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髓香引
这便是“冷香园”。
是她们要去看梅花的地方,方圆数里,暗香绵延。
一路上踏雪寻梅而来,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歌声琴音。
关关好奇,欲拉上梁言,赶过去看个究竟。梁言却忽然驻足,眯眼看向梅海深处。
关关奇道:“你知道那是何处?”
“那是个歌舞雅室,叫‘赛千娇’。”梁言道。
“快,快,我们快去看看。”关关拖着梁言催促道。
“急什么?又不会跑掉。”
“屋子不会,人会啊。”
梁言被她拖着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山上有个游乐场。
这章过渡,交代下在之后的出场人物。
大家不好意思,我地名无能,什么名字都像青楼,其实不是的。
哎,刚上首页月榜又快掉了。真难混啊。
赛千娇
歌舞喧嚣渐近,前方不远看见一座庭院。
梁言的步子又慢了下来。
“梁言,你今天奇怪得很,怎么总是犹犹豫豫的?是你说要来赏梅的。”
“梅赏过了,我们回去吧。”
已见前头大青石板铺路了,关关哪里肯回去,“我们看一下便走,我都不知道‘赛千娇’是什么。”
“不就是个歌舞室嘛。”
“快嘛,快嘛。”关关一个劲儿嘀咕,又拖又拽。梁言才略略迈了几步,却道:“你进去看看,我在外头等你。”
“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关关噘着嘴。
梁言不说话,背对着“赛千娇”的门口,看着不远处那棵老梅树,一朵一朵数梅花。关关盯着那个飘出阵阵乐声嬉笑的门口,使劲往里瞧。
两人就这么僵持在石板路头。
这时,门口那两个守卫走了过来。
关关心下一慌,难道是她的目光太邪恶,守卫来赶人了。连忙伸出手指捅了捅梁言。
梁言转过头来,目光一凛,拉上关关正想走开,那两人已到了跟前,拱手躬身道:“梁小姐,主子已等候多时,客人都到齐了,只等您呢。”
关关疑惑地看向梁言,只见她点点头,对关关说道:“我们进去吧。”言语中似有些无奈。
关关一脸兴奋正要前行,守卫却拦住她,看向梁言:“这位小姐不在受邀之列,恐是不妥。”
“那我也不进去了。”梁言说着拖着关关的手又要走。那两人慌了神,对视一眼,说道:“请容我等进去通报一下。不知道这位小姐尊姓?”
“百里。”关关马上道,生怕梁言改了主意。
一人进去通报,还留了一人,显是怕梁言跑了。
关关忙问梁言:“里头宴客的是谁?”
未等梁言答话,那留下的守卫已道:“我家主人是永翼侯府公子烨。”
原来是赵烨。关关看着梁言神色黯淡的脸,想起了那日赵舞语的眼泪。
梁言觉得她目光古怪,忙解释道:“只是他的庆功宴而已。”
闻言,关关心底一亮,原来梁言早己知道。梁言向来潇洒,如此犹豫不决,遮遮掩掩,太不像她,或许柳真说的“去了便知”,所去之处不是冷香园,而是杳杳冷香深处的“赛千娇”。
这时那进去的守卫来回报说:“主子有请二位小姐。”他转身前头引路,又忍不住打量了关关两眼。
关关对赛千娇兴趣,对赵烨更兴趣。
赛千娇修得不错,外头一瞥,颇有山野之中木屋的豪放肆意之感,入内一个高大影壁,上书“赛千娇”,里头的宽敞华贵,比起红梅别院的东西两宅,毫不逊色。
白玉阶,铜鹤灯台,繁花朱漆,爵中斟满玉液琼浆,宾客满堂,抚琴放歌,舞姬鱼贯而入,翩然起舞,身姿曼妙,舞步轻盈,如天上仙子。
欢笑声中,忽闻有人高声道:“言儿,你总算来了。”语调懒散,却威慑暗藏,穿透了乐音笑语,堂上瞬间静了下来,众人都盯着刚迈进来的梁言和关关看。
堂正中的阶上有一人,正一手拿着酒爵,一手扶额,翘着脚坐得随意。此人该是身量极高,一身锦缎如云,勾勒着金丝银线,贵气尽显。
想来,这便是赵烨了。
“见过公子。”梁言道。关关跟着梁言旁边也忙行礼。
赵烨点点头站起,唇角微扬,手里拿着酒樽,步履潇洒向她们走来。
关关歪着头,眼角偷偷觑他,目若寒星,眉似墨染,那抹薄唇上,似有几分轻浮醉意。可到了跟前,却有种压迫感让人透不过气来。
关关忙低下头,但见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惊愕间,她的下巴已被人捏紧,被迫抬头仰视他。
“我不是梁言。”关关慌道。
“我知道。”赵烨将她的下巴拉高,垂目睨着她道,“你是百里关。”
他眼神深邃,捉不住,看不透,被这样的男人看着,的确容易失了心。
此刻,关关亦能感到梁言惊骇目光正徘徊在他们之间。
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倾国倾城,名扬王城!关关下巴上被掐得痛,心中清明,她想推开赵烨的胳膊,却如何也推不开,怔然间,发现赵烨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她脊背一寒,乌溜溜的眼珠子直瞥向梁言,向她求救。
关关眉宇间的惊惶总算让梁言从惊愕间缓过神来。“公子,她是梁言的朋友。”梁言说着,看向赵烨,眼中只剩清冷。
赵烨闻言,眯起双眼,在关关脸上扫了一下,又看向梁言,眼底戾气顿时化为一泓笑意。
他松了手,笑如春风:“原来如此。我以为她是你送我的贺礼呢。”
多少有些揶揄的味道,满座宾客都看了过来,男男女女,皆一身锦缎,饰着华贵珠宝。有的玩味看着期待下文,有的手拿羽扇掩口轻笑,梁言脸上有些尴尬,偏头看关关,她更是涨红了小脸,咬唇怒视。
梁言拉了拉关关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再对赵烨拱手道:“公子这是玩笑呢。贺礼梁言早已送到府上,梁言先行告退,不敢打扰公子和诸位雅兴。”说罢拉着关关转身要走。
堂上众人对梁言行男子之礼没有流露出讶异之色,显是极为熟识的了。
只听许多人挽留道:“梁小姐,留下来吧。”
赵烨亦对梁言笑道:“我可是等了你许久,你怎能说走就走呢?”他冲那些侍女吩咐道:“还不请梁小姐和这位百里小姐入席。”
说罢他头也不回,又回到主位上,便有舞姬侍女上前给他斟酒。
梁言和关关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关关一直以为跟着梁言便没人敢惹,原来在这里与在浣音阁是不同的,虽然来来去去的也都是世族子弟。“赛千娇”外头看起来不过就比木屋好些 ,怎料进了里头来,才知是凶宅。全怨她没见识,不知深浅,吃了闷亏。
执意要走似乎不是上策,两人决定坐上一会,梁言再起身告辞。
赵烨坐在正中,其他人都在阶下分成左右两列相对,席地而坐。
梁言和关关顺从地跟着侍女来到一张雕花梨木桌案旁,跪坐于席榻上,两人共一张桌。
一时间,编钟又响,琴声悠扬,歌者婉转,舞者轻盈。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切都那么惬意融洽。
席间,仍有人饶有兴趣得看向这边,以扇掩口,交头接耳,不想也知道是在探究百里关是谁。
堂上一曲奏完,余音绕梁,袅袅不绝。弹琴之人十指纤纤,丹寇染甲,红艳撩人,一曲终了,她缓缓起身,向赵烨盈盈一拜,口中道贺,如莺啼婉转,让人浑身酥麻。
赵烨便是没被杯中酒醉倒,被她这一拜也该醉了。
可是事情偏偏没那么凑巧。
赵烨看了过来,问道:“百里小姐,你认为扶兰小姐弹得如何?”
赵国王族的男人都是呆子吗?好不好,自己不知道,老要问别人,王上这样,公子也这样。关关不敢得罪,忙道:“好。弹得甚好。”
梁言不知赵烨何意,看着关关,眼中有丝担心。果见赵烨看着关关又问:“那比你如何?”
关关想都没想,答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还给自己留了点面子,弹琴上她从不肯下苦功,怎么可能好。
席中也有些愕然,至少说个“各有千秋”吧,如此谦虚叫人怎么接茬,这公子烨显然是想给她难堪的。
却见对面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娇滴滴站了起来,娇滴滴对赵烨道:“公子,快别听她谦虚。上次王上去了浣音阁单单赏了她,就因为她对《关山皓月》见解独到。如此造诣,琴艺必是了得。只怕扶兰姐姐也要被比下去了。”说罢,她又看着扶兰小姐掩口轻笑,甚是娇滴滴。
这个女子也在浣音阁习艺,关关从来不记得人家的名字,每次说起都叫人家“娇滴滴”。不知娇滴滴是不是真的如此崇拜她,但眼下是害了她,单看扶兰小姐扫过来的眼神满是不服气,
关关心中便开始惴惴,担心还有下文。
果然,扶兰小姐道:“不如就请百里小姐弹一曲《关山皓月》,让我等一闻天籁。”
却见赵烨点头道:“也好。就算百里小姐送本公子的一份贺礼吧。”
赵烨讨贺礼讨得极大方,关关也不想小气,但她若是真弹了,只怕是给浣音阁抹黑。传到乐堂那个啰嗦夫子的耳朵里,估计他从此不会放过她。
“《关山皓月》实非我所长。”关关道。
隔座便有人也在起哄,只催着要听《关山皓月》,却不知就算不是《关山皓月》,关关也未必弹得出。
有人道:“百里小姐再这么推脱就小气了。不过祁侯家的人是锱铢必较。呵呵,本色,本色。”
众人心中皆了然,知他说的是商人本色,祁家的出身总是那些世族高门茶余饭后的笑谈。关关忽然有点崇拜舅舅,今日风光的背后不知有多少艰辛和隐忍。
梁言适才说起席中男女,那些人或是王族,或是世家,哪几位随赵烨出了征,哪几位刚在朝堂上谋了要职,还有那些娶过来嫁过去的事。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将这一屋子的人都织在了一起,而气定神闲端坐于网中央的那只大蜘蛛就是赵烨,众人为赵烨马首是瞻。而关关就是一只路过的小飞虫不小心撞到了网上,只好自认倒霉。
只听赵烨不冷不热道:“这么说,百里小姐是空手而来咯?”
关关眉头微蹙,手指抠在桌角上,指节微微泛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梁言忙道:“百里并不知此处有宴,是我将她强拉来的。若公子不介意,我俩便先行告退。”
赵烨脸上仍有淡淡笑意,只是不语。
在座便有人道:“梁小姐,许久不见,你还是来去匆匆。去了浣音阁的时间也不短了,不知是否也能弹上一曲,或是高歌一曲了?”
“你!”梁言指着那人,虽气却无话可说,她柳眉倒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状似要到腰间拔剑。
关关一把将她摸着剑柄的手按住,站起朗声道:“在下自认琴艺不如扶兰小姐,不敢献丑。”
众人却是微愕,又听关关道:“或许各位不知,浣音阁中习艺,以礼为重。”
这个祁家的丫头好生狂妄,居然入了一回浣音阁,就敢用“礼”字压他们,个个面有愠色,却见关关脸上飘过一抹轻笑,若夏日粉荷初绽,又听她一字一字说得清晰:“在下今日有幸受邀,自然不能失礼。愿凭剑舞一曲,贺公子凯旋。”
众人惊诧无语,赵烨文武双全,使得一手左手剑,矫若游龙,堪称王都一绝,竟有一女子敢在他跟前班门弄斧。
座上赵烨似乎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忽然他站起身来,哈哈大笑,“好。真是好。”他一扬眉,看着关关眼中几分嘲讽,几分兴致,意味深长。
却见他眼中微光一闪,一把长剑已从左手边那个雕着麒麟的剑架上拔出。
破空之声传来,一道银光闪过,关关只觉有人揽着她的腰,一个飞身退开。一柄宝剑正插在地上,微微颤动,离关关落下的丝履相距不过分毫。
“公子。。。”梁言急道。
关关按住她,自己走上前去穿了鞋子,要拔地上的宝剑,剑太沉,关关心头一滴冷汗,就算勉强拔起来 ,也使不动。
这时,梁言上前抽出腰中剑递给关关,一把拔起地板上的宝剑来,“公子,梁言兴致忽至,就与百里小姐一同献丑了。”
赵烨看看两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关关望着梁言一笑,是感激,是欣喜。
梁言回她一个笑容。无须言语,二人手中长剑已随心而动,剑光漫天而来,收放张驰之间,仿佛不是两人,而是一人一影,齐得不能再齐。
忽然二人,剑锋相对,似缠斗,又似追逐,银光一片中,梁言纵身一跃,百里关侧身疾走,仿佛仙鹤翩跹,雪兔扑朔。剑光若雪,人影如鸿,梁言英姿飒爽,关关娇媚柔韧,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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