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 作者:府天(起点vip2013-04-16完结,豪门恩怨,权谋)
崔氏自从成了未亡人,便再不见客,娘家人离着远也不可能劝她,如今听到太夫人这番训诫,她想到这两年伤心之余,竟是连从襁褓中渐渐长大的小儿子都有些忽略了,不禁更是心中不安,叫了一声婶子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顾钰和张琪章晗见太夫人在责备过后,又规劝了吕氏几句,随即反客为主吩咐人来打水服侍崔氏洗脸,顾钰和张琪都有些微微发愣,章晗想到的却是另外一条。
她听顾夫人说过顾家和六安侯府有些交情,却没想到深厚到太夫人能这样训诫六安侯太夫人的地步!
“太夫人,二爷三爷四爷一块来给威宁侯太夫人请安了。”
两个儿子封侯之后追封三代,再加上宫中尚有顾淑妃,因而皇帝本是打算追封太夫人亡夫为国公,但太夫人和顾长兴顾长风兄弟商量许久,终究亲自上书一再谦辞,最后便随了长房之故,在外都称威宁侯太夫人。此时听到外头声音,太夫人就笑道:“逢年过节也常见你们家几个小子,只是小四却还是满月之后第一次得见。”
因两家乃是通家之好,顾钰又没有起身退避,章晗和张琪自然也就只是顺势站起身来。见进来的三人中,前头两个少年一个十五六,一个十三四,约摸相差两岁的光景,而最后那个显然是年方四岁的小寿星王广,人白白胖胖憨态可掬,磕头的时候分外可爱。
“哎呀,当初满月礼的时候我就记得他那胖嘟嘟的样子,如今竟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太夫人喜得什么似的,连忙招手把王广叫到身前,问这个问那个稀罕了好一阵子,方才放开了手,又冲着崔氏说道,“看着他便想起了我刚得的孙儿珍哥,你如今既然有功夫,应该把他一直带在身边才是。”
太夫人见崔氏低头称是,又把嫡次子王厦和庶三子王历都叫到了跟前,却是又问读过什么书,又问弓马骑射。别人只以为太夫人当他们是自家子侄,章晗看着却不禁有些纳罕,见张琪竟也不时往那两人身上偷瞥,她突然想到之前张琪才对太夫人表明心迹道是不想当王妃,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太夫人对王家这两位如此热络的可能性。
两家通家之好,太夫人莫非是看中了王家次子?
“太夫人,怀远侯夫人定远侯夫人来了,前头还到了四五位公侯伯诰命,夫人来问太夫人可有空,若是能有空,还请到朝华堂上和各位诰命坐坐!”
崔氏听到这话,本待不想去,可见太夫人抬眼看她,想起自己不过刚刚四十,若真的就这么不见人,日后三个儿子的婚事总不能全都丢给大儿媳妇,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而太夫人闻弦歌知雅意,也笑着起身说道:“我如今也出门少了,这许多人平常也少见,今天就陪着你去见一见。至于几个孩子,钰儿陪着我去前头吧,瑜儿和晗儿终究有孝,去前头也不便。她们第一次出门,索性到你家后园逛逛。”
太夫人愿意相陪,崔氏自然心头高兴,想了想家中没有女儿,长媳又离不开,她就索性吩咐老二王厦在这儿照应,自己牵了王广的手,由王历陪着去了前头。这呼啦啦一下子走了一大片的人。王厦便笑道:“二位妹妹,后园就在这房中后门出去不远,请随我来。”
因太夫人带走了赖妈妈留下了楚妈妈,又有宋妈妈和几个丫头跟着,自然不担心会闹出私相授受的事。而张琪想到行事招摇的威宁侯顾振,再看王威温文尔雅,对人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裣衽施礼后便答应了。章晗落在张琪身后,见张琪神情哪还有不明白的。然而,此前赵破军转达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她难道还能这会儿提醒张琪六安侯府兴许会有不测之祸?
倒是宋妈妈品出了几分滋味来,趁人不备便找借口拉章晗落后了几步,低声问道:“太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章晗讥诮地挑了挑眉:“妈妈问错了人吧,太夫人是什么意思我怎知道?”
宋妈妈闻言一滞,随即冷笑道:“要是太夫人真有那意思,倒是门当户对,可老爷恐怕高兴不起来。大小姐固然无所谓,可你别忘了你还有娘和弟弟!”
“不劳宋妈妈提醒!”
一想到远在归德府的母亲和弟弟,章晗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没走上几步远,一个仆妇突然从后头匆匆追了上来:“二少爷,外头淄王殿下和赵王世子来了!”
第三十三章 贵胄
当今皇帝子嗣众多,那些年长皇子多是当年他还是诸侯时在军中所生,等登基为天子之后,**妃妾添了不少,子嗣更一个接一个。顾淑妃虽早年便侍奉皇帝,后册为淑妃,宠眷也一贯不错,可在子女上头却一直不甚如意,年近三十才得了淄王,如今淄王陈榕和赵王世子陈善昭一块出现,瞧着便不像叔侄,反倒更似是两兄弟。
别说只是六安侯的幼弟过生日,又不是整寿,就算是六安侯太夫人做寿,等闲也不会惊动这样两位天潢贵胄。因而一众人等出门迎候时,全都纳闷得很。当淄王含笑见过太夫人的时候,众人方才想起太夫人乃是淄王的外祖母。
淄王陈榕和赵王世子陈善昭长得颇为相像,乍一看去温文尔雅,但因打小就在皇宫中长大,又颇得皇帝喜爱,眉宇间却更多几分凛然贵气。他生性喜爱读书,去年礼部会试,他还曾经乔装打扮混在应试举子当中参加了好些文会,诗词名声斐然,虽则不可能真去应礼部试和殿试,但有御史弹劾了一本,皇帝大怒把那多事御史黜落出京,这事方才传了开来。
此时此刻,六安侯太夫人以及其他人见过礼后,陈榕只不过和众人稍打了个招呼,就旁若无人地和太夫人说起了话:“原本是父皇今日说武宁侯就快回来了,颁赐几部新书,我想想许久不曾见太夫人,就亲自讨了这差事,谁知道到了武宁侯府才知道您来了六安侯府做客,于是就索性改了道。路上遇到善昭从一家书铺出来,咱们就一路同车过来。”
“原来如此,殿下让人捎个信便行了,这样兴师动众过来,我怎承受得起?”太夫人嗔怪地说了一句,可终究是自己的外孙想着自己,她自然不好多说什么。而太夫人身后的顾钰却笑道:“淄王殿下,不知道皇上赏赐给父亲的是什么书?”
“钰妹妹。”淄王和顾钰是极熟的,此时含笑点了点头就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国子监刻本的《礼记》,此番国子监应父皇的旨意刊印了《礼记》、《周礼》、《仪礼》,大约这些日子便要颁赐臣下。”
顾钰对这些不感兴趣,正要再继续问,见太夫人投来了责备的一睹,她就皱了皱鼻子没再出声。而陈善昭见自己和陈榕这一来,其他人便都凛凛然如对大宾,他便笑道:“咱们这一来,你们原本是热热闹闹的庆生,倒是给闹得不伦不类了。还请六安侯索性让一间屋子给咱们说话,别碍了你们的喜庆。”
王成自然是连道不敢,可陈榕也想到这会儿请太夫人回府实在是扫了别人的兴,便含笑附议,因而,王家人自是腾出了正堂朝华堂来给这两位天潢贵胄,只留了太夫人带着的妈妈和丫头,其他人都退避了。直到没了闲人,淄王才若有所思地问道:“不是听说姨娘家的两位表妹也在此,怎么不见人?”
“她们有孝,所以我就是带着她们来见一见六安侯太夫人,不打算见外客。如今既是殿下要见,钰儿,你带赖家的去后头叫了她们来。”
尽管前时隆福寺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但今天既是遇见了赵王世子陈善昭,太夫人便开口打发走了顾钰,等顾钰不情不愿地带了赖妈妈出去,几个丫头也鱼贯退出了门外,她便起身对陈善昭深深裣衽施礼。
“太夫人,您这是……”
“世子,前次您多亏了您仗义,可此等事情不好张扬,我也只能在此向您道谢了!”
“原来为的是那事!”陈善昭恍然大悟地一笑,双手将太夫人搀扶了起来,又硬让人坐下,这才若无其事地说道,“太夫人谢错了人,要谢也得谢我家的拼命三郎,要不是他镇住了秦藩那两位,我这文文弱弱的书呆子,怎么压得住洛川郡王那块爆炭?”
陈榕虽是深居宫中,顾淑妃并未对他提起此事,但他毕竟是快要封藩的皇子了,自然很有些太监想投了他出宫跟去开府建藩,这些消息瞒不了他。此时此刻,见陈善昭如此回答,他的脸色倏然一沉,随即就淡淡说道:“早就听说陕西地面上,洛川郡王乃是一霸,就是世子也要让他三分,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这脾气要在京城耍起来,皇爷爷那一关首先过不去。想来他如今大概连肠子都悔青了,听说昨日面圣,皇爷爷就根本没见他。”
陈善昭微微一笑便岔开话题,又是问太夫人身体,又是问嘉兴公主的儿子,又是问武宁侯的归程,直到外间赖妈妈通报说大小姐和表小姐到了,他才停住了。随着太夫人看了一眼陈榕,开口吩咐人进来,他故作漫不经心,但趁着三个少女先后进门时,他已经迅速在后头两人身上来来回回扫了几次,目光最终落在了章晗身上。
穿着交领的衣裳,虽然那颈间红痕几乎是瞧不见了,可那眼神他还记得。况且当时那么近的距离,就是容貌他也窥着几分,毕竟身材也和身边那瘦弱的少女不一样。听说小顾氏把人带在身边教导了她六年,竟比亲生女儿还尽心些。
“淄王殿下,赵王世子,这是老身外孙女张氏,这是她的干妹妹章氏。”
陈榕此前既然说是两位妹妹,顾淑妃又是见过章晗且赞不绝口的,太夫人自然不会把章晗藏着掖着。然而,章晗却自然不知道这一点。她甚至没工夫去纳闷淄王为何连自己也要见,就发现陈善昭的眼神有些异样,竟在她身上流连许久。在隆福寺时她有意模糊了自己的身份,此时面对这眼神,她就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于是索性低下头来,亦步亦趋和张琪随着顾钰一同上前见礼。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般多礼,都坐吧。”
尽管只是第一面,但陈榕的目光更多都落在章晗身上。相较身形瘦弱容貌中上的张琪,天生丽质的章晗自然耐看些,而更重要的是,上次她们姊妹进宫时,母亲似乎对章晗印象深刻,而此前在隆福寺,又是章晗的急智果决,再加上陈善昭兄弟来得及时,硬生生惊退了洛川郡王,一时间连带二哥秦王在父皇面前都失分不少。然而,他毕竟不是贪好美色的人,多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却是亲切地向张琪问起了顾夫人从前的事。
章晗见张琪一直低着头,回答也都是谨小慎微,但淄王陈榕却一直极有耐心地与其说话,她心底不禁大为讶异。尤其是发现顾钰几次插嘴,陈榕都没怎么理会时,那种心头的不安就更深了。张琪有自知之明,她们姊妹俩费尽苦心,这才借着先前之事在太夫人面前剖明心志,若再让这位天潢贵胄意图不明地一打岔,万一太夫人旧事重提,岂不是又竹篮打水一场空?
“归德府乃是六朝古都,我从前经过一次,却早已没了当年繁华气象,未知这些年如何?”
陈善昭突然插嘴问了这么一句,顿时让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太夫人也好,淄王陈榕也罢,都不曾去过这么远的地方,顾钰更是打小就没离开过南京。张琪在归德府这些年,甚至连府衙官廨都不曾出去过一步,后来也就是从官廨挪到别院,又从别院离城,心中满满当当都是惶然,哪顾得上外头如何?此时此刻,她本能地把目光投向了章晗。
章晗原想藏拙,可见陈善昭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想到父兄如今暂时归赵王管领,若想让两人此后摆脱顾家钳制,这兴许是个机会。因而思量片刻,她便摇了摇头道:“归德府虽是六朝古都,又曾经是前朝陪都,可历经战乱多年,两度沦陷,哪怕前后几任知府都有心励精图治,可这些年黄水常常泛滥,邻近州县常常受灾,而归德府北邻黄水,南接睢水,自然水患更重。民间常有一句话,不治睢黄,不接青黄。”
此话一出,太夫人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而陈榕则是大为诧异,而刚刚问了这话的陈善昭轻哦了一声,因笑道:“不想章姑娘竟是能知道得这样清楚。”
“民女毕竟出身民间,儿时几次水患有些印象,再加上逢年过节回家见母弟时,常有听说这些。不过只是道听途说,若有错失,还请世子恕罪。”
章晗不卑不亢地说了这么一句,心中除了父兄,却也不无奢望。自己这一番微不足道的话,当然不可能让朝廷就此大力治理黄河,也不可能少些芳草碧茵这样因遭灾而被父母忍痛卖了的孩子,少两个当初在百善道驿因偷豆子险些被打死的小子,让这天底下多几户幸福美满的人家。然而,若万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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