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仆 作者:茶茶木(晋江vip2014-04-04正文完结)





  玖言眼中一颤,有些慌乱的将她揽回怀里,死死扣着,声音却是生硬,“你这两天同悠辰去哪了?”
  汐然一瞬间有点蒙,忘了动作,耳畔贴合着玖言急促的心跳,让她微微恍惚。
  就好像当初重生时,只是一次更漫长的睡眠醒来,充斥着刺鼻消毒水气味的病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古意雕花的窗栏,红漆木的摇篮,一切都毫无预兆。她以为她回到了过去,还没同玖言反目之前的时光。
  但那样的恍惚也仅仅只是一瞬。
  因为方才的挣扎,窗台上的茶花被汐然的袖口带翻,从窗台上倾倒摔落,瓷质花盆碎片散了一地。
  汐然静了静,瞧着满地碎片和渐渐蔓延的血液,眼神一松仿佛蓦然的安定下来。
  神色渐缓,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汐然淡淡道,“你主上让你监视着我。你将我跟丢了,是你的失算,现在反倒要来问我,岂不可笑?”在他迫得甚紧的怀抱中艰难的喘息一口,“明日我还需跟你赶路去雨鬼雾林,所以我这条腿对你还有点用处,劳烦松手。”
  汐然并没有抬头去看玖言的表情,只是在他渐渐松手之时,自己扶着墙,慢慢的站起身。
  素白的裙摆被鲜血染红,地下是一大滩的血迹。汐然的膝盖上没入一块瓷片,不晓有没有嵌进骨头,沿着伤口往下的血液几乎是凝成一股,仿佛永无止境,静静的淌着。
  汐然俯身抽去瓷片,若非如此,连路都没法走了。
  玖言无意识的伸了下手,仿佛想去扶她,却被汐然躲开。
  “我想若是不把话说明,该会有许多麻烦。”汐然扶着残余着泥土的窗台,脸色苍白的瞧着玖言,“我喜欢你只有一次,信任你亦只有一次,往后都不会有了。我能好好忍着,你也该知足,不要再来动摇我。再靠近一步,你我便是不共戴天。”
  神情淡漠的留下这一句,汐然甚至没看玖言一眼,兀自转身,步伐稍缓的往外走去。
  直待汐然离开,静立与原地的玖言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垂下的眸凝着地面一大滩的血迹混合着泥土,仿佛凝滞。
  回房之后,悠辰一反常态只是默然的给汐然处理着伤口,什么都没问。
  汐然躺在床上,拿手背盖着眼,受不了悠辰的安静,故意的开口,不咸不淡道,“疼。”
  悠辰果真手上一顿,动作轻柔小心了许多,“是不是刚才指甲碰到了?”
  汐然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悠辰听出她语气中的随意,也明晓汐然为何会如此作为。
  停下了包扎的动作,瞅着依旧往外渗血的伤口,好一阵才轻声道,“主上将才哭过了吗?”
  “……”
  “主上若是故意瞒我的话,我自然是看不出来的。”悠辰倾身,拉开汐然遮盖住眼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但它不会无缘无故的刺痛。主上,是玖言伤了你么?”
  汐然的眼角微微发红,却没有所谓的泪水,甚至在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冷清着。
  “你别担心。”汐然吸了口气,主动的伸手揽过悠辰,埋首在他若丝顺滑的长发之中,“让我抱一会就好了。”
  整整一夜,汐然与悠辰都保持这样相拥的姿势。
  悠辰以为她埋首于他的胸膛,不过不愿旁人再瞧见她的泪眼。可汐然确然是无泪的,甚至没一阵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说是没心没肺也好,冷血无情也罢,她不要再记挂着玖言,是她自己的决定。
  终归,她都是要间接将他推入地狱的人。
  因为第二日的成人礼,夜雪来得很早。
  汐然平素惯来自由,不喜欢人约束着,所以就算大执事也没在成人礼的前几日要求她必须留在族内,只让她好好配合典礼就好。
  夜雪将汐然拉起来之后才发觉汐然膝盖上还缠着绷带,大失所措的找来月冥,方知晓不过是已经治愈好的伤口,不由多问了几句是怎么弄的。
  汐然迷迷糊糊,悠辰则在她面前晃着手,唤着,“主上,生辰快乐。”
  一个清晨,便是如此昏沉而喧闹的开始。汐然甚至尚未清醒,就已经被人驾着,做了全副的打扮装饰。
  真正清醒是在容尘来后,瞧一眼汐然,微微笑着对悠辰道,“她昨个是不是没睡好?”
  悠辰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主上若是在床上睡觉时没能躺平的话,便会格外疲倦。你要留在主上身边照顾,多少该记清些她的习惯。”

  ☆、第80章 成人仪式

  终归是一切准备就绪;成人礼的仪式并不复杂,汐然只需到时候在民众面前露个面;念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誓词;经由几个长老辈分的执事加冠便可。原该是族中长者;但汐族衍生至今已经是门丁稀落了。
  是日;夕月城是对外开放的;平民都可入得王城之中,目及加冠仪式。当然亦宴请了四方宾客,席位与平民相区分;只不过分席列位都是夜雪一手打点;汐然对此基本不怎么在意。
  醒透彻后汐然才发觉身上层层裹上来的衣服实在厚重了些,颇长的后摆曳地,估计五米之内都只能由她一人步行了。
  发饰是为冠礼而准备的简单梳理;墨色长发及腰,将那冷清容颜勾勒出几分的柔美,雍容而典雅,尽揽荣光,受万众瞩目。
  汐然出门走往神殿的时候一直是由悠辰扶着的,步履缓慢,仔细着身后的裙摆。见着左右不过族内侍从,忍不住偏头对悠辰道,“这身衣服感觉比小银还要重一些,当真是隆重过了头呢。”
  悠辰感觉到汐然靠过来些,不觉偏开了些头,不敢直视汐然,面上染上绯云,轻语道,“怎么会,主上今日很好看。”
  风铃耳坠轻轻摇晃,汐然瞧着他笑,“你脸红个什么,哪有换了件衣裳之后,连看都不敢看的。”
  悠辰窘迫半晌,没吱声。
  汐然笑笑再道,“我也是方才得到的消息,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但还是有点忍不住了。”走至阶前,铺设的长毯一路漫开延伸向神殿,偌大的前殿不知何时围聚黑压压一片的民众。当汐然露面之时,皆是抬头仰望这方,紧接纷纷单膝伏跪□。
  汐然的微笑收敛了些,但就着万众跪拜,倒也说话方便,”按着原来的规矩,妖仆仪式都会在暮时举行,但我劳烦神惟殿下命晨曦替我们做了个预言。“声音较低,掩盖在圣乐之中,”晨曦祭司说及你我本是神定的主仆,受主的圣光照耀,当午时定下契约方为最好。我纵然不信神,却很乐得将这事提前,你以为呢?”
  搀扶着的手微微一僵,悠辰心中霎时涌起狂喜的波涛,面上却还因场面绷着平静,“今日去雨鬼雾林之事?”
  “只要今日能赶去就可了。”汐然忍不住弯了眸,自眼角扫一眼他俊逸的面容,“总觉着你我携手走这通往神殿的红毯,像是成婚一样。唔,举行妖仆礼仪之时,你不是还需咬我一口么,你今个莫不是就在为这个脸红?”
  悠辰的耳根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神情却是无奈道,“主上你……”
  汐然笑两声,缄口道,”唔,我不说了。“
  行至神殿,厅室之内皆是受邀而来的贵族,以及汐族之内仅剩的一些旁系血亲。神惟所在的位置颇为显眼,再旁边便是白穗和岚絮,而玖言依旧陪同在岚絮的身边。
  汐然只是望一眼神惟的时候,瞥见了玖言,瞧他唇色浅淡,好似有些憔悴。这样的念头一闪就过了,再不挂心,汐然步履从容,走向及冠仪式的台阶。
  成人礼一切的进展都很顺利,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变故。汐然按着今晨夜雪再次做的交代,一一将事情完成。
  及冠力之后,本该是所有人退场,去准备午宴的大殿休息一阵,暮后才会继续妖仆仪式。
  然神殿紧闭的大门并没有开启,容宾客散场,而是由容尘捧出一方天青色的卷轴契约,走上阶台,递给汐然。
  众宾客皆是一愣,那样的卷轴在场大部分人都知晓,分明是为妖仆契约。
  汐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米勒看到汐然接过卷轴的动作,也瞬间的反应过来,稳重开口,“接下来是九步礼仪式,请汐然族长指定妖仆。”
  殿中蓦然安静下来,汐然目光并没有一丝动摇,径直落在阶下一人身上,平淡的声音回荡在神殿之内。
  “悠辰。”
  悠辰抬头,目光与汐然相遇,澄澈而微微波动着。汐然淡淡然对他回以一笑,心中莫名安定。
  ”请行九步礼。“米勒宣告着进程。
  九步礼是为主上对妖仆的一种评估仪式,也算是直接给妖仆定下未来位置的仪式。
  仪式所举行的阶台一共有十阶。举个例子来说,岚絮当初就是往下走了两阶,以那样俯视姿态朝其妖仆伸出了手,结束九步仪式。那便意味着警告妖仆,时刻谨记着自己卑微的身份,以蝼蚁的姿态仰望着自己的主上,至死方休。
  并非说岚絮高傲,寻常的贵族大多是往下走两三阶便停下,以维持自己的尊崇地位。若是并不满意自己妖仆的,则会连一步都不会走。这样的事基本成了定论,并无多少变动可言。
  故而当汐然敛着裙摆走下第四阶梯,大执事站在原地,微微皱了下眉,显然并不愿看到这样的境况出现。
  神惟撑着头,冰蓝的眸光落在汐然身上,伴随着她一步步阶梯下走去,稍稍敛起。
  五,六,七……
  悠辰忍不住张了张嘴,好似准备喊住汐然。
  八……
  众宾客都屏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九……
  汐然在最后一阶顿了顿,冷清的面容上忽而绽放一抹清雅笑容。
  洗净万千浮华,不过会心一笑的清纯,踏下……最后一阶的阶梯。
  十。
  适时,汐然便是带着那样澄澈的笑站在悠辰的面前,朝他伸出一手,眼神坚定。“我予你,平等与自由。”
  连米勒都忘了要继续的步骤,整个厅室之间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平等与自由。
  竟会有主上应允其妖仆平等与自由!
  悠辰的呼吸颤动着,眼眸之中犹如星光璀璨。低下头,在汐然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感谢,吾主恩赐。”
  良久之后,米勒终于找回理智,声音不稳的继续着,“缔结血契。”
  因为悠辰本就比汐然高上许多,且而没有站在台阶上,就算悠辰配合的伏地了身子,汐然也需稍微踮起脚,在她原先咬下咒印的地方吻了一口,算是走个过场。
  汐然原以为换到悠辰咬她,依着他的性子至多会咬在手腕之类的,没想他却一手扶了她的腰身,低头埋首于她的垂发之中,“主上,我能咬在这么?”
  那是和他印记相对应的地方。
  汐然抚着他的发,点点头。
  齿迫不及待的没入,彼此相握的卷轴登时青光闪耀,自汐然的手心淌入体内,像是一股股的暖流,冲击着灵识。
  汐然稍作恍惚,便有什么一闪而入,融进了她的脑海。
  细细来看,竟是悠辰的记忆,一点一滴尽数呈现。
  原来她于他的印象,早在十二年前便扎了根……

  ☆、第81章 悠辰

  我作为恶魔一族的嫡系王族;原可以不必步入妖仆之城。
  但十年前雪夜。
  父君仍是命人将我送走;他站在城门口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照顾好玖言。”
  他经常提起这个名字。每次提起,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被他丢出寝宫;或者关在地窖。
  所以当他留下这句话离开,一个陌生女子牵起我的手之时,我满心只剩荒芜。
  玖言,我早想,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一路往妖仆之城赶去,独角兽拉着的马车御空而行;我听到外遭有树木折断的声音;颇为沉重,像是一种悲鸣。
  透过车窗,我瞧见下方万顷的森林覆着皑皑的白雪,一棵极为高大的乔木被人砍倒,三位气喘吁吁的老者正费力的在树木上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方缠在自己的肩上腰上。干瘦的身子几乎要给那绳子勒断一般,陷入厚重而破旧的冬袄之内。
  因为并非年盛,老者们在绑好绳子之后,都靠在树边坐着,不住的喘息。
  驱马的女子见我上心,回过头来给我解释,“这里是历山,归属岚族境地,因为近两年族长要在附近重修陵墓,所以召集走了这的年轻男子,只剩老者。而且大多的平民没法习练魔法,也只能依托砍柴采药为生的。”
  我只是点了点头,沉默。
  当之前从未见过的现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才会想原来这个世界同自己想得并不一样。我之前就从未想过,老者没有因为辈分资历的高崇而被好生侍奉在家,而是在冰雪严寒的天气,在外做壮年人都会勉力的劳苦活。
  仿佛一瞬间,被人丢进了另一个世界,比地窖更让人心寒。
  马车不会停留,我静静的望着那三名老者休息一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