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红尘
居然用那么卑鄙下流的手段,居然带着那种龌龊无耻的笑容,想想这些,澹台梦的心中就腾起无名之火,烧得五内俱焚。
生不如死,一定要让孟而修生不如死。
真正的折磨,不是杀了心中憎恨的那个人,杀了,就一了白了,无知无觉后,谁还能感知屈辱和疼痛呢?只有活着,苟延残喘地活着,无限屈辱地活着,想死都死不成的活着,还是最残酷的报复。
仓啷。
手动,剑动,寒光四溢。
下毒?她失去了一个机会,如果那天孟而修能凑到她的身前,哪怕是拉住她的衣袖,她的毒就能下到孟而修的身上。可是,孟而修连边儿也没沾到她,就被印无忧踢晕了。她当时的手中早扣了淬着毒药的牛毛银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是孟而修对她动了不轨之心,她就要孟而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打中她的是印别离,印别离那一掌打到她身上,她受了伤,他也就中了毒。不过以印别离的功力,一定会运气逼毒,她那天下的毒,伤不到印别离,顶多三五天后,就一切无恙了。
她想毒的不是印别离,所以药中的毒性不够烈,如果是想毒到印别离的话,一定要能让蜀中唐家都无法解的毒。这种毒,澹台梦还没有炼制出来。
毒,炼制不易。澹台梦喜欢独来独往,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边,就是不愿意有人闯入她的生活,父亲、妹妹都被隔在她的世界之外。
很多事情,澹台玄明明知道,却装着不知道,很多事情,澹台梦也明明知道,也装着还不知情,没有人戳破这层薄薄的隔膜,谁都怕一旦戳破了,结局无法掌控。
她喜欢歧黄之术,父亲也一直肯悉心教授,家学渊源本就是比别人起在高点,武功,是指不上父亲了,好不容易肯教她这个,澹台梦学得有些疯狂,执着到让澹台玄有些担忧。炼毒,父亲知不知道?知道了,怎么样?
澹台梦微微冷笑,父亲也许是知道吧?一想到父亲知道了也装做不知道,澹台梦的笑容就开始冷了。
下毒?如果下了毒,父亲应该猜出来是她下得手吧?不能让父亲轻易就看穿她,他一定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打算,不然的话,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态度。
行刺?
一想到武功,澹台梦轻轻咬着嘴唇,守着金山去乞讨,父亲的绝世武功居然一招半式也不肯教给她,对她再娇纵宽容,又有什么用?如果她的武功,可以厉害到出入王府,如入无人之境,现在孟而修一定被挑断了手筋交筋,半死不活底躺在床上呻吟。
她最擅长的是下毒,最得意的是说谎,最纯熟的是一种可以敛精藏华的内功。
澹台梦~~
澹台梦自己轻轻招呼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带着淡淡忧伤,十五岁的生日,父亲澹台玄把这把清露剑送给了自己,这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她偷偷地抚摸过好多次。可是父亲真的送给她以后,澹台梦连瞧都不瞧一眼。没想到,这次上京,父亲把这把清露剑也带来了。
突儿~~
声音从镂云格子窗上传来,有个身影贴在窗子上,等澹台梦看清楚了,那个身影一闪,不见。
澹台梦毫不犹豫,拿着剑出去。
这个人显然是来找她,是福不是祸,澹台梦从来都不会怕事儿。
推开门,虽是六月,夜里的冷风,居然还是有些刺骨。院子里边没有一个人,可是澹台梦感觉到有人在,这个人到底藏在哪儿?
啪。
有一粒小小的石子,打在澹台梦的脚下,紧紧地贴着她的鞋尖,落点是如此之准,丝毫不差,这个人要是想杀她的话,应该易如反掌。
仰头,一片暗影里边,有一个人默然伫立。
纵身,等澹台梦上了房顶,那个人身形一晃,纵到了前边,澹台梦跟着他,那个人忽紧忽慢,身形不定,是在有意地等着澹台梦。
夜风渐紧,寒意更浓。
那人并没有走太远,就在一处庭院中落脚。这处庭院冷冷清清,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这处庭院虽然不是特别的繁华,不过也是三进的房子,大门处一道油粉的影壁,斑驳黯淡,里边锁窗寂寂,花木凄迷,藓侵台阶,蛛网沾露。
那人停在天井里边,负着手。
澹台梦也站住,看清了那人的身形,一笑:“原来是你?邹前辈?”
那人没有回头,冷然道:“现在看清楚了,后悔了吗?”
澹台梦笑道:“人生不该有后悔二字,因为到了想后悔的时候,已经回天无力了。”
原来是邹断肠引了她来,怪道他不在王府里边下手,看来他想要的,不是她的性命,起码现在想要的不是她的命。只要事情不是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就会有法子解决。有人告诉过澹台梦一句话,她说:世上最厉害的功夫,就是刀架在脖子上时,依然能笑得出来,只要能笑,就能冷静,冷静才能自救,出了自己,别指望有人会忽然出现,施以援手。
邹断肠冷然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澹台梦?嘿嘿,云沧海?”他说着喋喋怪笑,笑得狰狞。
狰狞是种表情,让人感觉到可怖,可是表情能看得到,看得到的东西再恐怖也是有限,如果是听到的狰狞,却是另一番滋味。邹断肠笑得狰狞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澹台梦微笑:“深夜相唤,邹前辈有何赐教?”
看着澹台梦坦然自若的样子,邹断肠有些不甘,他想看到的表情,绝对不是这样。
这就好像一只猫抓住了一只老鼠,它不想马上吃掉老鼠,而是喜欢戏弄一番,看看老鼠临死前的惊恐和无助,可是这猫发现老鼠居然丝毫不惧,心情自然不会舒畅。
邹断肠的心就是不畅快:“澹台梦,你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你错就错在姓了澹台!”
衣襟飘起,须发皆乍,邹断肠冷冷地笑着,就要痛下杀手,只要是玄天宗的弟子,只要是澹台家的血脉,他一个都不放过!
澹台梦感觉到了浓重的杀气,抽剑,剑光闪动,晶亮冰凉:“你不姓邹,你是滇西云家的人!”
上次在孟而修的大厅上,她为了证明自己是滇西云家的人,才清歌起舞,没想到邹断肠会那样反常地飞奔出去。事后澹台梦猜测,这个邹断肠一定和滇西云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他不是滇西云家的人,就是和滇西云家有着密切关系的人。没有人会把名字叫做邹断肠,这个名字和这个面罩下边,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邹断肠怒喝:“不许你们澹台家的人提到滇西云家,你们不配提到这四个字!”
澹台梦冷笑:“一个连容貌、名字都不敢露出来的人,更不配对别人指手画脚!邹断肠,一方面巾能遮挡得住什么?”
人最怕面对的就是自己无法弥补的缺陷,这个用面罩蒙着脸的人,在他的面罩后边,一定有着不能见光的秘密,这个秘密是一辈子的伤痛,不能看不能碰不能见光。
窥探别人秘密,绝对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澹台梦在故意激怒邹断肠,她对此也是不屑,不过她更不屑正人君子的矫情。她没觉得自己是个君子,因为她从来都不是。
邹断肠的身子一震,其实见过他的人,都会好奇他的面具下面究竟藏着一张什么样的脸,可是慑于他的冷厉,没有人会这样讥讽他。
冷冷地,那双眼睛透出来杀气。
邹断肠哑着嗓子:“反正你也快要见到阎王,不妨才看看鬼长得什么样子!”
面巾飘落,邹断肠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勉勉强强,还算是一张脸吧,毕竟它长在邹断肠的脖项之上,还有脸的轮廓,还有依稀可辩的五官。这张脸,既然没有一寸光洁的皮肤,横七竖八,都是剑痕,疤痕是紫红色,暗暗的,丑陋而狰狞。这张脸,就好像是一块被跺得稀烂的肉,放在哪儿,验看着可以承受的最高极限。
澹台梦没有什么表情,因为她心里早有了准备,蒙着脸的人,若不是怕人认出他来,就是那面具下边是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实现。
其实,也没什么,她见过更可怕的伤,鲜血淋漓那种,她也治疗过那样的人,往往救治完后,手上沾着的,都是黏黏的血,腥气几日不散。
邹断肠满眼的恨意怒火:“看够了吗?很好看吗?”
澹台梦淡然摇头:“不好看,剑痕分布的不够均匀,横七竖八,显得突兀,而且伤口有深有浅,下手的人明显腕力不够……”
大笑,笑声犹如哭声,在寂静的夜里边,听上去空空荡荡。
邹断肠狂笑着,宽大的衣袖飞舞,挟裹着冷厉的风声,向澹台梦袭来。他的声音颤抖,情绪激动,滇西云家,犹如一个死结,卡在他的身上。
挺剑,纵身,光动,影碎。
澹台梦的剑,邹断肠的衣袖,翻飞转圜,冷风和破空的声音,在荒凉的院子里边,飘移游走。
两个人过了十几招,澹台梦已然渐渐不支,无论从内力还是剑法上,她都不是邹断肠的对手,她只是寻找机会,下毒,逃跑。
邹断肠的武功果真厉害,风雨不透,要像对这样的高手下毒,本来就不是易事。不过人在狂喜和暴怒中,比较容易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来。
邹断肠根本就没把澹台梦放在眼中,他没有立时制服她,就是要玩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杀死她,实在太便宜她了。
澹台梦的唇边终于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来,狂喜和暴怒、轻敌,邹断肠终于给了她乘虚而入的机会。
幽幽地叹了口气,澹台梦的手上扣好了银针。
砰~~
邹断肠的身子忽然向后边纵了有三四尺,满脸的伤疤都跟着抽搐,身子挺了挺,眼中怒而疯狂。
有人隔空打了他一掌。
隔空十里,飞花伤人。
除了澹台玄,还能有谁一招之下,就击得退邹断肠。
凄厉的一声痛嘶,邹断肠见到了澹台玄,犹如见到了鬼,转身跃上了房顶,身形消失在夜色里边。
父亲居然来了。
澹台梦手中的银针悄然收回,额头上,细细的汗珠,疲惫的眼神。
澹台玄关切地:“梦儿,吓到了吗?”
澹台梦一手掩心,心有余悸似的,面白气若:“爹爹怎么来了?”
澹台玄看着她,他本来是去看看女儿的伤势如何,正好遇到邹断肠去叩窗,所以一路跟了来,以他的功夫,屏息凝神,邹断肠才没有发现澹台玄的追踪。澹台梦看上去那么娇柔怯柔,澹台玄心里微凉。
澹台玄顺手拿过澹台梦手中的清露剑:“回去吧,太晚了,你的身体刚刚渐愈,要照顾好自己。”他说着,眼中充满了关怀。
不问,澹台玄的态度就是避而不问。
不说,澹台梦的对策就是不问不说。
一笑,带着淡淡的甜,澹台梦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在漆黑的夜里,被冷冷的夜风吹得支离破碎。
三生石上捣清砧
紫金熏笼,珍珠帘栊,牙床凤榻,粉壁椒墙。
富丽堂皇的坤宁宫,跳跃着的阳光,屏息侍立的丫鬟太监,典雅雍容的皇后,粉妆玉琢的婴儿,一副天上人间花团锦簇的富贵图。
富贵中是旖旎风光,还是惊涛骇浪,恐怕只有图中的人才可以彻砌地了解。
太子被裹在团花丝锦的襁褓里,明媚的阳光,勾勒着他美丽的轮廓,粉嘟嘟的脸庞,腮边的笑涡,眼睛清澈如水,纤尘不染,浓密而卷的睫毛,柔软微亮的绒毛,都透着甜美的奶香。
紫玉竹的摇篮,铺着锦衾玉枕,太子躺在里边,好奇地看着这个华丽的寝宫。
摇篮旁边放着好几个绣墩,德佑皇后列云惜和沐紫珊围着摇篮,沐紫珊一早带着列云枫进宫,送来一封贺礼,列云枫和栾汨罗在一起窃窃私语,沐紫珊听列龙川提过,这次列云枫进宫找栾汨罗有事儿,自己就先进来。 她此时坐在绣墩上,对面就是女儿德佑皇后列云惜,不同的是,德佑皇后列云惜坐的那只绣墩上罩着团凤牡丹的图案。她的眼光亦如明媚温暖的阳光,满眼爱怜地看着太子。
隔着好几重帘栊,宫女太监恭敬地侍立,悄无声息,他们不敢往这般探视,也听不清楚里边的交谈。皇后德佑列云惜没有摒退他们,而是在外间伺候着。
最危险的方法往往最安全,这样外间的情景一览无遗,而外间的人根本不知道里边谈些什么。
沐紫珊轻轻抚摸着太子滑腻如玉的脸,不胜感慨:“岁月蹉跎后,华发鬓边生。娘娘在襁褓之时,也是这般玉娃娃的模样,惹人爱怜。才十几年光景,娘娘承蒙圣恩,母仪天下,王爷和我都快到了知天命之年了。”
德佑皇后列云惜微微浅笑:“生老病死、成坏住空,谁能奈何?谁能改变?母亲何必为此感叹,徒添伤感呢?”
除了看着太子时,眼中有着丝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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