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色暮长天+番外 作者:清雾潋月(晋江2012-5-1完结)

　　
　　屏退了夏荷，顾飞烟将手中的书卷仍在了案上，揉着眉心，目光萧索。
　　“家主。”暗处一个声音响起。
　　“出来吧。”顾飞烟道。
　　一个黑色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顾飞烟身侧。顾飞烟转身看向他，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冰，查到什么消息没？”
　　暗卫禀报道：“不出家主所料，属下的确查到了一些消息。”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呈给顾飞烟。
　　顾飞烟接过竹筒，手一挥，原本跪于地上的暗卫便不见了踪影。顾飞烟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纸笺，目光缓缓扫过，冰冷的眸光划过一丝嘲弄。手一松，纸悠悠飘下，正好飘入火盆之中，顾飞烟看着火舌舔舐着那张密信，直至那张密信化成了灰。
　　顾飞烟冷冷一笑，她不介意陪着吴江王玩这场游戏，只怕到时候楚翊夕想退出也由不得他了。若是顾氏真有这么容易糊弄，顾氏又怎能屹立延陵数百年不倒。
　　顾飞烟走出卧室之时，在外间待命的夏荷忙给顾飞烟披上红纱面白狐狸毛底斗篷。这斗篷是老家主特意让人送来的。据说是顾氏卫队的狩猎比赛的时候猎到九只白狐，便用这九整块白狐皮做了这斗篷。
　　夏荷给顾飞烟系着带子笑道：“这红纱面衬得家主脸上气色也好很多呢。”
　　顾飞烟翻着斗篷的里子道：“这白狐难得，居然凑齐了九块白狐，也真是难为那些侍卫了。祖父也真是的，这么兴师动众。”狩猎比赛？只怕是祖父的借口吧，估计是祖父让他们非要猎到九只白狐，这比赛才能结束。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底仍是一阵温暖。
　　夏荷道：“老家主也是关心家主啊。”
　　顾飞烟心底有些愧疚，她回来三个多月，除却第一天回顾府看了祖父，其他时间她都未出过房门，除了几天前去了梅香园和见了楚翊夕。所以她很久没看祖父了。祖父也知晓她回来的原因，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而天气渐寒，还让人特意做了斗篷给她送来。
　　“家主准备去哪里。”夏荷问道
　　顾飞烟原本打算去吴江王府的，但转口道：“去奉闲院。”奉闲院是顾氏老家主的院子。
　　
　　奉闲院大门紧闭，自顾南武卸下家主之职，奉闲院大门便一直紧闭，闲杂人等不得打扰。顾飞烟怔怔地看着大门，想赶快进去，却不敢推门。所谓近乡情更怯就是她现在的心态吧。
　　“家主？”夏荷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拉回了顾飞烟的神思。
　　“夏荷，敲门吧。”顾飞烟抱着暖炉道。
　　随着三声轻击，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是顾南武的侍从顾辉。
　　“辉伯，是我。”顾飞烟应道。
　　“哎呀，是小姐来了。来看老爷吗？”在顾辉的心中，顾飞烟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所以别人皆称顾飞烟为家主，而顾辉则仍称顾飞烟为小姐。
　　“是啊，我来看看祖父。”顾飞烟答道。
　　“快进来吧，外面冷。”
　　“辉伯不必传话了，我自己去看祖父。夏荷留下和辉伯一道。”顾飞烟说完便疾步走向屋中。
　　
　　大堂中沉香味缭绕，顾南武闭着双眼在卧榻中小憩。顾飞烟还未踏入堂中，顾南武便已睁开双眼，见门外的人影笑了起来：“原来是烟儿丫头来了。”脸上俱是慈爱之色。对于这个孙女，顾南武可是疼爱到了骨子里。
　　“爷爷。”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顾飞烟才不会叫顾南武祖父，而是叫爷爷。
　　“小丫头终于舍得从房中出来看爷爷了。”顾南武捋着雪白的胡须笑道。说得顾飞烟有些赧然。
　　“不必害羞，这说明烟儿懂得爱了。”顾南武的眼中满是了然与理解。
　　“爷爷，你都知道了？”顾飞烟问道。也是，有什么能够瞒得过这个执掌顾家四十余年的睿智老人呢。
　　顾南武摸着顾飞烟的头发道：“丫头，不要被表面现象蒙蔽了双眼，失去了判断能力。也许有些表面的伤害实则是深藏不漏的保护。有些所谓的背叛实则是煞费苦心的守护。”
　　顾飞烟心中一震，抬眼看向顾南武。顾南武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丫头，经历过风雨，才能见月明。爷爷希望你能够把握得住幸福。”
　　顾飞烟垂下眼帘道：“希望如此吧。”
　　顾南武笑了笑：“丫头，接过这顾氏重担，很辛苦吧。”
　　“爷爷，这是我自愿的。爷爷当年也不是如此吗？”
　　顾南武叹了一口气：“丫头，若是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就来找爷爷。”他何尝不知道她的艰难，如今的顾家可以说是到了最严峻的时刻，几乎是进退不得举步维艰，皇帝磨刀霍霍，稍有不慎便会带来灭族的大祸。
　　“嗯~”顾飞烟将头埋在顾南武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
　　“你这丫头，虽然表面懒散，实则最是要强。虽然嘴上应着，但是若是真遇到困难，只会自己死撑着。”顾南武又怎会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孙女呢。
　　“爷爷不相信自己的孙女吗？”顾飞烟没有否认，反问道。
　　“相信，若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又怎会让你接任家主之位。清河性秉正，却远不及你通达明慧，深谋远虑。为宰为相绰绰有余，然接家主之位终欠火候。”顾南武摸着顾飞烟的头，一如顾飞烟小时候那般无二。
　　“爷爷想必也知道吴江王来访吧。”虽然当时屏退了一般的下人，当时暗处的暗卫顾飞烟并未撤，如此大事，暗卫自会禀报顾南武。
　　“知道。”
　　“那爷爷不怪我太过冒险吗？”顾飞烟摸了摸鼻子。
　　顾南武看着在他面前做着幼稚动作的顾飞烟，笑着拍了她一记：“多大的姑娘了，还做这么幼稚的动作。”
　　顾飞烟眨了下眼睛：“我都那么大了，爷爷还摸我头。”顾南武大笑了起来。或许只有在顾南武面前，顾飞烟才像个孩子一般放松无虑。
　　“不是冒险，丫头你必有你自己的打算。”顾南武道，他了解他的孙女，绝对不是一个冒险突进之人，亦非是一个嗜权爱财之人。所以吴江王的条件又怎能打动她呢。除非她心中早有打算。
　　顾飞烟忽而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祖父：“嗯。不过，这么做也还是有风险的。”不过也是将顾氏的危机降到最小了。
　　顾南武笑意微露：“你有什么打算便放手去做，爷爷以及整个顾氏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顾飞烟微微颔首，由心而笑。
　　“爷爷，那我先走了。您要保重身体啊。”半跪于地的顾飞烟站起了身，重新将红纱白狐底斗篷披上。
　　“好。”顾南武捋须而笑。
　　红色身影渐行渐远，却是这素净世界一抹无可取代的亮色。
　　



祈福

　　离开奉闲院，青石小道蜿蜒，顾飞烟沿着小道走向前方。到了分叉口，顾飞烟选择了右边的岔道。
　　“家主，这不是回房的路啊？”夏荷道。
　　风拂过，几缕头发飞至眼前，顾飞烟拨开头发道：“现在不回房。”思索片刻道：“夏荷，准备点银子，我们去逛街。”话说会沧浪郡三月有余，整日窝在屋中，还没有上过街呢。
　　“是。”
　　
　　沧浪郡是延陵王朝最富庶的郡之一，其富庶繁盛与广陵郡并称。顾府所在地便是沧浪郡首府阊平城。
　　街头人头攒动，人群熙攘，小贩叫卖声不断。
　　顾飞烟自离了顾家族地上了崇吾山便未在阊平城逛过街。乍见此情形，顾飞烟诧异道：“阊平城街市何时有这么多人？这比之京城街市有国之而无不及啊。”
　　夏荷捂嘴笑道：“家主整日在房中，自是不记得今日是千灯节啊。平日街市虽热闹，但并无如此多人。”
　　顾飞烟微微一笑：“我不怎么记日子。”
　　千灯节是延陵的传统节日，在除夕前一天。千灯节那夜燃起莲灯置于庙中，可为亲人祈福怯病。延陵人信佛崇佛，是以对于千灯节极为重视。
　　“姑娘，您买灯吗？”顾飞烟一路走过，商贩纷纷推销莲灯。
　　“家主，您要莲灯吗？”夏荷问道。
　　顾飞烟原本只是想出来走走，没想到今日正好是千灯节，既然如此……顾飞烟想了想，道：“买三盏。”说完笑了笑，“夏荷，你也买些给家人祈福吧。”
　　夏荷蓦然抬头望向顾飞烟，眼中泪光闪耀。倏然察觉到自己的无礼，连忙将头低了下来，袖子擦过眼角：“多谢家主。”
　　“不必言谢，千灯节本就是为家人祈福的。”顾飞烟淡淡一笑，不知想到什么，顾飞烟清明的眸子若笼雾般暗了暗，“夏荷，给我买四盏。”
　　“是。”夏荷应着，走到一个摊位前正准备取出钱袋。
　　“等等，买……”顾飞烟眉头微蹙，似是纠结不已。
　　夏荷疑惑地望向顾飞烟，不知到底该买几盏。
　　顾飞烟蹙着的眉头并未舒展，双手似是无力般轻轻一挥：“四盏吧。”语气连自己都不确定。
　　夏荷内心十分困惑，这买多少盏莲灯有这么难以决断吗？
　　顾飞烟的眼眸再一次清明了起来，但是那片笼住眸子的薄雾并未消散，而是深深沉于眼底，不让人查探分毫。
　　
　　夜临，纯黑的夜幕，明月柔光，如烟似雾。
　　顾飞烟抬头仰望天幕：“千灯佳节，天公亦作美。”说完莞尔一笑。许久不曾逛街，便拖着夏荷一直逛到了晚上。
　　夏荷手上提着好几个袋子，皆是顾飞烟所买。与平常小姐逛街所买的胭脂水粉，金玉朱钗不同，顾飞烟买的全部都是些零嘴。
　　夏荷道：“家主高兴便好。”
　　顾飞烟笑着打趣到：“小丫头嘴甜，等回府了零嘴分你一半。”
　　顾飞烟向来随性，夏荷在顾飞烟身边待久了，便不再那么拘谨：“那就多谢家主的赏赐了。”双眸相望，都笑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沧浪郡富庶，作为首府的阊平城繁盛堪比京城。即便是平日，街市亦是灯火不熄，更何况是千灯节。入夜后，灯火燃起，火树银花，灯火煌煌，寒冷的冬日也被照得温暖了起来。街上竟是比白日更加热闹，宝马雕车，鱼龙凤舞。
　　顾飞烟和夏荷各自手提着一个四角花灯，白色的绫绢绣着几支寒梅，灯下垂着红色的流苏穗子，秀雅别致。
　　“家主，已是卯时了。”夏荷在一边提醒道。千灯节卯时去庙中点灯。
　　“那我们去兰清寺吧。”顾飞烟看着灯上绣着的寒梅，言语淡淡。
　　兰清寺是沧浪郡中最大的寺庙，千灯节万民祈福，人潮拥挤，所以建有为世家贵族专门开放的祈福大殿。顾氏身为延陵第一世家，更是留有专门的千灯座，用来摆放顾氏宗族子弟祈福的莲灯。外人只道是顾氏势大，却不知道兰清寺实为顾氏暗中产业。
　　
　　兰清寺前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在人群之中挪动非常困难。顾飞烟本欲从大门进入，却无奈连动身都难，便转到了侧门。将顾氏的令牌交给了一个小和尚。很快在前殿主持千灯祈福大会的兰清寺主持净尘大师匆匆赶来。
　　顾飞烟双手合十，对着净尘大师一礼。便由净尘大师带领着进入专门供顾氏宗族祈福的大殿。千灯座上已有许多莲灯，想来是顾氏宗族断断续续过来祈福的。
　　顾飞烟对着净尘大师道：“净尘大师，我在此祈福，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若是有顾氏子弟来祈福，让他们先到东厢房等候片刻。”
　　净尘大师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应道，便离开了大殿。
　　千灯座上莲灯灼灼，烛光映上了顾飞烟清丽如雪的面庞，却照不进顾飞烟眼眸的深处。顾飞烟看着千灯座道：“夏荷，将我的莲灯拿来。”夏荷自袋中拿出四盏莲灯。莲灯莲花底座是琉璃所制，莲心是手臂粗的红色短烛所代。
　　顾飞烟取了案上的火烛，手伸于夏荷面前。夏荷自然明白顾飞烟的意思，将手中一盏莲灯递上。顾飞烟接过莲灯用火烛点燃，烛火幽幽，琉璃莲瓣流光熠熠。这第一盏莲灯，是顾飞烟点给祖父顾南武的，顾飞烟祝颂到：“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颂完便将莲灯置于千灯座最顶端。
　　不待顾飞烟再次伸出手，夏荷将手中的一盏莲灯递上，顾飞烟将莲灯点上，直接放入了千灯座，夏荷忙将手中的莲灯递上，顾飞烟点燃莲灯，将这两盏并列而放，显然是点与顾清河凤明玉夫妇的。顾飞烟闭上双眼，喃喃道：“千里寄情思，岁岁平安。悲欢离合总是情，共享婵娟月。”念完睁开双眼，目中微有湿意。
　　夏荷见状，递上顾飞烟所买的最后一盏莲灯。顾飞烟将这盏莲灯托于掌中，点燃烛芯。莲灯璀璨华美若凤阙舒那风华绝代的红色身影。良久，嘴角轻扬，语气低缓：“是非曲折终是空，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说完将莲灯置于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