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宫词
走动,只好站着干等,正无聊的在殿内来回闲走,却听隔壁暖阁传来一阵脚步声。
“娘娘厚爱,赏赐嫔妾如此多东西……”
那女子声音甚熟,正是凌波馆的江贵人,兰雅赶忙顿住脚步,小心翼翼走到墙壁处贴着,只听她接着说道:“……得娘娘如此看重,臣妾真是感激涕零、心生惶恐,不知如何报答娘娘才好。”
“呵,贵人太见外了。”慕毓芫的声音又轻又柔,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受用,兰雅一时恍惚,回神听她又道:“……大家同是服侍皇上,自该姐妹和睦相待,岂能独自尽占好处?如今本宫送贵人东西,将来等贵人有了更好的,自然也是惦记着送与本宫,谁得都是一样的。”
江贵人道:“娘娘自是这么想,只怕有的人却是未必了。”
慕毓芫仿佛不信,轻声笑道:“贵人多心,哪会有如此的人?比方说,萱嫔和贵人两个,便是后宫出名的亲密,只怕连亲姐妹也比不上。”
江贵人冷声笑道:“娘娘快别提了。”
慕毓芫似乎有所不解,声音疑惑,“怎么?难道两位妹妹拌嘴了不成?”
“拌嘴?嫔妾哪有资格?”江贵人的语气大为不快,说话声音低了些,似乎是凑到慕毓芫身边而说,“人家是皇上掌心的宝贝,眼界儿高,哪还能看到别人?从前皇上去凌波馆时,嫔妾总劝着皇上多去别处,不像有些人,整日就知道独自霸占皇上。”
“咳……”慕毓芫轻咳两声,似乎饮茶默了会,“贵人大方得体、贤淑守礼,后宫里何人不知?只是如今萱嫔有身孕,加上天气又寒冷着,皇上自然担心她,多去看望也是难免的。”
“娘娘,若真是如此还好。”江贵人轻声叹气,仿佛在为他人惋惜,“只怕人家一心想着邀圣宠,到时候独占鳌头,谁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娘娘面慈心软、性子好,自然没去想过,嫔妾真是替娘娘担心呐。”
慕毓芫却咳的愈加厉害,扬声道:“来人,把蜜草枇杷玉润膏拿来。”只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是江贵人在跟着宫人们忙活,隔壁顿时人声足音凌乱。
“兰雅!”双痕自后门进来,见兰雅吓得倒退了两步,不由笑道:“这是怎么了?屏风已经让人裹好,你一起跟回去就是,走罢。”兰雅魂不守舍的跟出去,连辞谢的话都忘记说,便急急忙忙回了玉粹宫。
“可惜,可惜。”说到此处,双痕忍不住连声惋惜,“可惜娘娘的天河石屏风,还是当初怀七皇子时,二公子特意去外省寻来的呢。”
“可惜?”慕毓芫不以为意摇摇头,起身摆弄窗台上的玛瑙攒花盆景,如石榴籽一般的透明莹红,衬出她一双柔荑凝白胜雪,“不过是件玩意儿,有什么要紧,去了自然还有更好的。”
“给龄妃娘娘请安。”外面传来小宫女清脆的声音,只听一阵脚步声往里走进,香陶忙打起水晶珠帘,笑吟吟道:“娘娘快里边请,淑妃娘娘正闷着呢。”
慕毓芫在里面听了,笑斥道:“少胡说,哪有的事?”
谢宜华历来装束清减,身上只着寻常的攒心玉兰花样锦服,淡妆素容更加显出她清晰的眉目,进来笑道:“难得嫔妾抢在纯妃妹妹前头,特意过来陪娘娘说会话。等会要是说得晚了,正好赖在这里不走,快把好茶好点心都端上来罢。”
“呵,别跟着佩柔学得淘气。”慕毓芫伸手招她坐在旁边,待双痕端茶上来,便吩咐殿内的人都出去,饮了两口茶才道:“如今,广宁王属地七分,其他藩地也是四分五散,也算了却皇上的一桩心事。论起功劳来,得多亏汉安王带头上书、全力支持,促成夏烈王和闽东王附议,恩侯令才能顺利颁发下去。”
谢宜华淡然一笑,道:“嗯,嫔妾听说了。”
慕毓芫望着一汪清透的茶水,轻轻吹着气,在蒸腾的白色水汽中微笑,“皇上很高兴,说是要给汉安王在京造座府邸,准备跟公主的别院一起动工。如此说来,以后汉安王就要长住京城,你们兄妹也可以经常见面了。”
谢宜华的身形在地上投出淡淡的影子,似乎被那影子所迷,别过目光看去,“男人们的事,我们哪里懂得?况且,外戚入宫也不是容易的事,不过相处的近些。只是,如今的情势”
慕毓芫微笑道:“如今情势大好,怎么了?”
“娘娘……”谢宜华似乎有忍了许久的话要说,最后只是轻声叹道:“嫔妾得空时常想,若是时光能停驻在玉梓县那日……”
“嗯,那日。”慕毓芫也微微笑了,恍然沉溺于往事的回忆中,“那日,我们都很害怕……只盼着能快点逃开那个地方。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仿似突然变成粗鲁莽汉,一个策马,一个杀人,那时真是痛快的很……”
谢宜华眸色感伤,轻声道:“可惜,再也不能够了。”
是的,再也不能那样痛快淋漓、骄傲飞扬。在这寂寂深宫里,无数女子的青春与欢笑都葬送其中,却争不得、说不得,至死都要隐忍下来。
夜色渐渐深沉,明月皎洁无暇,繁星更似一穹随手散开的碎钻,天上的星月光辉与皇宫灯光交织着,仿佛是彼此的倒影。慕毓芫起身走到窗户边,月华洒在榴莲紫暗银线锦衣上,轮廓边缘生出一圈朦胧的光晕来,声音也透出几分飘忽,“可知世事不能遂人心,十之八九,世上哪有永恒不动的时光呢?再说”
谢宜华见她神色郑重,问道:“再说什么?”
慕毓芫慢悠悠转回身来,勉强忍住笑意,正色道:“若我们果真流落江湖,不能耕又不能织,什么都不会,不知道多穷窘落迫。没准这个时候,两个人正为了争个番薯打起来,抱怨的不可开交,后悔当初不该认识对方。”
谢宜原本眉头微蹙,脸上颇有些萧瑟的神伤,闻言笑出声道:“嫔妾原本是来与娘娘说笑的,没想到,反成了娘娘哄劝嫔妾了。”
“本宫好好的,哪里用得着你哄?”慕毓芫云淡风轻带过话题,自己坐到妆台前卸下钗环,对着镜中的谢宜华笑道:“不是打算赖在这里么?听说云琅上次遇险时,多亏一个叫韩密的解围,说是一个人大摆空城计,倒是很有趣。等会咱们不急着睡,把那些有意思的事,都慢慢说来听,就算你今天吃的点心钱了。”
谢宜华眸中笑意融融,故意趣道:“嫔妾分明没用点心,岂不吃亏?”
第三十六章 风华
日子静得生尘,一直从冬日延绵到初夏。天气渐渐热起来,嫔妃们皆换上轻薄柔媚的彩裙,浅翠娇青、嫩紫嫣红,无一不是各显风姿身段。一时间,元徵城内颇有百花争放、人花相照之意,比之春日之景,更显出别样的限迷人。
前几日为淑妃生辰,故而泛秀宫内特意布置了一番。因七皇子喜欢热闹之景,诸如红灯宝绡、黄幔流坠等物,皆未立时撤下,特意多悬挂几日以供赏玩。纯妃正望着花团锦簇庭院出神,顺手在白玉花觚里取了枝芍药花,一瓣一瓣拆着玩,弄得花瓣落英缤纷的洒了一地。
慕毓芫抱起去抓花瓣的小公主,替她拍了拍小手,摇头笑道:“佩柔你看看,棠儿也跟着学得淘气,别总是没有样子。也都是做母妃的人了,整天不看着孩子,只顾着自己出来玩。”
纯妃掸了掸梨花白双绣纱裙,将碎散花瓣抖落,又弯下腰逗小公主,裙上银线反光衬出她的明媚姝色,笑声里也透出清脆,“棠儿,别整天窝着不出去,闷都闷坏了。我们到外面玩,好不好?”
小公主乐得跳下地,连声嚷嚷道:“好,好啊。”
“你呀,越说越来劲了。”慕毓芫笑斥了一句,正巧双痕端着什锦小点心进来,遂拣了一块递给小公主,“棠儿听话,来吃芙蓉糕。等会吃完再拿两块,去给哥哥们送点心,在一块儿好好玩。要是他们两个淘气,不听话,你就回来告诉母妃。”
“嗯,我去。”小公主嘴里咬着芙蓉糕,似乎对监督哥哥们更有兴趣,又在盘子里抓了几块,往侧殿撒脚小跑,慌得奶娘们赶紧追上去。
纯妃不免有些泄气,叹道:“唉,还是他们好。”
话未说完,殿外小太监进来跪道:“玉粹宫派人送来消息,说是萱嫔娘娘胎动的厉害,多半今儿就要生产。请娘娘示下,是否要预备车辇?”
“啪!”纯妃将光秃秃的花枝撂在地下,走到小太监面前,宝蓝缎的攒珠绣鞋轻轻点地,朝下问道:“你这奴才,怎么当差的?萱嫔既然要生产,就该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去育储房请产婆,找淑妃娘娘做什么?”
小太监不知所措,连声道:“是,是是。”
“好了。”慕毓芫神色不动,把纯妃拉回自己身边坐下,颔首道:“让玉粹宫的人小心伺候着,本宫收拾一下就过去,预备车辇罢。”
纯妃胡乱拨弄着茶盖,弄得“叮叮当当”乱响,不以为然道:“宫里生孩子的人多了,偏生就她比别人生得娇贵,三天两头的茬儿。表姐总是由着她,仔细算一算,自去年到如今,统共生出多少是非?光上个月,就跟咸熙宫怄了两回气。要不是有寅馨在当中拦着,依着熹妃的脾气,只怕早就把玉粹宫拆了。”
慕毓芫听她说了半晌,慢悠悠抿了两口茶,淡淡笑道:“萱嫔年轻气盛,熹妃从前得罪过她,又样样都不及上人家,难免会吃些亏。”
纯妃懒洋洋笑道:“可惜,寅馨未必肯吃这个亏。”
“你有空说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慕毓芫看着她一笑,又道:“如今你身边有佑嵘,隔的远些,还是早些回去罢。我这边也忙,今儿就不留你了。”
纯妃只得起身,笑道:“好吧,回去瞧瞧小家伙。”
大概是因为头一胎,萱嫔的生产并不顺利。一直挨到天色渐黑,连弯月都自乌云后透出来,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产房里还是哭喊声不绝于耳。众人侯在外面,都是各有各的担心,满殿都是紧绷绷的脸色。叶夫人更是焦急,早已到侧殿诵经求佛,“笃笃”的木鱼声一阵阵传来,不断敲打着人心。
明帝沉着脸不言语,心思却飘到别处。推恩令虽然已经颁发下去,却进行并不那么如人意,藩王们分出去的属地多为穷乡僻壤,大部分兵力仍旧握在手中。特别是南面辽王,上折说什么兄弟情深、不愿分离,在其强势的震慑下,叔伯兄弟中竟无一人前往封地。如此一来,推恩令在辽王封地便成了一纸空文。
而汉安王与夏烈王实力相当,一旦有什么纷争,双方都互相被牵制着,绝计挪不出更多的兵力出来。再者广宁王封地上,三兄弟已经争的水火不容,早就乱成一团糟,只盼着他们不出来插手便好。依如今的情势来看,若是闽东王归心朝廷,便可以大力的镇住辽王的异动。如是不然,朝廷便要大大的头疼了。
“唉……”明帝忍不住叹气,突闻里间喊声渐发渐小,仿佛是萱嫔昏死过去,心念一闪,不由惊的站起身来。猛得看见内门投出半截影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宫人急声问道:“萱嫔有没有事?快说!”
那宫人被吓得不轻,结巴道:“娘娘她,没事……母女平安……”
明帝眸中光线有些如释重负,似乎正在出神回味宫人的话,慕毓芫微微一笑,忙上前贺道:“皇上大喜,萱嫔为皇上诞育下小公主。”
“公主,公主……”明帝松手放开宫人,面上也恢复了素日的冷静,弯起骄傲嘴角笑道:“不错,朕添了个小公主,社稷之喜。”
因有叶夫人照料萱嫔,诸事都很省事省心。明帝也放心下来,这日在椒香殿与慕毓芫说话,闲聊间说到韩密极是称赞,抚掌笑道:“那件事,朕也听说了。呵,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汉安王调教出来的人,到底与别人不同。”
慕毓芫手上握着竹笔,桌上放着一堆颜料、小碟等物,跟前是一架尺高的小小木摇马,正在细致的补着脱落之处,抬头笑道:“云琅在颖川遇险,多亏这位将军相救,说起来,臣妾也该好好答谢他一番。”
“正是,朕也有此意。”明帝微微颔首,见她又低头忙个不停,不由笑道:“这样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做就是,何苦亲自操劳?不过是架木马,要十个百个也容易,节俭固然是很好,只是也不用太过了。”
慕毓芫在水里洗着笔,又醮了些新色,头也不抬道:“这是祉儿三岁生辰得的,若不是看在皇上亲自做马头的份上,臣妾才懒得管呢。”
明帝闻言有些怔住,半晌才道:“是了,难为你还记得。”
慕毓芫轻轻一哂,嫣然笑道:“呆子!”说着直起身揉了揉腰,将笔递给过去,“臣妾累了,如今就难为皇上一刻,把剩下的都补上去罢。”
明帝笑了笑,眸中的光线带着温柔之意,一本正经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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