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春风杨柳枝 作者:绿墙山(晋江2013.03.26完结,武侠)
“等水龙吟拿到了手,”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再陪你去吃百味楼好不好?”
小城认真想了想:“百味楼吃腻了,换一家。”
谢春红笑出了声,人轻轻一动已经飘到门外,一眨眼就不见了。
那天晚些时候,孟陵在府里摆筵席与苏峰青把酒言谈,唱戏跳舞的都请了不少,府里一时热闹起来。
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名戏子卸了脸上妆容,娇滴滴地坐到孟陵身边为他斟酒,不多时他的注意力便从苏峰青转到了戏子身上。苏峰青久居昆仑,虽不修道,平素也是清心寡欲,自然不便再坐下去,便随口找了个理由起身出去,好风凉夜在院子里站了片刻,就有个眼生的丫鬟捧着一封书信交给他。
信封上只写了一个江字,娟娟小楷,一看就是女子手笔。苏峰青打眼一看,便认出这笔体与师姐江心月很有几分相似。
“这、这是何人送来的?”
丫鬟低头,道:“是个年轻的姑娘,江湖人的打扮,奴婢猜想着,也许是苏大侠的朋友……”
苏峰青不再同她啰嗦,径自走到一边拆了信封。信中没有落款,只写明在城郊驿站相候,事关生死,务必赏光。
苏峰青岂能耽搁,转首对那丫鬟吩咐道:“若是将军问起,就说我有要事要办,去去便回。”
丫鬟低声应了,目送着苏峰青匆匆离去,再看席上,那娇媚的戏子已经扶着孟陵起身向屋里走去。
她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身形鬼魅般移动,已向孟陵的卧房飞掠而去。
这镇子只有一个驿站,到了晚上也还有人,门外挂着昏黄的灯笼,里面是个小小的客栈,供应往来商旅的食宿。
苏峰青飘然而至,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独自喝酒吃花生的江小城。
“师叔别来无恙。”她神色平淡,烛影摇红剑就放在桌上,是行动前谢春红特意拿给她的。
苏峰青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这里的酒不算好,师叔凑合喝一点吧。”说着就去拿酒壶。
但苏峰青打了个手势制止,冷冷道:“喝酒就不必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以师叔的身份,行踪自然不太难打听。”其实这也是谢春红告诉她的,苏峰青自上次一别后似乎一直呆在昆仑不曾下山,这次是受了掌门凌玉虚的派遣才赶到关外,“之前师叔身在昆仑,我自然不好联络,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她声音渐小,就等着苏峰青发问。
对方果然上钩:“你找我,莫非是为了你师父的事?”
“是。”
“她——她不是已经——”苏峰青声音发颤。
小城目光炯然盯着苏峰青:“师叔真的相信师父已死?”
“我本不愿信,可是……她就在我面前……”
小城摇头:“我没有亲眼所见,所以我始终不能相信。师父她武功高强,为人谨慎,为何竟会……更何况,师叔你也说了,并没有找到尸首。”
苏峰青面色一沉,低头不语。
就在小城与苏峰青绕着话题兜圈子的时候,谢春红已经点住了孟陵的穴道,把他丢在了书房里。摆弄几下把脸上的易容卸了,随手裁了水袖,收了缩骨功,摇身一变又是美男子一名,看得孟陵眼神发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谢春红玩得尽兴,还伸手拍了拍他僵硬的脸:“将军以后可得吃一堑长一智,色字头上一把刀,一刀一刀不离后脑海!”然后大笑而去。
出了书房,他即刻收敛笑意,燕子般向孟陵的卧室掠去,他已与秦碧如约好在那里碰头。
人还在屋顶,就看见不远处两个女子身影急急跃起,在屋顶上起起落落,似是你追我赶。谢春红心道不好,那被追的正是秦碧如,手中提着水龙吟颇有不便;而追人的那个女子,身形婀娜,轻功不弱,只是看不出来路。
谢春红运气跟上,他的“彩云追月”身法已近至臻,那陌生女子又全神贯注地追着秦碧如,竟没有发觉他跟在身后。
很快三人已离开将军府,秦碧如想将对方引入城郊杨柳春风堂的落脚处,但对方察觉了她的想法,挥手一把暗器洒出,硬生生逼她改换了方向,不得已向镇子西面奔去。谢春红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暗自为碧如捏了把汗。幸而她擅使暗器,这闪避的功夫也是一流,才并没有受伤。
一出了镇子,碧如立刻止步,长枪一转插在地上,转过身面对那女子,也就瞧见了她身后的谢春红,是以不动声色地等着他出手。
那女子落了地,看了碧如一眼,忽地冷笑起来。碧如心生疑惑,就听谢春红出声喝道:“小心身后!”
这一喊,藏于碧如身后树丛中的人就露了形迹,而谢春红再想偷袭已是不能。电光石火间,碧如放开长枪,猛然旋身,袖弩随之激射而出,向树丛中的人疾射而去;与此同时,谢春红腰间软剑出鞘,那女子楚腰一折,竟已一种常人难以做到的角度避开了他的剑招,同时向另一侧滑开去。
碧如的袖弩没能命中,谢春红也不恋战,两人默契地会到一处。碧如已取出她最拿手的暗器,淬了毒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莹碧的光。
而对手二人也都现了形,男子执剑,女子没拿兵刃,一只手却不慌不忙地解下了腰间的带子。
“莫非是毒王之女、玉娘子玉行香?”谢春红眯起凤眼,这江湖上用什么兵器的都有,但软功如此了得、又以腰间白练为武器的女子,只怕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那女子解下白练后纤腰不盈一握,眉目更是妖媚慑人,只可惜在夜里看不清楚。她媚笑道:“不愧是杨柳春风堂的少主。哎呦,还真是天生丽质,让奴家不禁心神荡漾呢。”
只听她身边男子冷哼一声:“你这妖精,若是喜欢少堂主的脸,不如就把他的头割回去藏着吧。”
“那可使不得。奴家还是喜欢完完整整的人儿,才好玩乐呢。”
谢春红只是冷静地听着,并不动怒。
但秦碧如眉心一皱,沉声道:“真是巧得很,没想到冤家路窄,又见故人。一刀斋主,扬州一别,贵体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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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月下何人与断魂(下) 。。。
那男子正是宁远。
他在钧剑山庄被江小城和楚蓠联手击败,逃走的路上又正撞见莫颜,被那神秘少年生生废了一条膀子,若非玉行香医术高明只怕就要落下终生残疾。
秦碧如上一次见他还是在扬州城外的般若寺,那时宁远脸上像是挂着个笑面狐狸的面具,喜怒都不形于色,倒是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子,下手却狠辣。但这一次,她明显觉察得到宁远是带着恨意的,大约是钧剑山庄铩羽而归,让他恨透了了尘庵和杨柳春风堂。
宁远尚未做声,谢春红却道:“原来这位便是一刀斋主。”他笑了笑,笑中带着十足的寒意,“久闻斋主大名,今日谢某倒是想会一会斋主手中的剑。”
只听宁远幽幽道:“少堂主盛情难却,在下自然不会推辞。想来少堂主必是介怀在下掳走佳人,因而生怒……”
“佳人倒是未必,”谢春红冷笑,“只是那丫头的确在斋主手上吃了些苦,我一桩一件都是要讨回来的!”
“此事当真?”苏峰青霍然起身,神色已变,且惊且喜。
小城点头:“那的确是师父的亲笔,我虽然还没见到她老人家本人,但信上所说事宜和笔迹都不会有错。”
“果然……果然师姐她不会那么轻易地……”苏峰青稳住呼吸,又坐回到凳子上,“此事除你之外还有谁知晓?”
小城想了想,说:“大约杨柳春风堂的林堂主也知情吧。”
“林骅……”他声音一冷,“这么多年,师姐倒还信得过他。”
“林堂主待我也一向不错……”小城想到苏峰青之前曾怀疑是杨柳春风堂对江心月不利,此时就想说些好话来劝慰他。
但苏峰青只是冷笑:“哼,杨柳春风堂是什么地方,他林骅杀人不见血,你年纪尚轻,又不懂江湖事,小心上了他的当。”
小城心道上当是避免不了了,只是林堂主是和师父一起下手坑我,我也只有乖乖被坑的份,还半点抱怨不得。
一时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似乎各怀心事,小城盘算着此时谢春红和秦碧如应该已经得手,正思忖着如何脱身,却见苏峰青目光突然锋利起来。
“你如今仍和杨柳春风堂的人在一起?”他半眯起眼睛,不威自怒。
小城暗叫不好,只怕他已起了疑心,忙道:“我这次是自己出来的,杨柳春风堂的人并不知情。”
“哦?仅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能知道我的行踪?又如何能找到这里来?”苏峰青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和小城的烛影摇红剑都震了一震,“只怕你来找我,是别有用心吧?前些日子有人接二连三偷袭孟将军,莫非就是杨柳春风堂下的手?”
小城一愣,这事她可真的不知道了。
苏峰青心中已有计较,不再与她打机锋,当下道:“我只希望你方才说的句句属实,你师父的事……我日后必会亲自拜访。”
“师叔——”
“无论你与杨柳春风堂有何关系,我受命保护孟将军,此事不可怠慢。”言毕转身就走,罔顾小城在他身后师叔长师叔短地叫唤。
“唉,看来是没办法了。”小城摇了摇头,喝掉了杯底的酒,拿起剑起身跟上。也不知谢春红他们得手没有,若是被苏峰青正面撞见,也许还得靠她来打个圆场。
小城远远跟着苏峰青回到将军府,没见着谢春红和秦碧如,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少年人一身月白的衫子立于屋顶,正向西边张望。遥遥见苏峰青赶来,收了目光,笑嘻嘻地看着他,抱拳道:“苏大侠仙风道骨,果然不似凡胎。”
苏峰青不认识他,只皱了皱眉,冷冷问道:“你是何人?”
“小子无名小卒,何足挂齿?在此等着苏大侠,也不敢造次,只希望阁下不要多管闲事。”
“哦?”苏峰青已看出来者不善,拔出凝冰剑,顺势低头扫了眼将军府内,果然已经大乱,有人呼喊着“有贼”,只是不知丢了什么。
少年人施施然亮出一双肉掌,眯起眼睛笑道:“阁下侠名远播,难道要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么?”
这话一出,苏峰青果然愣了一愣,他素来自恃身份,这种事自然是做不来。但就在他一愣的功夫,那少年已经纵身跃起,掌势连绵不绝,夹着扑面的劲风和真力向他袭去。
苏峰青不认识这少年,小城却认识。虽然夜里看不大清,但那的确是莫颜无疑。之前小城只知莫颜乃是莫从的关门弟子、凤鸣山的师弟,莫从临终前将一身武学传给莫颜,是以他小小年纪内力已如此雄沛。
可是——颜儿来此何意?
小城急忙四下张望,却不见凤鸣山和其余玄天教众,想起凤鸣山说这孩子行踪诡谲素来难以揣摩,这次只怕他也是只身前来。
来做什么?孟陵是朝廷的大将军,又久在关外,与江湖人本无恩怨,除了水龙吟一事,小城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颜儿也是为“十君子”而来?
她皱了皱眉。莫颜此时已经与苏峰青交上了手,她并不打算现身,这两人武功都在自己之上,而且她相信他们各自都有分寸,眼下还是找到谢春红和秦碧如要紧。
再一想,方才莫颜站在屋顶一个劲向西面张望,也许那边会有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谢春红的剑,软得就像柳枝,可偏偏锋利得不行。他动作又极快,身法如鬼魅,不知何时会从何处出现,令人难以招架。
宁远衣服上已经被那柄柳条似的软剑划开了好几条口子,只是没有一剑伤到了人。
“吹面不寒杨柳风,少堂主好俊的身手,”宁远不慌不乱,一一招架,“可惜这把剑到底杀不了人。”
谢春红并不说话。他使的这一套“十丈软红”剑法,与寻常剑法并不相同。他所用兵刃固然难以像普通刀剑那样重伤敌人,但这套剑法却极好地弥补了软剑本身的缺陷——要杀人何须重剑霸刀,过去不知有多少人瞧不起这绵绵软剑,却被他穿心穿喉,死的时候兀自还不相信,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乱花迷人眼,真正的杀招只有一剑,一剑已经足够。
若是寻常对手,他或许还未必使出这套剑法来,可是对宁远,他已起了杀机。
果然,宁远的身法已渐渐有了破绽,谢春红凝神,呼吸之间,剑光一闪——
宁远一惊,反手一剑护住胸前要害,步法急退,堪堪避开了杀招,只是胸前还是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立时染红了衣襟。
他后退、站定,冷笑看着谢春红:“好——好得很!”
谢春红此时方才开口,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