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1番外 作者:时久(晋江vip2014-04-15正文完结)





  兆言从窗格里向内望了两眼:“茉香醒了吗?”
  太后道:“折腾了一整天,气力都用尽了,一时半会儿哪醒得过来。”
  兆言道:“那就先让她好生休息,朕明日一早再来看她。”转身对齐进吩咐:“今日贵妃院中产婆、太医、宫人,凡为贵妃接生奔走者,皆有重赏!”
  众人跪地谢恩,兆言又问太后:“母亲,茉香劳苦功高,要如何嘉奖她呢?”
  太后道:“她已经是四妃之首,你又许诺过不再立后,还能怎么嘉奖?她也不稀罕那些金玉赏赐,以后你对她上点心,就是对她最好的褒奖了。”
  兆言道:“孩儿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选聘名媛淑女入宫的事,就先搁一搁吧,别让茉香以为朕不念她的辛苦功劳,让她寒了心。我听说这女子生产之后最易心绪不宁胡思乱想,给她吃颗定心丸要紧。”
  太后看了他两眼:“选进来也是给你的,你说了算吧。”
  兆言笑着说:“朕已有一儿一女,后继有人,福气双全,平生还有什么可求的?”
  太后刚要开口,他又急着道:“朕终于有了一位公主,赐她什么封号好呢?”
  太后道:“现在就要赐号?她还这么小,你过于厚待,会折损她的福缘的。”
  兆言道:“这是朕唯一的女儿,怎么厚待都不过分。母亲觉得赐号晋阳如何?”转头又说:“对了,预儿也未封王,朕只有这一个儿子,百年之后肯定是要他继承大统的,去年还有人上奏让朕立太子固国本,不如一并册封了吧?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说得又急又快,太后都插不上嘴,但听他言语中处处透着古怪,脸上春风满面,眼神却飘忽空洞不知望向何处。太后心里打了个突,小心问道:“兆言,你怎么了?”
  太后很少直呼他的名字,毕竟不是亲生母子,七岁才过继到她名下,已经是懂事有自己心事的大孩子了,她对他更多的是教导保护,而非抚育交心。
  “朕只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他喃喃道,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淡下去,“以后再也不会这么高兴了……”
  他转身夺门而去,走得太快,在门槛上绊了一脚。齐进急忙上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三步并作两步跨下殿前台阶。
  太后对齐进道:“上去跟紧了,一步也不许离开。”齐进点头连忙追上。
  上一次见他这么举止古怪语无伦次,是什么时候?是鲜卑太子被奸臣所害的密报送到洛阳,大郎正在秘密火速赶回的途中,先帝重病卧床已经不能言语,京中局势一触即发。这种时候,他作为风暴漩涡的中心,却疯了似的要离开洛阳去燕州,她只好命卫士把他截住,重关复壁锁在房中,昼夜派人看守。
  潜进燕州的人把仁怀太子的墓碑拓片送回来,他才终于安静了。其实她何尝不难过呢,那是她的亲妹妹,唯一的姐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没有儿女,从私心里讲,这个小她二十岁的幺妹比继子更像她的孩子。但是难过有什么用,父亲兄弟阵亡时她也难过,先帝驾崩她更难过,难过能解除困境吗?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多少人的命运握在他们手上,哪里有空难过。
  先帝是位仁君,也是世上难得赏识深宫女子才华的伯乐,她感激他、尊敬他,但是对他在男女婚姻上的私德却不敢苟同。倒不是因为嫉妒,只是觉得一位帝王,肩负天下苍生,千万黎民百姓,江山万里,该有圣人一般怀度天下的抱负心胸,世人景仰的楷模,怎么会拘泥那点儿女j□j?
  先帝宠爱越王,经常抱着他说:“兆年最肖我。”对于低贱歌姬所生的次子则不屑一顾。其实兆言才更像他,一样的痴情种,一样为了女人昏头昏脑什么都不顾,一个逼死侄子把侄媳抢进宫,一个从十几岁就开始肖想自己的姨母,真是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但是不得不承认,真的碰到关乎天下的大事,他们还是有点帝王的样子。先帝直到驾崩也没有下定决心立太子,他的犹豫其实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临终前他把她叫进去,说不出话,只在她手心里写下“善待”两个字。一生的知遇之恩,超乎夫妇君臣的信任,她在先帝面前许下重誓,将来不管兆年做什么,只要有她在,都会保他不死。
  兆言也是一样。她以为他拿到了拓片会变本加厉寻死觅活,把房中的尖锐器物全都撤去,命卫士加倍警惕,时刻不离。但是他什么都没做,仿佛一夜之间从胡搅蛮缠的顽劣少年长成懂事的大人,连那块拓片都不知被他藏到了何处。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在先帝灵前即位,为大行皇帝守灵。有人看到他把那张拓片扔进火盆里,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稳重收敛,哭泣也是无声无息的。先帝刚刚驾崩,各种呼天抢地的哭丧,没有人觉得新帝如此有何不妥。
  所以这次也不必担心,他比那时又长了八岁,而且毕竟没有那么坏,“至少她还好好地活着”。
  这句话是齐进听到回报的。皇帝亲政那一年的新春,各地官员入京拜谒朝贺,献上贺表。年轻的帝王端坐朝堂,威仪天成,从卯时一直到午时,冕旒上的玉珠都没动一下。地方官们不敢大意,一字一句读罢贺表,连最后长串的联合署名都未落下。当读到其中一个人名时,御座上的皇帝突然站起。正在宣读的雄州刺史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念错了,连忙分辨仔细,又读了一遍。
  防御巡官、宣节校尉,杨颖坤。从七品的低阶军官,再低一点,连在这上面挂个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刺史再抬头时,发现金阙上的皇帝已经不见了。朝会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散了,在京的地方官纷纷传言,今上喜怒无常、天威难测,只怕不像先帝和太后那么好相与。
  齐进当时已经是皇帝身边深受信爱的大太监,当然立刻跟了出去。皇帝一直走到御花园中,自从他登基之后,大半时间都在清河苑度过,偶尔留在宫中也很少来御花园。这里明明是他以前最喜爱的地方。
  正月天寒地冻,池水都结了冰,他在池边坐了整整一下午。齐进被太后召去,询问他陛下有没有说什么,他就回了这句话。
  “至少她还好好地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白天有事在外,抱歉这么晚才更新__
  一不小心又话痨了,第四章居然写了5节,索性分成两章吧,还没有超过4节的大章呢。
  话说下卷的大章好像越来越长了,一定不是因为作者偷懒不想起名__
  感谢投雷么么哒!
  

☆、第六章 剑气近1

  颖坤从贵妃院子里出来;起初还走得很快;一出院门绕过围墙;步子就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动了。横穿宫城里余的距离,她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来时的西侧门,掌钥太监正在关闭宫门下钥。
  在门口竟然碰见七郎,他要趁夜进宫;守卫认为时辰已过不让他进;即使他是金吾卫旧将也不能通融。七郎只说有急事面圣;守卫问他,他又不肯透露原委;卫士当然不会轻易放行。
  颖坤一看见哥哥;浑身支撑她的那股力气就泄了,冲过去抓住兄长的臂膀,两腿一软差点跪倒。七郎连忙伸手扶她,碰到她右臂,她吃痛吸气把手缩了回去。宫门处灯光昏暗看不清,七郎问:“你的手怎么了?”
  颖坤的声音微微发抖:“不小心撞了一下,无妨……”
  七郎搀住她扶到一边,焦急地问:“末儿,你在宫里……遇到什么了?大嫂和你一起进宫,她午前就到家了,说杜贵妃动了胎气即将临产,太后赶过去照料。你怎么没跟她一起回家,拖到现在才出来?”
  颖坤道:“我、我放心不下贵妃,等她顺利诞下小公主才出来。”
  七郎是把杜贵妃当小姨看的,听到她没事也舒了口气。日间他听说大娘把颖坤独自留在了宫中,本来担心她又要被兆言纠缠,转而一想贵妃临盆,皇帝总不至于这个时候还会去招惹别的女子,就没有赶来接妹妹。但是现在看颖坤的模样,她面色苍白手脚虚软,胳膊上还莫名其妙带了伤,能让她疼到忍不住的伤肯定不会轻。他心里又没底了:“末儿,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跟哥哥说。”
  颖坤看着对自己关怀备至无话不谈的兄长,有一个可以全心信任的人依靠,她心底的软弱害怕全都涌了上来,含泪哀求道:“七哥,我们回家禀明母亲,就回雄州去吧。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今天我差点把贵妃和小公主害死……”
  七郎看她神色言语,心里便已明白了几分,安抚道:“母亲病情已经大好,有嫂嫂们照应当无大碍,回去我就跟她说,让你先回雄州去。”
  颖坤问:“你不回去?”
  “我暂时不能走,是去是留要看……看朝廷如何安排调度。”七郎看了一眼宫门,三人多高的朱漆大门已经落钥紧闭,“我夤夜入宫就是为了禀报此事,不过宫门已闭,太后和陛下为贵妃忙碌了一天,明早再上奏吧。”
  颖坤听他话语并不是为自己而来,不禁问:“什么事?”
  七郎低声道:“我们在上京的线人刚刚送回的密报,大哥立即转寄给我,说宇文敩其实已经驾崩了。”
  这消息一下让她忘了自己的烦恼:“真的?是确信?”
  七郎道:“不能笃定。拓跋辛封锁了宫中的消息,秘不发丧,鲜卑人自己都还不知道。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我必须告知陛下和太后,让他们有所准备。”
  颖坤略一犹豫:“事关重大,要不要现在叩开宫门入禀?”
  七郎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夜闯宫门。毕竟消息还没有确信,不差这一晚上。”
  颖坤讷讷道:“也好,太后想必也累了,再来这么大一件事……”
  她绝口不提兆言,但七郎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叹道:“这件事对陛下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承光九年五月,魏雍和十八年,缠绵病榻十余载的鲜卑皇帝宇文敩在上京皇宫崩逝,留下的是他疏于管理、被太师拓跋辛糟蹋得千疮百孔的一副烂摊子。拓跋辛自知无法掌控皇帝驾崩后的混乱局势,将皇帝遗体密锁宫中,一边手忙脚乱收拾残局。皇帝久不视政,朝事全交付拓跋辛处理,大臣们经月见不到皇帝一面,一时竟真被他瞒了下来。
  春夏之际天候已暖,尸骸岂能久存,皇帝寝宫附近终日熏香也无法掩盖,拖了半个月不得不举丧。这下举国如沸油炸锅,拓跋辛虽然提前抽调重兵控制上京,但半个月的时间也不足以回天逆转。
  宇文敩一死,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这皇帝之位谁来继承。宇文敩现有十几个儿子,年长的已经三十多岁,年幼的还是垂髫小儿,全都是各宫嫔妃所生,皇后嫡出的太子早年薨逝。宇文敩晚年渴慕起长生之术,觉得自己能长命百岁,一直不肯再立太子。偏偏他这人亲缘又凉薄得很,对孩子也像对妃嫔一样,没有特别宠信厚爱的。所以这十几个皇子可谓机会均等,就看谁有本事抢到皇位了。
  鲜卑体制不类中原,吴朝和梁朝的皇子都养在深宫,忌讳与朝臣边将结党,封王或成婚后出宫开府,不就藩地,手中没有实权。但鲜卑人还保留着游牧时的部落风俗,崇尚武功,成年皇子都可以分到土地,养兵蓄奴;其他非宇文氏的部族更是有自己的军队,自成一国,皇帝如果没有足够的威慑力,这些部族对皇帝的命令阳奉阴违也不足为奇。文帝仿汉改制,学去再多汉人的礼仪技艺书文,但是关键的皇帝集权这一步,还是未能拗得过守旧势力。
  所以这场皇位的争夺,就成了多方乱斗。年长的皇子各自拥兵自重,争斗不休;年幼的也自然有想借机谋取利益的臣子支持,伺机而动。最终还是背后有整个拓跋氏族强兵支援、提前控制了上京的拓跋辛胜出,先后杀了三名带兵袭京夺位的皇子,拥立十四岁的宇文徊登基即位。宇文徊年纪尚幼,母亲是西域胡姬,早就撒手人寰,连个舅家亲戚都没有,可谓孤立无援,只是拓跋辛的傀儡罢了。
  但是拓跋辛再怎么跋扈嚣张,名义上还是宇文氏的臣子,杀了三名皇子已属理亏,而宇文敩还有那么多儿子,他根本杀不过来。而他只是倚仗宇文敩宠幸而得势的佞臣,缺乏威信,难以服众,立了小皇帝,还是有两名皇子公然反叛,称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妄图篡夺魏朝江山。
  除了皇子不服,其他臣属又有几人甘心再受拓跋辛压制摆布。当年皇后太子和慕容筹被拓跋辛所害,这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老皇帝却这么多年都没有为替发妻长子平反报仇,慕容氏的族人除了对拓跋辛恨之入骨,对宇文敩也早寒了心。那边皇子权臣打得不可开交,慕容氏的族长一纸檄文送到上京,细数拓跋辛的九大罪状,称皇帝如果不诛此奸臣,我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