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春风杨柳枝 作者:绿墙山(晋江2013.03.26完结,武侠)





  “你这小酒鬼,”小城笑着在他鼻子上轻轻一捏,“长大了还不醉死在酒缸里?”
  “酒中自有黄金屋,酒中自有颜如玉。人生在世,只愿长醉不复醒,那才是逍遥快活似神仙!”莫颜眼中落寞之色一闪而过,小城来不及看清,就被他拉着越出院墙,出了晴雪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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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无情风雨等闲多 。。。 
 
 
  
  江小城一路扣着莫颜的手腕子,生怕他突然脚滑溜走,就这么带着他回到了杨柳春风堂。
  刚进院子,正遇上秦碧如,她愣了一下,警惕地问道:“你、你怎么把人带到本堂来了?”
  小城刚想解释说情非得已,若是去别处只怕他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就见莫颜摸了摸鼻子,满不在乎地说:“嘿,你们以为杨柳春风堂藏身于闹市中,还开了家青楼打掩护,就没人怀疑了么?我可是老早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既然知道,还不来找我,该罚!”小城在他头上敲了一记,连拖带拽把他带到自己屋里,又对秦碧如嘱咐道:“我要好好审审他,麻烦碧姐姐借我房间一用。”
  秦碧如无可奈何,只得说:“那你们慢慢聊,我去知会少东家一声。”
  
  进了屋子,莫颜突然用力嗅了嗅,眼睛一亮:“原来你私藏了好酒,专门来请我喝酒的么?”说着就跑到屋里,顺着酒香东翻西找,小城拦也拦不住,最后还是被他翻出一坛封存的女儿红来。
  “这是碧姐姐的酒,你不要乱动——哎呀!怎么给打开了!”小城跺了跺脚,始终是拿他没有办法,最后也只得拿出两只酒杯,陪他喝上几杯。
  “哇——这酒真真不错!”莫颜一杯入口,睁大眼睛,“真看不出,那个胆小鬼姐姐也会藏这么好的酒。”
  小城皱了皱眉:“不许说碧姐姐坏话。既然喝了人家的酒,那你可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夏日里地上铺了竹席,可以席地而坐,十分凉爽。莫颜也不理她,一坐下就兴致勃勃地喝了好几杯,直到感觉酒的暖意已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才长长舒了口气,懒洋洋道:“若是让姐姐你来发问,只怕你吃了亏都不自知。看在这坛酒的面子上,我不如就把我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你,如何?”
  小城刚要答应,却见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敲了敲窗棱,笑道:“外面的哥哥,不如进来一起喝酒?”
  有人偷听?小城跳了起来,正想出去查探,就见谢春红施施然推门而入,笑意潋滟,拉着小城又在席上坐下,就着她的酒杯饮了一小口。
  “碧如果然藏了好酒,竟然连我都瞒过了,”他笑着招呼莫颜坐下,向他举杯,“这位小公子想必就是‘酒圣’莫从老前辈的关门弟子,果然也是嗜酒如命。”
  莫颜盯着谢春红看了几眼,笑道:“我本以为杨柳春风堂是个无趣的地方,没想到也有哥哥你这样的妙人。好!想必也只有妙人哥哥你,才配得上我城姐姐。”
  这话一说,小城的脸就红了。但谢春红面不改色,甚至还多了几分得意,道:“你若是叫她‘姐姐’,便该唤我一声‘姐夫’了。”
  “不错不错,正是正是!姐夫说得有理,小弟自罚一杯!”说着就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小城又羞又恼,碍于面子不便发作,只得尽力板住脸,道:“颜儿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既然说了要把你所知之事都老实交待出来,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莫颜眼珠子一转,“话虽如此,我也不愿对你藏私,但有些事我始终不便讲,姐姐姐夫你们也就莫要追问。”
  小城咬咬牙:“好,你说便是,我绝不勉强。”
  
  “你们想必也知道,宁远和一刀斋不过是卒子,真正藏于幕后的,肯定另有其人,而且必定是大有来头之人。但他究竟是谁,我此时也不敢断言。但此事涉及到数十年前的一段秘辛,想必广寒仙子和林堂主都不愿提起,我师父却生性洒脱,对这些事毫不介怀,于是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让我想想,该从哪儿说起呢?……啊,不如就从这个人开始吧,你们都该知道的,了尘庵的庵主,玄机师太。
  “了尘庵主是什么人,你们多多少少总是知道一些,但是她在成为庵主之前的事,如今江湖上已经没有多少活人知道了。了尘庵隐藏事实的手段,我一直佩服得很。
  “哎呀城姐姐你别急,我这就切入正题。那位玄机师太二十七岁出家,那正是本朝太祖皇帝平定天下、改朝换代的时候。前朝末帝昏庸,遭致天下乱了足足二十余年,而乱世之中,太祖皇帝出身贫寒,却在十年之内建立如此功勋。据说他蒙一位贵人相助,得到了一笔巨大的财富,正是靠着这笔财富他才得以招兵买马,与群雄争夺天下。又传闻前朝皇室虽然衰微,但十几代帝王积累起来的财富依然惊人,而这笔财富在乱世之初就被当时的平宁王藏了起来,谁也不知道那宝藏的下落。可惜后来前朝末帝为乱军所杀,皇室血脉被屠戮殆尽,复国再无希望,这笔宝藏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可就算天下人都忘了这回事,平宁王却不可能忘记。他的儿子们都已战死,身边只留下几个女儿,其中长女封号璇玑公主,临终时他就把宝藏的秘密托付给了这位公主。
  “不错,了尘庵主就是前朝平宁王之女璇玑公主。据传她知道这个秘密之后,将这宝藏大部交给了本朝太祖皇帝,助他打下江山,也为自己买下了一辈子的安生日子,从此出家,使世人只知玄机师太,而不知璇玑公主。前朝的宝藏毕竟还有些残余,太祖皇帝留给她安身之用,但这笔财富对我等草民而言却是相当贵重,因此偶尔也有人觊觎。只是了尘庵主何等手段和能耐,这么多年来,没有谁能染指宝藏。这一方面是因为大家不知宝藏在何处,另一方面也不知要如何开启宝藏的机关。
  “啊哈,看来你们已经猜到了。当年平宁王藏匿宝藏之时,请了一大批工匠在某处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地宫,那些工匠后来都被就地处死,负责设计地宫的其中一人乃是钧剑山庄时任庄主君无尘,也死在了地宫里。当时君无尘设计了地宫最大的机关,若要开启地宫必须以‘十君子’为钥匙,不然谁也无法打开机关。当时十君子也在前朝的宝藏之中,机关完成之后,平宁王赐死君无尘,将十君子偷偷带往各地,散入民间,后来渐渐就到了我们这些江湖人士手中。但钧剑山庄虽然声名在外,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十君子与前朝宝藏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依你所言,一刀斋寻找十君子下落,是为了开启前朝宝藏?”小城低敛着眉陷入沉思。宁远此前的言行的确符合这一猜测,或许他原本以为自己知道宝藏的秘密,所以才挟持了她。而富可敌国的宝藏的确也足够惹人贪欲,为了这笔财富,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足为奇。
  莫颜说话时,谢春红一直举着空杯子随手把玩,此时淡淡道:“一刀斋背后主使不知从何知道了这个秘密,于是命宁远四处寻找十君子下落。他们不敢打了尘庵的主意,何况庵主故世的消息一直被压着秘而不发,他们更加不敢直接找了尘庵的麻烦。但广寒仙子曾经与庵主有过一段不错的交情,又闹出过独身上峨眉夺烛影摇红剑的事端,他们便怀疑广寒仙子是知道了十君子和宝藏的关系,才出手夺剑。”
  “所以他们偷袭清平谷,设计害我师父,师父诈死之后又开始打我的主意。”小城恨恨道,“当真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至于楚公子,他近年来为了尘庵主事,虽然行事低调,但终究没能瞒过一刀斋的眼线,自然会被盯上了。”
  “可是——可是杨柳春风堂呢?”小城看向谢春红,“为什么也会受到牵连?”
  “看来姐夫你并没有对姐姐说实话呢,”莫颜一面倒酒一面抬眼看着谢春红,“这其中的原委,姐夫若是不肯说,小弟我可就说了。璇玑公主二十七岁才落发出家,在那之前她与驸马育有一子,当时刚刚满月,她就抛下丈夫儿子,一手创立了了尘庵——便是了却尘缘之意。而她的驸马,正是当时杨柳春风堂的堂主,林白洛。”
  小城吓了一跳:“你是说,林堂主是、是庵主的——”
  “不错,”谢春红叹了口气,拉过小城的手,“我本不愿瞒你,但这件事在本堂中也只有堂主、平姨和我才知道。堂主曾千叮万嘱,不可告诉任何人,所以我……”
  小城拍拍他的手背,道:“原来这就是你不肯说的那件事……我明白你的难处,一定不会将此事再声扬出去。只是如此一来,杨柳春风堂的确也就牵连其中,再加上堂主与楚公子结盟,必然会遭到宁远的怀疑……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一刀斋的幕后主使想得到宝藏,了尘庵定然不能坐视不理,一个要守一个要夺,才有了这些事端……不过我有一事尚不明了,要请教足下。”谢春红又为莫颜倒了一杯酒,举到他面前,“令师莫从前辈在此事中有何牵连?如今足下与凤教主又作何打算?”
  莫颜接过杯子把酒一口喝掉,笑道:“家师素来淡泊名利,不愿涉足其中。如今他老人家也仙逝了,我和师兄原本只是打算观望而已。但宁远出手夺了我师兄的别恨刀,而广寒仙子又于我师兄有恩,他那个恩怨分明的脾气,是不可能再坐山观虎了。更何况他还与城姐姐义结金兰,自然是与了尘庵和杨柳春风堂共同进退。至于我嘛……”
  他突然就像是喝醉了一般,侧卧席上,眼神迷离,“我是个闲散的人,原本什么事都不想管的。楚蓠千不该万不该,杀害了我的至亲,我本欲将他千刀万剐,看在师兄和城姐姐的面子上暂且留他命在,待这件事尘埃落定后再取他性命,你们不必担心。”
  “可是你还抢走了水龙吟,”小城压低了声音,“你既然和楚公子过不去,要抢也该去抢他的潇湘泪,为何要和我们争夺水龙吟?”
  “当时我师兄得知一刀斋主的动向,他自己脱不开身,就请我去替他走一遭,看看那狐狸打的是什么算盘,结果果然遇到你们。我那时若不出手,水龙吟一定已经落入那位苏大侠手中。我与他交手只是暂且将他击退,那胆小鬼秦姐姐用迷香放倒孟将军的时候,苏峰青只怕已经脱身出来。我若放任不管,他定然会撞见秦姐姐拿着孟将军的枪,以他的脾气定然是要把枪先抢回来再说的,到时候你们可打不过他。只是水龙吟太过显眼,我带在身边多有不便,只得先交给我师兄保管,他日有机会再还给你们吧。”
  说着,他索性躺了下来,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自酒坛子边缘轻轻一敲,只见那琼浆玉液竟被他的真气牵引,顺着他的手势落入他口中。
  这一手露出来,小城和谢春红都吃了一惊,他内力强到如此地步,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喝得痛快了,他打了个酒嗝,竟然眼睛一闭,打起盹来。小城缓过神来,想追问他为何对这些事知道得如此清楚,又是哪位至亲被楚蓠所杀,可再怎么叫他,他就是不应,仿佛不是睡着,而是被灌了蒙汗药一般睡死过去了。
  小城看向谢春红,想询问他的意见,谁知谢春红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门外有人。谢春红使了个眼色,已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以迅疾之势掠出门去。
  小城看了醉卧在席的莫颜一眼,咬咬牙也跟着谢春红跑了出去,谁知一出门就看见他站在中庭,眉间紧锁,神色异常冷峻。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没瞧见人?”
  谢春红“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
  “会不会是弄错了?”毕竟这里是杨柳春风堂,守备森严,很难有人闯入。
  “但愿是我多心了吧。”谢春红暗自叹了口气。
  
  再回到房里时,莫颜已经不见了踪影,连带着秦碧如私藏的那一坛女儿红也被他顺手牵走,只留下两只杯子,连杯底都是干的。
  小城叹了口气:“这孩子,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从未提过他的身世,却说楚蓠于他有杀亲之仇。”谢春红低下头,盯着那两只杯子看。
  小城摇摇头:“他此前明明说自己是个弃儿……唉,真是越想越头疼。”
  “哦?”谢春红笑了,两只手按在她额角两侧微微使力揉了揉,“今天不要再想这些烦心事了,有空不如想想我。”
  “你?你不就在我跟前么?”
  谢春红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笑道:“傻丫头,就是在你跟前,才该多想一想吧?”
  他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彼此舌尖勾连,入口都是对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