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红尘
崖壁湿滑,山体向着山脚处倾斜,足下并无落脚之地,这青藤的根是扎在石缝里,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未免有些吃力。
方才澹台梦伸手抓青藤的时候,下滑坠落之势已经扯落了很多叶子,青藤的表皮也被扯得裂开一些,此时溢出奶白色的浆汁来。顺着青藤淌了下来。
印无忧。
又是一声冷厉的呼唤。
带着山风的阴冷和印别离的愤怒。
澹台梦在印无忧的左边,紧贴着崖壁,看着身畔的茫茫云海,岚气氤氲,眼睫发端,都粘了细小的水珠。
印无忧不敢应声,只要他一出声儿,印别离一定能判断出他的位置,以印别离的武功,下来捉住他们并非难事,此番他不惜跳崖反抗,印别离自然勃然大怒,更是不可能会放过澹台梦。他会受到什么样的严惩都不重要,只是不敢想象父亲会怎么对付澹台梦。
他转头看看怅然出神的澹台梦,轻叹一声:“沧海,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沉静,澹台梦太沉静了。方才落入邹断肠的手中,被利剑割颈,他都被搅得心神不宁,冷汗淋漓,她居然没有一丝惧色,好像对生死之事,浑然不觉一般。
这样的澹台梦,沉静得像一潭万古不波的水,静水流深,越是波澜不兴,越是深不可测。
嘴角微扬,笑意浅浅,澹台梦满目漠然:“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成坏住空,不因尔喜长久,不因尔惧不来。”
印无忧对这些禅机知之不深,却被澹台梦的苍凉沉郁,触痛了心地最柔软的部分,澹台梦看了一眼自己紧握着青藤的手,那些白色浆汁,已然流到她的手上,冰凉湿滑,这青藤是四楞带楞的,叶子坚硬,藤叶被扯落,她的手上也有数道擦伤,此时,藤的浆汁浸入伤口,阵阵剧痛,从手上传来,痛到澹台梦的心都不禁抽搐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柔美:“文者殉道,武者殉剑,死在敌人的手里,起码不会伤痛。”
印无忧更是惊疑,忽然上边有传来了印别离的声音。
只听印别离冷然道:“印无忧,我知道你就在下边,听得到我说的话,我数三声,你如果上来,我就放过澹台梦,如果你执迷不悔的滑,一切后果,都是你咎由自取,别怪我心狠手辣。”
印无忧心里陡然翻腾,知道父亲是言出必行,决不食言。为了达到目的,从来不会考虑什么手段,到时候真正受到伤害的会是澹台梦。
可是,如果自己上去,父亲会制住自己,然后下来抓澹台梦,如果不上去,天知道父亲会想出什么法子来?
不上去固然凶险难卜,上去了分明就是陷阱。
印无忧进退两难,头痛欲裂。
一。
印别离已然数起数儿来,声音冷若冰霜。
澹台梦转过脸来,微微笑道:“无忧。”
印无忧也转过头,他挨得澹台梦那么近,任由得她吐气如兰,眼波流转,他看着有些呆,因为这是他从来都没有看过的表情,说不清楚,只觉得澹台梦的眼神寒凉如水,比蛇还凉滑,比冰还坚冷,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澹台梦笑着叹了口气:“无忧,如果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你选择生还是死?”
印无忧微笑:“死。”
手上的痛,蔓延到四肢百骸,澹台梦依旧微笑:“不后悔?”
印无忧有些奇怪,这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也会留给澹台梦,无论有多少次选择的机会,他都不会改变初衷。
二。
印别离的声音开始沉郁,僵冻得如千年不化的坚冰。
澹台梦忽然靠近印无忧,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本来已经很近了,她轻轻靠了过来,几乎和印无忧脸对脸,印无忧心慌意乱,脸红心跳,几乎不能自持。
轻轻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香气,柔柔地传到了印无忧耳中:“那你去死吧!”
销魂的柔,彻骨的冷,浅淡的香。
印无忧目瞪口呆,不知道澹台梦怎么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正在他发呆的时候,澹台梦打了他一拳。
很奇怪的一拳,软绵绵地达到印无忧的肋间,不是很痛,但是感觉气流走岔般,说不出的难受,半边身子俱是麻木,印无忧整个人都呆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澹台梦骤然一脚飞出,踢向印无忧的脚底。
这一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印无忧的身子被踢得飞了起来,这股力道如喷薄而出的火焰般,劲力极大,印无忧飞起有几丈余高,已然到了崖顶的位置,只要他纵身一动,就会到了崖上。
他看见了印别离就站在崖边,此时正要准备下去,看见他飞身上了,立时一把抓住了他。
啊~~
印无忧惊呼一声,终于明白了澹台梦在做什么,澹台梦是逼着他上来,忙回头看去,不由得心惊胆战。
不过是转瞬之间,他们抓住的青藤,已然从根上的石头缝隙里断裂开来,澹台梦手中依然握着断裂的青藤,向断崖的更深处坠落。
云沧海!
印无忧几乎是狼一样凄厉的嘶嚎。
挣扎无用,印别离死死抓住他,他挣不脱父亲钳子一样的手。
印无忧脑子里边一片空白。
如果方才澹台梦告诉他她会做什么,他绝对不会答应,也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她故意说那些话,那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才会慌乱之中不会防备她,其实就是澹台梦不说那些话,印无忧也不会防备澹台梦。
可是,澹台梦为什么要这样,既然是兄弟,要生要死都该在一起,难道澹台梦从来都不当他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兄弟?
想到这两字,澹台梦最喜欢和他说的两个字,印无忧感觉心都要崩裂般的疼痛。
冷汗,涔涔而下。
印别离也看到了,他的手还紧紧抓住儿子,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他看见澹台梦掉了下去,方才出了什么事情,儿子飞身上了山崖,澹台梦反而掉了下去。不可能是儿子为了保全自己打下去澹台梦,自己跑了上了,如果是这样,他就会悠然躲在离别谷,过着自己喜欢的日子,可以放心地将离别谷交给印无忧了。
他方才想过,印无忧一定不会上来,所以他才准备下去捉人,他要逼着印无忧屈服。
无言。
好久无言。
印无忧的脸色苍白如死:“爹爹,放开我。”
印别离淡淡地道:“那个祸害终于死了,倒是一种福气,不然她会生不如死。”
他的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别人的死和他没有关系,他只关心儿子怎么样。
印无忧冷冷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放开我。”他的口气极冷,没有一丝感情。现在他心中都是澹台梦向悬崖深处掉落时,衣袂飘飘,发丝凌乱的样子,他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青藤撑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他为什么会想不到,因为在想着这么对付父亲?可是为了什么,他都该想到这个问题,无论澹台梦是死是活,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印别离冷热:“走!”
别、逼、我~~
印无忧挣不开父亲的手,满心悲恨,手中的剑骤然出手,带着一股;冷风。
嗖~~
血光,四溅的血光。
印无忧立时呆住。
印无忧的剑,已然刺入印别离的肋下,那柄剑的剑刃,几乎没入一半。血,顺着他的剑,他的手,慢慢淌下来。
父亲的功夫,根本不会被他所伤,可是为什么不躲开这一剑。
冷,彻骨的冷,冷到印无忧的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印别离低头,看着自己流出的血,不语。
当啷,宝剑落地,印无忧的手上,也沾满了父亲的血,黏稠的微热的血,带着浓烈的腥气。
好久的沉默。
一旁的邹断肠冷笑道:“少谷主真的冷血无情,要忤逆弑父吗?就为了那个女人?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刀剑相向?”
好。
印别离忽然笑着说了个好字,抬起头来,眼光如刀,看着印无忧。
绝恨,悲痛,还有说不出的冷。
印无忧感觉到了窒息,印别离的手慢慢松开,血顺着衣衫的下摆,慢慢洇然,湿透了半副衣衫。
无力和倦然让印无忧心都空了,他缓缓跪下:“爹爹,我不是有意的,我,我要下去,沧海她不会死。”
印别离笑着:“去吧,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这个世上还有谁能管得住你?”他嘿嘿地冷笑着对邹断肠道“看来还是邹兄聪明,不恋红尘俗世,不为子女所累,难怪老百姓都说,养儿犹如养猛虎,虎大无情反吃人。”
仰天长笑,笑得森冷凄凉。
印无忧面无血色:“爹爹,我……”
印别离冷笑道:“谁是你爹爹?断肠,传我的令,从此以后,我们离别谷没有印无忧这个人,而且,从今而后,只要我们离别谷还有一条活着的狗,也要让玄天宗的人男的生不如奴,女的生不如娼!”
印无忧浑身发冷:“爹,我,我只是要看她一眼,你”他忽然站了起来,退了两步“好,爹爹的决定 ,我无法改变,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他说着就要纵身跳下去。
身子刚刚一动,人影一闪,印别离已然都到了身前,手指一动,印无忧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邹断肠冷笑一声:“看到了吧,谷主,邹某没有说谎,少谷主已经完全让那个小美人迷住了,什么父子亲情,什么男儿大业,在他眼中统统都是狗屁,都不如澹台家的那个狐狸精。红颜祸水,贻害无穷!”
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印无忧,印别离脸上阴沉地可以滴下水来,方才印无忧那一剑,只是划破了他肋下的肌肤,血出的虽然多,但是没有大碍,他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居然动剑伤他,这个现实他无法接受,现在的印别离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眼睛里边都起了红线。
看看印别离的脸上,邹断肠阴阴地:“谷主,杀人不如杀心,死了心,才能断了少谷主的念想儿。”
印别离没有说话,就是要邹断肠继续说下去。
邹断肠道:“谷主,现在那个澹台梦是生是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少谷主还惦记着她。邹某觉得,少谷主如此迷恋澹台梦,应该只是少年的懵懂而已,谷主一直不许少谷主碰女人,是怕他被女人给迷惑住,其实,有些事情往往事与愿违,依我的愚见,不如让少谷主阅尽人间的春色,也许见识了女人不外如是以后,少谷主自然就会忘记澹台梦了。”
邹断肠的话,让印别离心头一动,眼光溜向了那三个女子,她们俱是被点了穴道,躺在一旁,只有一双惊恐的眼睛,无助地望着他们。
沉吟了一下,邹断肠道:“谷主心疼少谷主,可是爱之亦害之,小孩子就是这样,你越是不让他碰的东西,他越是觉得新鲜,越是想动一动。”
印别离黯然道:“不可能,他不会碰她们。”
邹断肠冷笑道:“少谷主不谙风月,谷主可以帮他一下。”
脸色一变,印别离微怒道:“邹断肠!你要我给无忧下桃花劫?”
邹断肠没有说话,看着那三个瑟瑟欲死的女子,唇边挂着一丝冷笑。
桃花劫。
上次为了让无忧死心,印别离给澹台梦下过桃花劫,中了此种烈性药物的人,除了被算计以外,无药可解,如果中了桃花劫的人不肯就范,就要承受烈火焚心般的痛苦。
如果印无忧中了桃花劫,不能自持,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对不起澹台梦?
印别离的心为之一动,男人,男人总是要有过欢爱才能成熟,无论那个澹台梦是生是死,只要能让无忧忘记她的方法都值得试一试。
血,慢慢凝固了,衣衫上都是暗暗的颜色,印别离望着山谷的另一个方向,那边已然火光四起,他的唇边也露出冷厉的笑意:“可惜,可惜,我们错过了一出好戏。”
邹断肠也笑道:“等他们鹬蚌相争后,我们也好坐收渔利。”
印别离道:“我知道你恨着澹台玄,不过报仇也不急于一时半刻,我现在还不想淌这趟浑水,我要我的儿子,还和从前一样。”
他说着话,眼光冷厉,扫过那三个女子,狰狞地:“能侍候我的儿子,是你们三生修来的福气,你们也该死得瞑目了!”
邹断肠笑道:“都杀了岂不可惜,不如留下一个半个。”
印别离森然道:“你们三个中,可以留下一个。”
三个留下一个?
留下谁?
看着三个女子脸上流露出的奇怪表情,邹断肠嘿嘿地笑,在生死的抉择前边,人们往往会忽视很多问题,毕竟死亡对普通人来说,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恩怨从来只关情
度日如年。
坐在书案后,列云枫心不在焉地写字,临着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达安平他们悉数被擒,原来哥哥秦谦和卫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