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夭





,找了棵树靠着什么都来不及便睡着了。
  
  不深不浅的一个睡梦,梦里又听见孩子银铃般的欢笑。
  
  “若若,你来抓我呀……抓到我就把这鱼给你吃……”
  
  苏晚觉得自己的心好似长了翅膀,飞得很高很远,只向着那个声音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奔过去。突然她的脚底一空,踩到一个无底洞般狠狠跌了下去,苏晚心下一惊,猛地睁眼,便见到穆旬清那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侧脸。
  
  他不知何时点起了火堆,手里拿着木枝,木枝另一口插着一条鱼。
  
  苏晚眨了眨眼,只觉得这一幕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被火光拉长的影子,侧看去扇子般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微微抿住的唇,只有那平静无波的眼里不是闪现的寒光,有着莫名的违和感。
  
  穆旬清许是察觉到苏晚醒来,抬眼瞧了瞧她,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将烤好的鱼塞到苏晚手里。随即他转个身,再拿一根木枝去了溪边。
  
  溪水潺潺,苏晚拿着烤鱼,却食不知味。
  
  身上盖着的是穆旬清的衣服,手里拿着的是他给自己烤好的吃食,一路上他照顾自己去客栈吃饭适时休息。倘若自己背叛过他让他对自己恨之入骨,所以之前对她各种折磨,只想让她生不如死。那如今,这又算什么?
  
  穆旬清叉到一条鱼,稍稍清理,又坐在火堆边,静默不语。
  
  “你为何想要虚还丹?”苏晚想了想,仍是决定开口。最初她以为穆旬清与他嘴里那些人一样,想要得到虚还丹为己所用,可今日听到客栈里那些人的话,好像……可能……有别的原因……
  
  穆旬清看着跳跃的火焰,眼里映出的火花闪了闪,轻笑:“你已经猜到了,为何不直接问?”
  
  “他们说的穆老将军,是你爹?”苏晚又问道,穆旬清垂下眼皮,未答。
  
  “你找虚还丹,是想救他么?”明明自己没错,见穆旬清不语,苏晚心里无缘由地腾起一阵心虚,继续问道。
  
  穆旬清侧眼看着她,脸上的哀戚一闪而逝,微微颔首:“嗯。”
  
  苏晚得到答案,再找不到理由继续问下去。穆旬清却看着火光,自顾自说了起来:“他征战一生,即便是在战场上也未伤得那般厉害……一战损十万兵将,终究我是辜负了他的期盼。”
  
  穆旬清的嘴角微微勾起,火光映衬下有微微暖意的脸庞渗了几分萧索。苏晚觉得心中被人一扯,却说不出什么来。
  
  穆旬清抬眼看她,嗤笑道:“你不用那个表情。你不是说过么,我领兵带兵,一战尽损,又怎能怪你一介女子?更何况……呵,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晚怔住,穆旬清这么说,是不怪她了?
  
  穆旬清话刚刚落音,突地神色一凛,一个翻身到苏晚身边将她拦住。苏晚惊诧,只看到刚刚穆旬清所坐的地方竖了三根银针。
  
  “你在这里莫动!”穆旬清低声嘱咐,随即双腿用力,一个旋身与背后突然杀来的黑衣人一掌正对。
  
  林子里的风霎时刮得猛烈起来,火堆上的火苗也窜得老高,劈啪作响。
  
  苏晚静看二人一招过来两招过去,黑色的影子纠缠在一起不分上下,不知不觉离她越来越远,融入在夜色中。
  
  苏晚不敢随意走开,闭上眼,凝神屏息,这林子里,除了她自己,在打斗的二人……
  
  不对,还有一人气息!
  
  苏晚猛地睁眼,回头。
  
  银白月光下,千树林中,狂吠刮起衣袖翻飞,那男子静立一隅,黑发如丝随风轻舞,看着她的眼里,泛起诡谲的暗紫芒光。
  




第十七章 庄园

  一个瞬间,苏晚觉得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被冻住,结了冰般透心底的凉。那人衣襟,那人飞发,那人看着自己的眼,生生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要去岭南么?”
  
  那人仍是站在原地,未走近半分,苏晚却清晰听到他的声音,好似溪水般细碎地滑过她耳边。苏晚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淡淡看着自己,未曾移开片刻,不由自主地回答他的问题,怔怔地点头。
  
  “若我说,你别去呢?”
  
  苏晚耳边的风声,水流声,打斗声全部消失,只有那人浅淡的问话,飘飘荡荡。几乎无法思考的,她想点头,应允他的话。
  
  时间仿佛止住,苏晚想要点下的脑袋迟迟不动,为何她要答应?为何不去岭南?那里有她的身世有她的记忆有虚还丹的秘密……
  
  下一个片刻苏晚眼里雾气散尽,恢复一片清明,倏地从原来倚靠的树边站了起来,低吼道:“不可能!”
  
  那人听了苏晚的话,眼角徐徐弯起,盈盈笑意有股说不出的味道,身子被轻风吹起般连连后退,一个旋身隐在夜色中连踪影都无。
  
  苏晚忙看向四周,除了银纱般的月光,空空如也。
  
  “宛宛!”穆旬清穿透夜色而来,一脸焦急地拉住苏晚的手臂:“你刚刚喊什么?”
  
  苏晚一惊,甩掉他的手,再看向刚刚那男子出现的地方,找不到他曾出现过的丝毫痕迹,方才那番场景好似做梦一般……
  
  “宛宛!刚刚谁来过?”穆旬清察觉到苏晚的不对劲,再次扣住她的手臂逼问道。
  
  苏晚这才回过神来,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突地吐出来,两手握成拳大口的喘气,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刚刚……”苏晚止住突然而来的情绪,尽量放平声音道:“刚刚有人与我说,让我别去岭南……”
  
  “你……可见到那人的模样?”穆旬清凝视着苏晚,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眼中的光亮忽明忽暗。
  
  苏晚茫然地摇头,银纱笼罩下的翻飞衣衫,折射着银光的缎般黑发,一闪而逝的诡异暗紫色眸光,还有那极具魅惑的声音……
  
  她不认识。可有些什么在突突敲打着她的太阳穴,每每念及那场景便要破骨而出似地。再使劲想想,脑中一片空乏的白,什么都没有,反倒绞痛起来。
  
  “穆旬清!”苏晚突然想到什么,拉住穆旬清的手臂:“你……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他认识我对不对?他是谁?”
  
  穆旬清本就苍白的脸,听到苏晚的话,又渗出几分黑气,未回答她的话,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走!”
  
  “他是谁?”苏晚继续问道。
  
  穆旬清脚下顿了顿,却未停下,沉声道:“我又未见到他,哪里能知道是谁?”
  
  苏晚将信将疑,却也知道再问穆旬清也不会多说,干脆不语。穆旬清拉着她走到两匹马旁边,两手掐住她的腰,微微用力便将她送上黑马。
  
  “你……”苏晚看了看身后的那匹白马,为何让她骑黑马?
  
  穆旬清未等苏晚话说出口便踩着黑马马镫在她身后落座,扶住苏晚的腰,扬鞭大喝一声,快马绝尘而出。
  
  “我们必须尽快到岭南,你一人骑马怕是坚持不住。”穆旬清抽打马鞭,半晌才想起在苏晚耳边解释。
  
  经过半晚休息,苏晚反倒觉得更累。就好似漫无尽头的千里跋涉,倘若一直毫不懈怠一直向前,便也坚持下来,可一旦停下,疲倦便席卷全身,看着前路都觉得渺茫。苏晚的脸被穆旬清用披风挡住,温和的风透过衣衫吹到骨子里,却散不去浓浓的倦意。
  
  她又困了。想要睡了。又开始不想思考不想面对了。
  
  她甚至……真的不想去岭南了……
  
  “宛宛,若累了,便靠着我睡会吧。”
  
  迷迷糊糊中,不知是谁在她耳边低喃,苏晚紧绷着的最后一根神经随之放松下来,跌落在一片黑暗中。
  
  修直的树干,洁白的一根根竖立,纷落的桦树叶,片片飘落肩头,又滑下,绕出完美的弧线旋转着。
  
  “宛宛,我等你,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回来!”温和堪比秋日阳光的声音,带着期待带着暖意,响在白桦林中。
  
  “嗯。”
  
  女子一身淡紫色的纱衣,秀长的黑发垂在耳畔,面若桃花,眼似星辰,微微颔首,抽开男子握住的手,提起纱衣缓缓向前。蓦然间回首,眼角弯起,粉嫩的唇畔绽出一朵笑花,满是落叶的林间瞬时开满春花一般,连阳光都柔了几分。
  
  顺着女子的眼看去,那男子一身玄色长衫,手里握着一把纸扇,眉间眼里是掩不住的幸福笑意,腰间的“清”字翡翠折射着耀眼的光。
  
  这男子……
  
  穆旬清……
  
  苏晚的意识猛地从梦境中剥离出来,惊得一身冷汗,刚刚梦里的秋日阳光瞬间被缓缓下沉的春日夕阳取代,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马蹄声。
  
  苏晚未料到自己居然能在马背上睡一整日,微微撑直身子,觉得背上一片濡湿,鼻尖还飘着血腥味。
  
  苏晚努力想了想,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早便上了药不再流血,莫非崩开了?瞟了一眼,还是包扎得完好无损。自己身上其他伤口早就愈合,也未有新伤,那这血……
  
  苏晚突然想起昨夜的刺客,当时穆旬清与那人厮打着远离她,自己又被林中突然出现的男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待他回来时人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定是穆旬清那时受伤了……
  
  “你受伤还赶路么?”苏晚在穆旬清身前沉声问道。
  
  穆旬清的身子微微一僵,低声道:“时日不多,容不得耽误。”
  
  苏晚噤声,身子是他的,他自己都不在乎,她也无需多言。
  
  马蹄扬起尘灰,由北向南,一路绵延不绝。二人只在中途停下吃了几口干粮,便马不停蹄继续赶路。苏晚不像穆旬清有内力支撑着,两日下来已经是疲倦不堪,几乎连眼都睁不开,眼看天空再次破晓,勉强坐直了身子,不再靠着穆旬清。
  
  “马上就到了,你再忍忍。”穆旬清将苏晚往后揽了揽,加快马速。
  
  “你知道楚家原址么?”苏晚声音有些虚弱,勉强集中精神问着穆旬清。
  
  穆旬清微微一怔,点头道:“当年楚家占地颇广,有一处庄园,历劫之后一直空下来。我带你过去看看,或许能记起什么。那附近不少村民,或许会有一些常驻者还记得楚家发生的事,说不定能探出点消息。”
  
  苏晚精神一振,即便自己实在记不起来,能探知一些当年楚家的消息也是好的。
  
  马匹绕过大城,穿过小镇,空气愈发清幽,沿途繁华绿叶甚是养眼。只是人声也越来越少,僻静得连山风都增了几丝凉气。
  
  苏晚的脑袋越来越清醒,紧紧盯着去路。蜿蜒曲折的林荫道,不时飞过眼前的花蝶,不断后退的树木,越往前,便越发紧张起来,总觉得有些东西,就快揭开了。
  
  “穆旬清……你……有没有嗅到什么?”
  
  苏晚身子一动,穆旬清便放缓了马速,低问道:“怎么?”
  
  苏晚的脸上不止是疲倦,还多了几分惊恐,瞪大了眼,转首瞥了一眼穆旬清腰间的伤口。许是做过杀手的原因,她五感优于常人,所以,尽管距离有点远,她还是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而且,是不同于穆旬清身上的血腥味。那味道,从前方飘来的……
  
  “穆旬清!快!我们快点过去!”苏晚突然想到什么,抢过穆旬清的马鞭便一阵猛抽。
  
  马声嘶鸣,黑马如离弦之箭急速向前。二人的衣袂被风鼓起,长发高高扬起,交结在空中纠缠不休。
  
  橙红的朝阳挂在东方,圆圆的一轮,雪白的云朵折射出各色彩光,映得天空流云徜徉,美得让人如置仙境。
  
  苏晚在这仙境底下,却看不到分毫美好。
  
  断掉的四肢,流淌的鲜血,倒塌的房屋残留的火星子,有着世外桃源般美景的村子,分明就是人间地狱!
  
  静,没有半点人气的静。空气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呛得苏晚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若非站在一旁的穆旬清握住她的手,苏晚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充斥着鲜血与白骨的噩梦。否则,她怎会看到这么多死掉的人?男子,女子,老的,少的,趴在地上的,倒在栅栏上的,痛苦闭着眼的,惊恐睁着眼的,断手的,没腿的,掉头颅的……
  
  穆旬清拉着苏晚的手越来越紧,不停颤抖着,抬起步子绕过数百具尸身,向前方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庄园走去。
  
  苏晚双目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