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红尘
?br /> 秦思思从那边走过来,一阵风似的,急急地埋怨:“怎么?枫儿又挨打了?你爹爹也真是,练功,练功,本来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功夫,也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吗?就算是天上的神仙,还得修炼个千八百年才能得道,何况枫儿还是个孩子!”
一丝浅浅的笑,闪在澹台梦的眼眸中:“姑姑也太偏心了,那次都是问根由,只偏袒着他,我爹爹可是用心良苦。”她明明在笑,语气里边却带着微微的涩意,听到人耳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想鞋子里边有一枚小小的砂砾,不走路不觉得怎么样,走上路,一步一步就是不怎么舒服,要倒出来,却是因为太小了,找也找不到。
心中仿佛扎了根刺儿,不是很痛,却是有些尖利,秦思思摇头叹息:“我知道你爹爹的初衷,可是再急也不能这样去逼着枫儿。”
澹台梦嘴角微翘,笑道:“我爹爹说枫儿天资聪颖,悟性极强,只要把一半儿的心思放在练功上,一定成就非凡,可惜枫儿平时过于懒散取巧,不肯练功,爹爹不忍心拿着美玉做顽石,所以才狠心雕琢。”她眼波一转,盈盈如水,说到列云枫,满眼的笑意,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然后看了秦思思一眼,悠然道:“姑姑既然都知道我爹爹怎么想,就该帮着我爹爹才对,枫儿说,姑姑看着他长大,好像他亲娘一般,姑姑是不是从小就娇纵他?”
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秦思思有些埋怨澹台玄,为什么要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澹台梦,尽管澹台梦一个字都不流露,可是从澹台梦的眼中,秦思思已然感觉到澹台梦应该知道了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感觉到在澹台梦下笑容下边的那颗心里,会有什么样的痛楚。
只是很多事情,不是简简单单地用谁是谁非就能断定出个是非曲直来,有些事无法解释,有些事不能重来。
澹台梦的笑,是痛极的笑,带着痛的笑,就是带着刺儿的花,看得见的娇颜,碰就痛的伤口。
秦思思无语,把装满了野果的盘子放在一旁,就要过去看个究竟。
这些日子里,澹台玄天天逼着几个徒弟练功,逼得很紧,尤其对列云枫,更是苛刻严厉,稍有不如意之处,便会责罚,玄天宗的规矩,练功时不许外人旁观,连澹台梦姐妹都不许观看,秦思思急也是干着急,此时听澹台梦说起来,恐怕列云枫又要吃亏,忍不住就想过去看看。
这边身形还未动呢,却见列云枫悠然地从相思林里边走了出来,手中捧着几枝新采的野花,浅浅的蓝色,花色凄美,如梦如幻,列云枫一边走一边笑道:“别人说谎不过将圆就扁,以假乱真,只要推敲琢磨,总有纰漏破绽可寻,小师姐的谎话说得入情入理,无懈可击。”
他说着话,已然沿着溪水上铺着的石头,过了河来,那蓝色的花儿,带着幽幽的香气,澹台梦眼睛一亮:“你真的弄来了?”她水般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列云枫手中的花。
列云枫笑道:“小师姐的吩咐,我那里敢不听?”
原来是澹台梦在骗自己,秦思思眉尖微微皱起,这个小女孩子心里想些什么,她能猜到一半儿,这种玩笑似的谎言说出来有什么意义?不过在言里语去中,时时不忘记旁敲侧击。不用澹台梦提醒,秦思思不会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
印无忧看着澹台梦手中那捧花,再看看那蓝色的花:“那花有毒。”
他认识这花,他们离别谷最高的山上就开满了这种花,这蓝莹莹的花叫做胭脂蓝,那座开满了胭脂蓝的山叫做葬山,他们离别谷的弟子若是犯了十二杀无赦的门规,不是关入万蛇洞喂蛇,就是送到葬山上,挖个洞,将废去武功、四肢打断的犯规弟子埋在洞里,露出头来,然后在胭脂蓝幽幽的香气中受尽折磨而死去。
花,蓝如雨过天青的那抹纯亮,映着澹台梦眼眸中的浅浅幽蓝,她微微笑着:“烈酒最香,毒花最美,人人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谁能拒绝烈酒毒花的诱惑?明明不可为而为之,虽愚蠢,明明可为而不为,更可恨。”她说着话,有意无意地看了秦思思一眼,依旧是笑盈盈地接过了花。
秦思思佯作不知:“枫儿你摘这花做什么?”
胭脂蓝的毒,毒性虽然不是特别强烈,但是它的毒性有些像罂粟,有镇静麻痹的作用,还能够让人产生幻觉,一旦中了此毒,也能产生依赖,但是胭脂蓝和罂粟一样,都得经过炼制,胭脂蓝的提炼比罂粟还严格和麻烦。
列云枫笑而不答,澹台梦笑道:“姑姑,晚上过去我们那边吃饭吧,爹爹今天不当掌门,而做庖厨,因为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可惜姑姑不是我们家的人,所以不知道,无忧,我们去山里打些猎物回来。”她把那几枝胭脂蓝也混到花束中,烂漫绚丽的一捧,美丽如诗。
心清意定天无云
山深林密。
古木参天,遮阴蔽日,淡香依稀,凉气盈盈。
入山的小路上,落叶积厚,踏上去柔软如毯,这些叶子,有的已然枯黄无脉,有的尚有一抹残绿,枯萎的生命,没有记忆,也许去年秋天,也许很多年前的秋天,注定的那次飘落,剥离了一树的翠绿与繁华,而山深不腐,只是慢慢积厚,由人践踏。
路旁的树根草窝里边,长满了青苔,正是炎炎夏日,初晨时光,明亮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射进来,照在落叶青苔上,泥土挟裹着芳草的香气,随着淡淡的烟雾散开。
澹台梦捧着那束花,走在前边,轻盈的步子,甜蜜的笑颜,映着一路的葱郁,轻快敏捷,可是印无忧感觉到澹台梦的刻意,轻盈甜蜜,都是刻意,在刻意之下,掩饰着不愿意让人了解的东西。
如果不是感觉到澹台梦不开心,他不会陪着他们去深山里边打猎,他的剑,是杀手的剑,杀手的剑,因为有了血的祭祀,神圣威严,只能用来杀人。
用杀人的剑去打猎,为了澹台梦,印无忧毫不犹豫,就算身边还有一个他不怎么喜欢的列云枫。印无忧知道自己不会与人相处,向来是以口说心,不需要遮遮掩掩,更不需要言外有音,印别离教过他,最好的杀手从来没有赘招,都是一招毙命,不用着花哨,所以最厉害的人从来没有废话,因为最厉害的人根本都不用说话,就有人看他的脸色行事了。
列云枫的话太多,印无忧历来不喜欢话太多的人,有些事应该去做,口舌之利,逞不逞有什么意义?不过,在竹林里,列云枫救过他,他不会言谢,但是也不会忘恩,况且列云枫是澹台梦的师弟,如果不是看这些,他早一剑杀了列云枫。
喜之则生,恶之则死,除此之外,并无第三种选择。
印别离教导他的话,总是不经意就被印无忧想起来,从小到大,就一直是印别离教他如何处事,如何立威。
三个人谁也不说话,静静地走路,偶尔有清越婉转的鸟啼,在叶下花底,转瞬无迹可寻。
走过一段路,隐隐听到了钟罄之声,幽幽地传来,在寂静的山林里边,显得深远悠扬,仿佛一泓清泉,濯静心上的微尘。
浅浅的笑意,还在澹台梦的笑靥里,只是笑容中浮动着淡淡的惆怅,这样的神情,在澹台梦的脸上,很少出现。她静静地站住,低头弄着手中的花束,低低吟道:“古木苍苔冷,山幽春色深。熙熙梦里客,扰扰眼中人。空禅奈运舛,虚悟觉心嗔。颠倒红尘里,烟光映泪痕。”
低低的声音,有回肠荡气的幽咽,微风拂过,枝叶婆娑,好似万物有灵,应和着她的吟哦,都弥散着春去无踪的忧伤。
微微的痛,慢慢在印无忧的心中散开又凝聚,澹台梦为什么如此落寞,她的心中究竟藏了些什么不能与人知道的东西?从第一次见到澹台梦时,他就有了这样的疑问。
澹台梦不想说,他就不忍去问。毕竟触动旧日的伤口,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她的不快乐,让印无忧的眼中涌上不易觉察的忧伤。
列云枫微微笑着:“茫茫桑田冷,渺渺沧海深。生死须臾事,应怜眼前人。禅定风吹水,迷觉性无嗔。乐时与君醉,诗痕共酒痕。”
古木无人幽径,红颜怅然赋诗,这情形在美丽如画,也有点微微的凉意。列云枫对于诗词曲赋,兴趣一般,只是为了引开一个话题,才和着澹台梦的诗韵,也吟咏一首诗,澹台梦的诗是苍凉的慨叹,列云枫的诗是豁达的劝解,她的不开心,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聪明如澹台梦,自然听出列云枫诗中的劝慰,不觉淡然一笑:“你道看得开,只是不知道是真的放得下,还是说得出,做不到。”
列云枫笑道:“说得出,做不到,才是世情,我们都在世间,怎么也出不来世外,不顺着世情,岂不自寻烦恼?”
淡淡一笑,澹台梦望着钟声来处,有些神往地道:“空门俗世一念遥,一念不生累尘牢。红裳尘满缁衣净,孤灯照夜立深宵。也许五浊恶世,总是纷争颠倒,也许放下俗念,遁入空门,方是离苦之路,头上无发,灵台无尘,无生无死,无垢无净,自有觉悟因缘。”说着,由不得幽幽一叹。
放下俗念,遁入空门?
这句话好像醍醐灌顶一般,印无忧立时道:“沧海,你要遁入空门?”一时情急,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惊骇,毫不思索地:“哪个寺院敢收你,我就把那里夷为平地!”
看着印无忧着急的样子,澹台梦淡淡笑道:“傻瓜,难道成佛不是比成魔好?”
印无忧想也不想地道:“无论你成佛成魔,你都是我认识的云沧海!”他说得很冲动,眼中都是焦虑和关注。
列云枫淡淡地道:“晨钟暮鼓禅院深,一念不生驻原神。拈花笑时无颠倒,菩萨行处种惠根。人生不可不执着,不执着则心性不定,一事无成,人生又不可太着相,太着相则作茧自缚,画地为牢。空门里,空门外,不过是件衣裳,觉悟的是人心,与衣裳何干?”
身躯微微一震,澹台梦的眼中转过一丝笑意:“如果我成了江湖上人人要诛杀的恶魔,你们会怎么样?”
她这话,问得无头无尾,莫明其妙。
印无忧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陪你成魔。”
五个字,很简单,蕴含着同生共死的情谊,如不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怎么会有如此真情。印无忧在此时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冲动,好像澹台梦说的话,都是明日的预言,如果澹台梦真的成了武林的公敌,他一定会站在她的身边,绝对不会允许她比他先死。
澹台梦望向列云枫,在等他的答案,列云枫浅浅地笑:“没有这种可能,因为我们都不会让它发生。”
笑,澹台梦笑起来,好像心情不再那么抑郁:“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既然都是我的好兄弟,都陪我去庙中降香。”她挥了下手,很豪气地,那束花划出一道绚丽的优美弧线。
降香?
印无忧道:“你们不是去打猎?”
澹台梦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指望他去打猎?枫儿忒算计,陪着我来降个香,就要我向在山中的猎户家花钱去买猎物。”
本来是早上练功的时候,列云枫没有达到澹台玄的要求,澹台玄罚列云枫去山里打猎,但是不许用任何兵刃,然后澹台梦来找他,要他陪着自己去山寺降香。列云枫当然知道所谓降香,还不是澹台梦玩的花样?澹台梦为了让列云枫脱身,自己跑到山中的猎户家买了好多的猎物充数。现在澹台梦偏偏反过来说,列云枫也不分辩,只是微笑。
说话间,已然隐隐看见了山中的古寺,钟罄之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陡然的一股寒气袭来,印无忧打了个寒战道:“不能去。”
澹台梦浅笑道:“这个世间,十界六途,轮回颠倒,还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
拦在她的身前,印无忧道:“你,”他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可以阻拦得了她。那古寺之中,分明潜藏着凛冽的杀机,隔着这么远,他都能感觉得到隐隐的杀气,澹台梦不可能没有察觉。趋吉避凶,怕苦喜甜,是人的本能,可是她还是要去那里,她为什么非要选择危险?
澹台梦笑道:“你方才说了,我要是成魔,你也陪我,现在我是虔心向佛,你怎么反而阻拦?男子汉,大丈夫,要一诺千金,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她问着话,满眼笑意地望着印无忧。
印无忧哼了一声,心中也知道澹台梦在和他玩笑,如果连这份信任都没有,还算什么兄弟朋友?只是听她这样笑意盈盈地戏谑他,他不知不觉间有些负气。
伸出一根削葱似的小指,晃在印无忧的眼前,澹台梦笑道:“真的算啊?可不会后悔噢。”
拉钩?
印无忧的眼睛开始变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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