又回首瞧着内房,面上微露焦急之
色,似乎有所等待。
赵子原瞧在眼里,心子微微忖道:
“姓甄的神色不定,莫不成是在等待什么?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我到底要不要将手
上这两个白布包掷进大厅呢?”
他心中十二万分愿意谛听店掌柜续说下去,奇怪的是那店掌柜却不再往下续说,抬首之
际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屋檐。
赵子原恍然若有所悟,默默道:
“是了,敢情那店常柜也在等这包袱,揣摩情形我除了将布包掷进之外,是别无选择
了。”
厅中那黑衣人转首朝店掌柜道:
“你愿不愿将当夜所见所闻说完都没有关系,反正老夫已能确定你是何人,你是瞎子闻
臭,离死不远了!”
店掌柜神色洋洋不变,道:
“既然阁下认为我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何吝于将真面目示露于人?”
黑衣人未予理睬,逞道:
“甄堡主,这老头交给你吧。”
甄定远迟疑一忽道:
“掌柜的,此宅注定是你葬身之处,你还要存什么指望么?”
说着露出一种邪毒笑容,方欲发掌出击,那店掌柜却抢着先发制人,倏地一掌击出,发
掌之际,毫无风声飚响,似是劲道不足。
甄定远却是个识货行家,他见对手此掌软绵无力,情知必有奥妙,遂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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