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仆 作者:茶茶木(晋江vip2014-04-04正文完结)
借着月色清幽,汐然独身一人前往了空间法阵。
守阵的正是桑珐,因守护汐铭汐凛不力而受到看守空间阵的惩罚,小小的身子所在殿堂的支柱边打着盹,眼睛哭得红肿。
汐然走路的声音刻意的加重了些,将她惊醒,睡意朦胧的眼还未来得及看清汐然的容貌,眼泪便似断了线般滚了出来,鼻子红红的,小声哽咽,鼻音浓重道,“恭迎主上。”
“我要去趟西方大陆,与那方沟通下吧。”
桑珐渗带着泪珠的睫毛扑扇两下,“主上要去神惟殿下那么?”
当今神惟与汐然之事,传得满城风雨。神惟作为传说中情深意重的一方,一直被汐然冷淡以待,总叫些许旁观者唏嘘不已,恨不得能代替汐然去安抚在外征战,神惟那一刻寂寥守望的心。
但即便了解内情之人,譬如容尘,泽骞,也是巴不得她早早同神惟和好的,只因无论怎么看,他对她都是真心不二的。
“恩。”汐然瞥眼她眼中淡淡的欢喜,心中涌上一层不晓为何的情绪,偏头开去。“汐铭汐凛之事,我已经留下言论于你兄长桑止了。”大执事,容尘都受命去参与空间节点的开拓去了,夕月城中如今主事的是桑止。“那日你为汐铭他们求情之时曾道,毕竟是我亲手带大的侄儿,怎舍得丢弃。我知道你说正是我的弱点所在,但他们作为被我一手珍惜带大的人,却能毫不犹豫的毒杀我。我因心软而迟迟下不了手,岂不可笑?”
阵法的光芒闪耀亮起时,桑珐瘫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震得冰晶似的地面嗡嗡的作响,本就哭得沙哑的嗓音中压抑着撕心裂肺,”不要,主上,求你,不要!“
汐然站在法阵中央,乍起的光芒璀璨下,她冷淡的面容几乎让人觉着被刺伤,但光泽屏障之后传出的声音却平稳而低柔,“血亲相杀本就是件悲哀之事,我不会再放虎归山,汐铭汐凛的潜力并非汐罗所能比的。桑珐,你若恨我,便趁这个机会尽快离开汐族吧。”
话音落时,桑珐骇然失色的抬头,空荡荡的阵法再不见汐然的身影。
冰晶光滑的地面倒映着桑珐的脸,若泉涌的眼泪好歹是止住了,但那双雪亮的眸中再无法逆转的刻入了什么,模糊了直率与单纯,仿佛认命的妥协。
来往最是频繁的是汐族空间节点与极北大陆与妖神交战前沿的法师们,因战术的不同,人事的调动也是必要的。
汐然得以神惟那方的允许,直接随第二波交接班援助的法师入到最前线正同兽潮对峙的暮日城。
帝国这方的人第一次见到汐然的时候,哪怕是守候在法阵之外的骑士,也曾偷偷的瞄眼汐然的容颜。很是好奇他们帝国的第一继承人神惟最是在意的妃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还能在如此年纪便习成圣魔导的等级。
一路上除了几个同汐然有过接触的法师们能同汐然说上两句话,其余几人皆有些忌惮汐然生人勿近的气场,只不过远远附和。
天空拉上浓重的黑幕,不知晓到底是天黑,还是因妖神降世引发的天地异象,整片天际之上映照不出一点星光,仿佛被什么吞噬殆尽,只剩虚无。
临到暮日城之际,前方忽而传来请求支援加急的讯号。
领头的赛斯稍稍一反应,便支会下部署,拦下了汐然的路。“王妃殿下,我们必须保障您的安全,前方正是对战,看来兽潮又涌上来了,请允许我带领您去后方休息。等战事稳定,殿下就会来看您的。”
汐然本不想给人添乱,人家为自己的着想,自己当然要兜着这个面子,等了三年,更不急于这一时。
点了点头,便要转身往返。
适时,漆黑如墨的天际忽而像是被一刀破开的黑幕,倾泻而下的阳光若一缕聚集的光束,投射在远远的城墙之上。
汐然看到赛斯的脸色大变,几乎是不由分说的连下了几个命令,说得最多的一词便是,“保护殿下撤离!“
一开始还稍作闲散的人,一个个如临大敌的驱着法术往光束投射的地方聚集。汐然就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妖异的光束,一动不动的降临在城墙之上。
那样透着森森凉意的光,该并非是阳光,若说感觉,更似是月光。或柔美,或凄凉,或震慑。
汐然不是没有听说过,自妖神横空出世,兽潮涌现,但却没人真正见过妖神。
当那抹月光像是神降眷顾一般的洒向人间,无与伦比的威压四面八方的集聚而来,恍似瞬间被按入海底,无力呼吸的窒息感细密的涌入。
一切安静无声,但那抹威压静静漫开,霎时的倾倒跪拜仿佛只是有心而生的恐惧所致,连圣魔导也快要无力反抗。
城墙之上唯站立着的人,身形修长,便是一个背影亦让人看出那份高傲,神惟。
他就站在那抹看似轻柔的月光之下。
眨眼一瞬,赛斯不过御风出了十来米的距离。神惟身边显出了一个较之柔弱纤细的身影,殷红的轻衫被风轻轻扬起,墨黑的发丝在那柔弱的娇小之间更添一份青涩与妖娆。
汐然呼吸一滞,不敢置信的轻喃出声,“雪……陌?”
☆、第96章 不成熟的恨
暮日城的城墙极高;离得近时便像一座蔽日的屏障;厚重而巍峨。
因为城墙的遮挡;汐然无法瞧清墙那边兽群的状况;却能在颇远的地界;清楚瞧见覆着薄薄冰棱的墙垛之上凭虚御空的一具玉白骨床。
轻纱幔帐,自风中摇曳时几分轻慢;几分恣意,仿佛蔑视千万兽群与帝国法师的忌惮目光;任那月光初降,直指神惟,无声无息;肆狂的挑衅。
传闻妖神出世;生剥龙骨;以骨为床,是警世,也是“神”的象征。
但这方低阶的位面能有神降,实在诡异至极,整个位面竟然还完整无损,并无崩塌之意。
汐然也是看见那恍似游历于空间之外,诡异散发着惊世龙威的骨床,才彻彻底底的确定了“妖神”的身份,但她怎么也设想不到,妖神竟同雪陌生得一般无二的容颜!
至于为何会觉着那不是雪陌,是因为雪陌性子怯弱,瞧人的时候眼皮总会低垂三分,显得乖乖巧巧,分外的好欺负。而当她目及妖神那一瞬失神轻喃出雪陌之名时,骨床之上半倚着的人施施然往这方瞟了一眼,眼皮纵然依旧垂着,眸子却是随意的移向眼角,那一瞥中的傲然与不经意流露,带着几分青涩的妖娆,分明同雪陌判若两人,极其陌生。
与城墙之上的静滞不同,城墙之下的法师骑士皆在短暂的怔忪后失了神,妖神分明冲着神惟而来,但饶是护国**师也无法估测‘神’之力的尽头,保证能将神惟护得周全。
士兵乃至指导层的高级军官都显得手足无措,便说明妖神现在会出现之事,晨曦甚至所有祭司并没有预测到,这样大的变数……却恰好在她出现于西方大陆的那一日,巧合么?
汐然祭出法杖,因着原本的法师们统统无暇顾及她奋身前往城墙那方,遂也能自由随意的往城边的阶梯口赶去。
同雪陌长相相似的还有一人,这样突如其来,根本毫无根据的想法几乎让汐然的心被狠狠攥紧。
会不会……
是席陌?
当初初见雪叶容(雪陌)之时,她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总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不会如此巧合的拥有同样的面容。
愈发靠近城墙,这种想法便愈是浓烈。
城墙上的神惟同妖神似乎有过一两句的对话,区别于旁人的慌乱,神惟本人面对妖神的态度却沉稳许多,只是离得有些远,加上多方魔法的干涉,汐然并不能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但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神惟并不愿意她来到这城墙之上。
不然便不会在不经意的回首之时,望见堪堪扶着云梯上的城墙的汐然,整个身子都蓦然僵立住,微启的唇似是还正在讲述什么,冰蓝的瞳孔狠狠一缩,下颌紧绷。
方才妖神降临之时都不见得他如此失态,汐然隐在法师阵营的人群中,本着对神惟的了解,感知到一丝不妙,止了脚步。
实则并非汐然自己逞能,非得上这旁人避之不及,妖神降临的城池。
早在这三年间,蒂斯帝国反对汐然暗涌一直没有停止过,道明明是帝国的准王妃,却连国君都未能见过一面。可外面再是闹腾,在神惟竭力的庇护之下,连来隐族扰她清修之人都无。
容尘写信来催促她去见神惟,也是这个缘由。
她花了三年的时间整理心思,明晓凡事以自己情感来出发,确是小家家酒了些。她因为众多之事同神惟心生隔阂,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有恩于自己,她亦对他许过承诺。
一个玖言,便让她方寸大乱,遂心主宰一切、任性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来,尤其是在神惟身处险境之时,更不能离开他身边。是为向神惟表明三年来整理的结果,亦是为了予众帝国法师一个说法。
但此刻的境况,又仿佛出乎了她意料之外。
“找到你了。”那一声极轻,带着一丝欢喜的笑音,明明离得极远,又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汐然甚至还未反应过来,手腕便轻巧的绕上了一根纤细若发的银丝,盘旋蔓延霎时爬满了她整只手臂。巨大得难以置信拉力从银丝上传来,轻而易举便将汐然从一干完全未能意识到事态的法师身边拉离。
汐然的指尖主动的拉上了那银丝,但饶是这样细小的挣扎,攀附上她手臂的银丝瞬间便似被拉紧一般,破入她的皮肤,一层细小的血珠从银丝周遭溢出来。霎时间的切肤之痛,直叫汐然身子一颤。
众法师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离得最近的几个本能的便要伸手去拉扯汐然。
“别动!”神惟阴沉着脸低斥着,冰蓝眸光沉寂的凝着汐然的左手腕,阻止了众法师的行动。
也就是这么一声的阻止,汐然身影在众法师的眼前一晃,再度显现已是在在城墙那边玉白骨床之上,袖外手臂若缠上千百缕血色丝线,恍似雕琢上去,一直蔓延到了她领口白皙的脖颈之上,显出一丝血腥而霸道占有的美感。
被血染红的银丝的那一段捏在施施然卧躺着的妖神左手中,苍白而纤细的右手则绕过汐然三千如瀑的墨丝,扼在其细致的颈脖。妖神清秀而柔媚的脸庞便在后靠在她的肩上,如此姿态,恍似环抱。
“许久不见了,主上。”
那话语中,并没有过往的唯唯诺诺,在少年特有的柔和与微微撩人的尾音之外,唯有冷入骨髓的恨意。
汐然便是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明晓了他该就是雪陌了,亦是在这一瞬看懂了神惟眼中的凝滞由何而来。
原本被杀的人,带着一身戾气,从地狱中爬回来了么。
当初他被驱逐,被焚葬,都是在她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无论从何的角度,汐然都无法彻底的摆脱干系,只是瞧那那副恨意满满的模样,莫不是以为她也是判他死刑的其中一人?
汐然闭眼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为何她珍惜的人,都是白眼狼呢?
三年的时间,汐然几乎是未有一丝笑容渡过的,彻彻底底的蜕变做一无聊的成人,未在有过细微的感动与珍惜,麻木得久了,此刻也便没甚感觉。
因为被那诡异的丝线所缚,汐然甚至无法回头,只得深深的朝神惟递上一眼,让之稍安勿躁。
“是许久未曾见过了。你如今回来,我不曾想你还会唤我一句主上。”汐然半点不做反抗的依在雪陌纤细恍似比女人更加柔弱的肩上,忽视疼痛的回眸静静瞧着他,“亦从未想过,你回来是为了杀我。”
脖颈上扼住的指甲微微一缩,便愈发的陷入皮肉几分,只不过恰好的避开了血管,按出月牙状的印痕。低声怒道,“别看着我!”
当血气扩散,痛楚极盛之时,铁锈的气味钻入口鼻,汐然莫名其妙便恍惚了一下。
便是这恍惚的一瞬,高耸巍峨的城池与底下数以万计虔诚匍匐着的兽群随着一阵扭曲合拢的光线消散不见,好似被冥冥中什么巨兽吞噬,眨眼消失。自迷幻的光泽中渐渐清晰起来的是一方冰崖,凝厚的冰层犹如冰川期几乎永冻的极寒下产生的杰作。
足有百丈长的巨大冰柱倒悬在冰涯的边缘,汐然身上的束缚已然解除,等在崖边站稳便往下瞧了一眼。
望不见低的万丈悬崖,地底深渊无尽于黑暗之中。
这样望着时,有那一瞬,汐然是希望就这样跳下去的,不由自主便往前走了一步,半步凌空。
这样的念头来得莫名,甚至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更将她吓了一跳的是,雪陌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之上,沾染了鲜血的唇冷笑着。“主上,这里并非地狱,你也去不了的。”
汐然移眸望着他。
“安心,我会带你去地狱的。”
雪陌所谓的地狱,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