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金屋记 作者:御井烹香(晋江vip2012-07-19完结)






    刘彻若有所思:陈娇从前就很提拔卫青,如今又把陈家女许配过去,卫家和陈家看似两家,其实也就是一家……

    不过,就算卫青立了什么功勋,那也是他的本事,这么小一个孩子,也起不了什么掌权祸国的心思。防外戚,也不是说就不用外戚了,只是要杜绝田汀茄耐馄荩ㄋ擞凉信觳迨终露选?br />
    “你这都许了愿了,我还能说不吗?”他就逗陈娇,“要是我说了不,看你在卫青跟前怎么交代。”

    这说的是陈娇许了卫青一支军队的事。这么点小事,卫青人又靠谱,也得到刘彻的喜欢,他是不会不给妻子面子的。

    陈娇看了刘彻一眼,似笑非笑。“你要是不给。”她说。“没法向地下人交待的,可不是我。”

    刘彻还以为陈娇说的是卫子夫,不以为然一哂而已,陈娇却是眼波流转荡漾,半天都忍不住微微地笑。



81将星

    说来也好笑,椒房殿翻修以后,刘彻的子嗣运倒是顺了一点,先后怀孕的几个姬妾都生了孩子,有养住也有没养住的,等到刘彻二十七岁那年的秋天,他已经有了第二个公主,还有一两个夭折了的儿女,反正不管怎么说,没法生育这个疑云,是被彻底洗得干干净净了。

    时间就像是一泓最温柔的水,渐渐地洗去了过往的尘埃。王太后年纪越来越大,她的身体渐渐衰弱了下去,昔年锐气,也逐一消磨。和刘彻之间倒是多了不少话说,只是母子两个有些事已经绝口不提,政事是一,往事是二。

    谈政事,触犯了刘彻的心病,谈往事不能不谈田汀执シ噶送跏系男牟。侥缸又滢限限无蔚模陆慷伎床幌氯チ耍降紫氯傲醭梗肮サ氖戮凸チ耍际鞘改昵暗耐拢∧憔偷泵徽馐路⑸懔耍陕锢鲜歉砀泶翊竦摹?br />
    刘彻现在提起来都气,“你心胸是宽大了,也不想想,要是没有这件事,说不定早两年就已经生了……”

    见陈娇脸色顿暗,他忙又心痛又尴尬地住了口,要去搂陈娇的肩膀,“我不会说话,好娇娇不要和我计较。”

    陈娇静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算了,都这把年纪了,我也没想着这件事了。不生也好,你看母后,就是生产的时候坐下了病,到现在老了,就压不住病势了。”

    王太后在刘彻之后其实也还生过一次,只是孩子出来几天就已经夭折,她也差点没了命,元气虚弱,到了中年就多病多痛,脾气渐渐也越来越孤僻,陈娇现在对她态度又要好得多了,只是无奈太后不领情,现在是连孙子孙女都很难博她一笑了。就是刘彻亲自去看她,也很难让她有从前那温柔多情的态度出来。

    婆媳之间闹成这个样子,偏偏又全都还是长辈居心阴毒,刘彻就是要心疼母亲都无从心疼起,只能暗自后悔当时做得太绝,可转念一想,田汀彩亲约喊崖犯呔恕S谑蔷桶崖慌鹑夹沟搅颂锛夷抢铮统陆科鹗姆⒃福暗饶负笠缓涎郏桶烟锛业恼飧鼍舾耍 ?br />
    随着年岁过去,他掌权的年限越长,对朝政的把握越到位,这个继任田汀呢┫嘣脚橙酰醭挂簿驮嚼丛接猩狈ス龅奶熳悠⒘恕2宦凼谴蛐倥⑿巳迨酢⑾髁泻睢⒅品酰庑┌严匪窃嚼丛降眯挠κ郑酃杂谒此担ソゲ幌袷且桓龉氐牡W樱袷撬中牡耐婢撸共恍。孀帕醭鼓炅涞脑龀ぃㄍ睦┐螅峤ソサ卦嚼丛骄拢嚼丛饺菀撞倥?br />
    而天子也越来越懂得享受了,对椒房殿,他一直还是荣宠不衰,可除此之外,上林苑的修葺工程,七八年来终于要到尾声了,陈娇还没有去过一次呢,已经有一批美人入驻,据说个个身怀绝技,都是各地列侯献上来的美女,专为了取悦刘彻。——刘彻却是连眼尾都懒得扫,放在那里,是为了犒劳众将士的。

    刘陵说起来倒有几分悻悻然。“继母留神物色了好些美人,都是百里挑一,陛下连看都不看……”

    因为陈娇大度,从来都不在乎这个,所以现在不论是刘陵也好,还是几个皇帝的姑母、不同母的姐姐,倒也都没避讳自己献美的脚步。只有平阳长公主一朝被蛇咬,到现在都还束手束脚的,没有多少动静。

    不过,刘陵这一声继母,也是真叫得出来的。金娥比她还小几岁,淮南王也真的敢娶,刘陵也真的敢叫。

    陈娇不禁也兴起兴趣,就问刘陵,“你继母在寿春还过得好吧?”

    又逗她一句,“说起来,也是我们自小看大的。修成君刚回来的时候,她才那么一丁点大。”

    位置高就是不好,说这句笑话出来,身边都没有人附和,陈娇身边那一群侍女,是早被她教得寡言少语,而平时能跟她说话的高门贵女们,性子又谨慎,就算听出来陈娇的意思,都没有人凑趣。

    陈娇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刘彻需要一个东方朔了——要不是声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埋怨她‘你太刻薄’,这句笑话,真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

    刘陵就算有一点尴尬,也没有表现出来,从善如流又笑着说,“过得不错,和父亲也是琴瑟和鸣的,虽然年纪差得大了点,但老夫少妻也多得是嘛……”

    身居高位,刘陵就是对陈娇再不满又有什么办法对付她?更不要说一句玩笑话而已,可就算这样,陈娇也还是给了她一个甜枣,“我那就好,怎么说都是陛下的外甥女,心里念着舅舅,阿彻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

    这就是肯为金娥卖个好的意思了:世易时移,从前修成君一家在太后跟前也算说的上话了,和皇后一向是若即若离,如今居然也要来讨皇后的好……

    几个贵人私底下都有几分感慨:“皇后当红了这么多年,看起来是还要再当红下去了。”

    也没办法不佩服陈娇的手段,刘彻这么难以捉摸的性子,这些年来卯足了劲就是要和列侯为难,身边的幸臣换了一波又一波,多的是今天得宠明天失宠的,也就是这么一个陈娇,多年来根本是荣宠不衰。就是现在,刘彻也是三五天要到椒房殿里走走,陈娇兴致一来,随便就去清凉殿见他。皇长子都快十岁了,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就是能平安长大的样子,虽然还没有说立太子的事,可和下头的弟弟起码差十岁以上,太子之位,不是他是谁?皇上也看重他得很,虽然他平时忙碌,很少把孩子叫到跟前,可有了空就往椒房殿走,也是为了看看儿子、女儿的。皇次女、皇三女养在姬妾身边,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皇帝一面……金家要来讨好她,又有什么奇怪呢?连亲姐姐都要看陈娇脸色做事,在皇帝的亲戚里,陈家如今是一枝独秀,光靠陈娇一个人,就有了所有人都难以匹敌的脸面了。

    陈娇自己倒是冷暖自知。

    这么多年夫妻了,有时候刘彻动一动眉毛,她都能猜到他的心情。她就像是刘彻心口一枚玉佩,永远都挂在那里,珍而重之是真的,有了什么上心的事,不免就要握在手心,祈求一点安心。平日里有谁能磕着她碰着她,他也会将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扫落在地……但一个人能戴十多枚戒指,二十多串手镯,还有七八个耳坠,虽然玉佩只挂了一个,可他的眼神也难免会为新鲜的饰品吸引,有很多时候,他的心思不是被朝事吸引,就是又投入到了新鲜的、有趣的美人中去了。

    帝王恩薄,不到两三个月,刘彻自己又会打转回来,这种事已经发生太多次,大小王姬、李姬、卫女……都还算是陈娇记得住名字的了。现在后宫中美人上百,有一些人受宠过几个晚上的,陈娇见了面都不认识,刘彻就更不必说了——倒是楚服心里有数,知道谁什么时候承过宠,谁最近又侍寝了几个晚上。不过现在对于任何人来说,这些美人再得宠,那和陈娇也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只有陈娇自己知道冷暖。

    再宠,和十三年前刚成亲时那如胶似漆比,也有不同了。

    眼下刘彻的注意力倒是都还在她身上的,这个青年帝王还和从前一样,有了什么烦心事也好,要下什么大决定也罢,一旦不安,就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黏住陈娇,连侍中们进来侍奉,都不放陈娇走,顶多只是设一扇屏风,聊胜于无地遮挡一番——倒是便宜了陈娇,多听了不少东方朔的笑话。

    “这个人也算是个伟丈夫了。”她和刘彻笑着说。“每次讽谏,真是又好笑又犀利,你就为了他的滑稽硬留他在身边,不肯放他出去建功立业一番?”

    刘彻现在一心都在准备明年的大战,哪里有心思理会东方曼倩。“这些只会夸夸其谈不断上书,到了要紧关头什么事都办不好的人,我是受够了,他要建功立业,也得和卫青一样从小事做起再说。”

    不过,卫青也是因为有陈娇的赏识和提拔,才能从一个普通外戚跃升到如今这个身份。陈娇唔了一声,不置可否,“这么说倒也有道理,现在天下的书生都想着贾谊、董仲舒和孔安国呢,要是个个都当真,那你身边也就有太多先生了。”

    刘彻不禁拊掌,“还是娇娇懂我。”

    他又把陈娇抱在怀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没有诸侯,没有列侯,没有……我们上下一心把匈奴赶到极西方去,将整个西域我都囊括进疆土里,这该有多痛快?”

    可惜,现实总是没有这么美好的,就算有诸侯、列侯、外戚,大汉也还是要和匈奴对上,刘彻会这样粘她,其实就说明他还是不看好明年春天的那场大战。

    现在军队已经在往边境集结,李广、公孙胜、公孙敖、卫青、韩嫣……这是一支新老掺杂的队伍,没一个人能让刘彻放心。

    “李广毕竟还有几分不着调!”又和陈娇老调重弹。“公孙胜、公孙敖的德性我也清楚……卫青和韩嫣又都还太年轻……唉,我这是求将才如渴啊!”

    就好像陈娇多年来预知到的一样,现在全天下基本都笼罩在了刘彻的阴影中,所有人都再不敢不仰视他,可能分享刘彻这片刻脆弱的人,却绝不会多。

    陈娇就抚着刘彻的脊背,徐徐说,“不用担心,天运在我大汉这边,匈奴终于有一天会被打败的。”

    她双眼闪烁,也略有了一丝不肯定,略带了希冀,“这一颗将星,肯定马上就要出现啦。”



82双星

    等到大军开拔,正式往匈奴方向逼近之后,就是陈娇都缓和不了刘彻急躁的心情了:马邑之围已经让汉室丢尽了脸面,这一次要是再不能一击奏效,恐怕媾和和亲之论势将再起,这不但下了刘彻的面子,对于国库来说,肯定也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

    “就为了修个上林苑,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桑弘羊给陈娇学前朝的议论,“现在又想修个新宫,哪里有钱!黄河决口都不填,倒是要修这个修那个,开心得很!”

    陈娇不免神色一动,“什么黄河决口?”

    她毕竟久居深宫,对外间事也就是靠桑弘羊这样的侍中谈起来,长安城里的事,消息来源还多一点,地方上的消息,就是刘彻收到都很慢,就不要说陈娇了。

    桑弘羊看了陈娇一眼,低声说,“那还是武安侯在世时候的事了,十六郡受灾……老百姓流离失所,可就因为没淹到武安侯的地,他就报了没事。当时以他的威势,这件事倒是被压下来了……可……”

    那时候正是朝廷里争得最激烈的时候,窦婴和灌夫一个是四处奔走一个是身陷囹圄,居然没有人得到对付田汀畋蟮南ⅰ3陆刻硕疾唤缶骸罢馐嵌啻蟮氖拢『铀牡溃卸嗌偃艘癫涣纳课浒埠钫娓盟溃 ?br />
    再想想,亦不禁叹息:只怕那时候,田汀彩窍胱哦嘁皇虏蝗缟僖皇拢藓邮谴笫拢饷匆荒郑⒗锏恼肥强隙ㄒO吕吹模挡欢ň透笋加し痰幕帷L煜率戮褪钦庋换房垡换罚泻芏嗪蠊疾皇堑笔氯俗约嚎梢韵胂竦玫降摹?br />
    自然打发桑弘羊,“让你在陛下跟前露露脸,去和阿彻说一说这件事吧。”

    桑弘羊却不肯去,他跪在地上请陈娇,“这件事出自小人的口,肯定是没有您说更能入陛下之耳。河无小事,还请娘娘出面分说。”

    看来,提起黄河决口这四个字,倒也不是无意,桑弘羊也是用过心机的。

    陈娇虽然不至于为这点心机所触怒,但却不得不表现出她的掌控力,她扫了桑弘羊一眼,含笑说,“你是河边人?这件事,倒是很上心啊。”

    桑弘羊赶快也作出了驯顺的姿态,他给陈娇磕了两个头,才自白,“小人出身洛阳,虽然家中未有从农,也算大贾,但父老乡亲都是河边住户,河水改道泛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