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宫词
十公主应声跑了进来,嘟着小嘴道:“哥哥们说我碍事,不带我去。”
慕毓芫低头笑出声,拉了她在自己怀里,低头哄道:“棠儿别生气,等会你哥哥们回来,让你父皇替你出气。可不许哭鼻子,母妃陪你玩好不好?”
“嗯,我想玩……”
十公主的话犹未说完,便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打断,仿佛还夹杂着宫人的惊呼声,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慕毓芫正要询问,吴连贵已疾步跑进来,急声禀道:“启禀皇贵妃娘娘,方才七皇子在池边玩耍,一时不慎,失足掉到水里……”
“你说什么?!”慕毓芫大吃一惊,声调都变了。
“娘娘放心,已经让人救上来了。”吴连贵慌忙补了一句,小心翼翼往下说道:“只是呛了不少水,受了惊吓,又有些着凉,奴才已经着人去传太医……”
慕毓芫急忙赶出去,宫人们皆簇拥在偏殿,正在忙乱给七皇子换衣服,见她过来纷纷避开让路。七皇子浑身上下湿了个透,脱得只剩下一层雪白小衣,正在不断咳水,一张小脸震得通红,地上一圈湿答答的水印痕迹。抬头看见慕毓芫,立时伸手扑过去,哇哇大哭起来,“呜呜……,母妃……”
“怎么回事?”慕毓芫又急又痛,却顾不上宫人回答,赶忙给七皇子除去湿衣,给他裹上一层白茸狐裘,搂在怀里轻拍后背。七皇子一面呛咳,一面大哭,椒香殿内顿时乱做一团,正在不可开交,便听外面通传太医请见。
一天赶来三次,只怕今日还是头一遭。俞幼安上前见过礼,请示道:“娘娘,如今天气已经寒凉,只怕七皇子殿下积有寒气。不如先用热水洗一洗,再换上干净衣裳,用被子捂一会,不然多半要发烧的。”
七皇子死死搂住慕毓芫不放,一张小脸早已哭花,浑身只是发抖,嘴里哭道:“母妃……,儿臣不要,不要离开母妃……”
“好孩子,母妃陪你一起去。”慕毓芫又哄又劝,搂着拍了半日,宫人上来说洗澡水已备好,只得费力将他抱进去。
水温自是已经调试好,小宫女捧着绢子上来,借着水里的温度,蒸腾了一会,七皇子面上渐渐恢复常色,众人方才松了口气。折腾了大半日,宫人赶着上来抱回去,怎奈七皇子只是哭闹,横竖不让别人沾手。慕毓芫早就胳膊酸疼,少不得勉强撑着,一路哄了好一阵,七皇子总算乖乖躺下,却仍旧抓着衣襟不肯松开。
“母妃不走,好好躺着睡罢。”慕毓芫坐在榻边哄劝,七皇子渐渐松弛下来,只是小声抽噎着,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疲倦无力睡过去。
俞幼安上前瞧了瞧,退回禀道:“不妨事的,只是受到惊吓着了凉,顶多夜里有点起热,微臣开一副安神的方子,照方煎熬着喝下便是。”
“嗯,你去罢。”慕毓芫揉着酸胀的胳膊,稍稍歇了一会,朝跟前宫人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十来个人跟着,祉儿怎么会掉到水里?!”
“娘娘,娘娘先别生气……”奶娘是宫人的领头,慌忙跪上来叩头,为难说道:“奴婢们原一直跟着,可七皇子殿下……”说着又是“咚咚”叩头,“也不知跟九皇子殿下说了什么,只在前头一气儿跑,奴婢们赶紧追上去,谁知道只转过角门,就不见两位殿下的人影儿……”
九皇子一直站在旁边,此时出声道:“母妃,七哥哥说他们烦人,所以拉着儿臣藏在山子洞里,所以他们都没找着。”
奶娘一脸感激之色,忙接着说道:“奴婢怕七皇子走丢,赶忙让人分开去找,谁知只过了一会,就听见七皇子殿下……,掉到水里去了。奴婢等人吓得要死,还好园子口有人会水……”
“好了,不用再说。”慕毓芫冷声打断她,转头看向九皇子,柔声问道:“佑綦,你哥哥是怎么落水的?当时跟前有别人没有,还是就你们两个?”
“没有。”九皇子摇了摇头,回道:“七哥说树上鸟窝有宝贝,非要上去瞧瞧,结果里面什么都没有,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踩滑了。儿臣看见哥哥掉下来,站不稳要往池子里去,赶紧跑过去,可惜儿臣力气小没拉住,哥哥就掉下去了。”
九皇子年纪虽小,说起话却是条理清晰。慕毓芫听他说完,大致能想象出当时的样子,心底却是存下疑惑。正巧明帝闻讯匆忙赶来,不便多问下去,少不得忍耐着,拉着九皇子出去接驾,上前先宽慰道:“皇上,祉儿没事,已经哄得睡下了。”
“嗯,没事就好。”明帝脸上大为光火,低头扫过跟前的宫人,厉声喝道:“你们这起饭桶,跟个人都跟不好,还留着你们做什么?!”
“皇上,皇上饶命……”宫人们抖得有如筛糠一般,连连磕头不已。
慕毓芫皱了皱眉,朝下说道:“都退下去,鬼哭狼嚎的做什么?”宫人们皆是如蒙大赦,赶紧磕头谢了恩,一瞬便退得干干净净。
“还好祉儿没事,不然”明帝一脸阴霾,只是此时没空发作,稍稍缓和神色,朝慕毓芫外说道:“刚才,真是把朕吓坏了。祉儿睡了是罢,朕不说话,得进去瞧一瞧才行,不然放心不下。”
“嗯,已经睡了。”慕毓芫点了点头,温柔说道。
“父皇”
“佑綦,想说什么呢?”慕毓芫回身看过去,九皇子却只是摇摇头,正要进去,忽然瞥见一点殷红之色,吃惊问道:“佑綦,你袖子上是什么?”急忙卷起袖口检视,九皇子小小的手臂上,豁然一道两寸长的血红划痕,像是用力擦伤所致,倒把跟前的宫人吓了一跳。
九皇子仰面抬起头,小声道:“母妃,是刚才不小心摔的。”
“既然摔着了,怎么不早些说?”慕毓芫心疼不过,情急之下不免责备了两句,赶紧让人取药过来,清洗干净方才抹上去。因见九皇子皱着眉头,死死咬着嘴唇,像是有些吃痛,不由气笑道:“想哭就哭罢,又有什么当紧?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般拧的脾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九皇子睁大眼睛,吸着气道:“儿臣不怕疼,儿臣不哭。”
“小小年纪,逞什么能?”慕毓芫又气又笑,低头轻轻吹了吹,将九皇子抱在自己身上,柔声说道:“方才只顾着瞧你哥哥,没留意到你,是母妃疏忽了。可是佑綦,你要记住,在母妃的心里面,你们几个都是一样疼的。”
九皇子赶忙点头,认真道:“嗯,儿臣记住了。”
慕毓芫领着九皇子进到寝阁,朝双痕吩咐道:“方才被他们两个闹腾的,浑身上下都是酸疼,想稍微躺一会,你去给皇上说一声。顺便让人瞧着,祉儿若是醒过来,赶紧过来传话,不然又该哭了。”
双痕答应下出去,不一会便折身回来,回道:“皇上说了,娘娘只管歇息着,七皇子殿下睡得正香,还得过一会才能醒来。”
“佑綦,睡的着么?”慕毓芫正在给九皇子掖被,轻轻拍了拍,摒退了寝阁内的宫人,轻声叹道:“今儿的事情,我总觉得有点蹊跷……”
“蹊跷?”双痕一脸不明白,截断问道。
“嗯。”慕毓芫点了点头,分析道:“祉儿素来比别人淘气,况且佑綦也说了。若说他们两个丢下奶娘,自个儿藏起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你且想一想,御花园那边日日都有人清扫,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鸟窝在树上?”
双痕吓得不轻,吃惊道:“娘娘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放上去的?”
“可惜宫里人多事杂,那地方又是谁都去得,要查起来真是千头万绪,实在是让人头疼的很。”慕毓芫轻声一叹,继而冷声说道:“总之,此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未免太狠辣些,竟然想要谋算皇子!”双痕眉色恨恨,气道:“娘娘,咱们可得当心呐,一定要查清楚,绝不能放过那些小人。”
“那是当然。”慕毓芫颇有感慨,长生叹道:“只因我轻易不肯动气,他们倒以为我一味懦弱,所以再三不安分,如今越发闹得不像话。”
双痕点头道:“正是,娘娘也该厉害些。”
“呵,厉害?”慕毓芫看着指上金嵌八宝甲套,红、黄、绿三色宝石,周围一溜金粟米相衬,正闪着耀眼的熠熠光芒。不由微微眯起双眸,冷声笑道:“皇上既给我辖理六宫之权,也不能太松懈,等我安歇几日,是时候该给他们立点规矩!”
“娘娘既这样说,奴婢再没有不放心的。”双痕蹲在旁边添香,又用金箸将炉灰拨好小孔,起身洗了手。斟了一盏新茶过来,轻声问道:“娘娘,喝点茶么?奴婢看娘娘累极了,安一安神也好。”
“不用了,先睡一会。”慕毓芫缓缓阖上双目,不再出声。
双痕也噤声不语,上前将绡纱帷帐松松放下,里外两层的纱帐,内层依旧轻软无骨的薄纱,外层却已换上云丝纹锦,只为秋冬避风之用。一阵细碎脚步出去,寝阁内更是静谧无声,只余博山炉内缕缕轻烟袅绕,蜿蜒而上,最后也渐渐淡薄飘散开去。
第十二章 手足
泛秀宫接连生出大事,很快传遍东西六宫。妃子们自然要来贺喜慕毓芫,同时也是探望七皇子,因此近几日来,椒香殿内总是人头攒动、盈声鼎沸,颇有几分门庭若市的盛景之象。慕毓芫虽然不爱热闹,然而一则她有身孕,二则七皇子身体还未复原,明帝几乎独驻在泛秀宫内,也难怪众嫔妃日夜辛苦赶来。
谢宜华每每过来时,都总嫌人来人往聒噪的慌,必定要拉着慕毓芫到后殿,两人躲到一处下棋喝茶。不过即使这样,也还能隐隐听到前面的喧杂声,因此笑道:“都已经过去五、六日,还是如此不消停,娘娘当真一点儿也不管么?倒是锺翎宫清净的很,娘娘若觉得不好拂她们的意,不如去嫔妾那儿稍坐会。”
“我倒是想出去散散,只是祉儿一会不见人,又该闹得众人没法子,等他养好精神再说罢。”慕毓芫拈起一枚黑玉棋子,棋声清脆落下,“只是那些娘娘们,如今越是恭维讨好我,只怕心里越是恼恨我,未必都肯安生过日子。”
“娘娘,何出此言?”谢宜华抬起头来,两丸乌沉明亮的星眸带着疑问,转而却回避开目光,低头笑道:“看来下棋有些忘神,方才是嫔妾多嘴。”
“没事。”慕毓芫正要再说,侧首看见九皇子进来,因问道:“今儿怎么这般早,棠儿没跟你在一块儿么?过来罢,先见过你谢母妃。”
九皇子上前问候过谢宜华,方才回道:“师傅说,兄长染恙在身,做弟弟的应该多加探望,所以就提前回来了。儿臣刚去瞧过七哥,已经大好,现在正跟妹妹玩着,请母妃不用担心……”
“我们的小九,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谢宜华不等他说完,先失声笑出来。
慕毓芫满心怜爱拉过九皇子,搂在怀里笑道:“这孩子自小脾气古怪,先前生辰的时候,为着新衣服上绣了花,还老大不乐意的,让我哄了半日才穿上。不过三个孩子里头,数佑綦最不让人操心,要都像祉儿那样,我早该累得喘不过气了。”
谢宜华也是一笑,“娘娘的孩子多,难免要多操几份心。”
“也不知道,这一个是男是女。”慕毓芫将目光落在腹部上,此时月份尚不足,还看不出隆起,朝九皇子笑问道:“佑綦,你想要个弟弟呢,还是要个妹妹?”
“儿臣也不知道。”九皇子摇了摇头,将手放上去轻轻摸了一会,“不过,母妃教过儿臣射箭,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儿臣都会保护他们的。”
慕毓芫低头一笑,“好孩子,得空母妃再教你。”
谢宜华静静坐在窗边,冬日稀薄阳光洒在她脸上,使其双眸覆上一抹淡淡的恍惚之色,无限唏嘘叹道:“不过转瞬之间,与娘娘相识也近十年。原本过去那么久,只因一遍又一遍的想,庆都的事反倒越发清晰,仿佛昨日发生的似的。只是再想想那时候的心境,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不知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慕毓芫看着她的神色,觉得隐着一痕清浅感伤,自己也是颇为感慨,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微笑道:“当日的情势,也不知是你救的我,还是我救的你。若是那是便死了,又哪来这十年的回忆?所以,也还算是不错。”
“也对。”谢宜华转回素日面色,自己笑了笑,忽然看着门口惊讶道:“棠儿,怎么躲在那里哭了?怎么了,快过来罢。”
“母妃,七哥哥他欺负我……”十公主抽抽噎噎,不断抬袖抹着眼泪,把粉玫色长袖染出点点泪痕,扁着小嘴告状道:“儿臣陪着七哥哥玩……,本来是……,本来一起画小鱼的,母妃你看……”
“这鱼”慕毓芫“扑哧”一笑,谢宜华也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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