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红尘
列云枫忽然转了话题:“汨罗姐姐说得对,你不能永远避着他,有些事,面对会更好一些,等你身体好了,去师父哪里骗些厉害的武功,起码可以全身而退,然后我们一起去离别谷。”
印无忧吓了一跳:“我们一起去离别谷?”
列云枫笑道:“既然你爹爹希望你可以成为离别谷的新一任谷主,你为什么不做呢?如果你不适应离别谷,那么就改变离别谷。只要你当上了谷主,大权在握,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到时候,你爹爹手中没有任何筹码和你一搏,他改变不了现实,就得适应现实。因为你爹爹是孤独的,他没有兄弟,没有朋友,他也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你武功虽然不如他,可是虎毒不食子,可是你自己本身就是致命的武器,是他的致命伤。”
印无忧呆了一呆,列云枫的话,总是让他有种豁然的感觉,他很奇怪为什么列云枫会如此地想事情,这些天,他何尝没想过如何处理这些事情,不过他想的就是怎么避开印别离,最好一生一世都不见,他也担心父亲会让离别谷的人倾巢出动,到时候会牵累很多人。
然而列云枫的意思,是要他去做离别谷的谷主,然后逼得印别离走投无路,逼着印别离妥协,仔细想来,这个法子的确比他想着的逃避好,因为如果是印别离逼他,强势在印别离手中,他一点儿胜算都没有,而且,这样下去,他早晚会被父亲逼死。但是如果情形反过来,强势到了他的手中,他会顾念父子之情,绝对不可能把印别离逼死。
他了解印别离,印别离孤冷寂寞,自负而又自卑,只要有一线生机,父亲就绝对不是死,父亲说过,生存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只要可以生存下去,什么样的委屈和困难都要承受。
列云枫微笑道:“有志者,事竟成,百万秦川终归汉,这个世上,没有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人想不到的事情。”
印无忧一下坐了起来:“好,我们一言为定,小枫,你帮过我很多次,我也想帮你一次,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列云枫笑道:“真的?”
印无忧道:“是,真的。”
列云枫道:“你能找得到雪吗?”
印无忧愣了一下,列云枫找雪干什么,不过还是点点头:“能。”
飘摇前路一江风
一叶轻舟,沿着涂江,逆流而上。
驾船的艄公是个五十多岁的人,黝黑的脸膛,发着亮亮的泽光,一双长满了老茧的手,拼命地摇着船桨。
印无忧站在船头,笔直挺拔,好像一把随时都可以出鞘的剑,这种锋芒怎么也无法遮掩,江风,吹动着他洁白如雪的衣衫,他的手,按在剑上。
微微仰着身子,列云枫翘着二郎腿,半倚半靠在船尾,他看上去悠然自得,扬起的脸庞在明媚的阳光下,泛起羊脂玉般晶莹剔透的泽光。
早晨的阳光,暖而微醺,所以他们都没有躲进船篷。
为什么要走水路?
列云枫心中尽管有些疑问,可是一丝都没有表示出来,印无忧说能找到雪,就一定能找到雪,如果他流露出对印无忧的疑问,一定会伤害印无忧的骄傲,就算是印无忧判断错误,也就错这一回。毕竟现在的印无忧,已经将自己当成朋友。
现在一提到朋友两个字,印无忧的脸上会有浅浅的笑容,对列云枫来讲,多一个朋友,是在这世上多一个去关心和帮助的人,可是,朋友的意义对印无忧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信任,有了这种信任,才有选择另外一种生活的勇气。
微微眯着眼睛,列云枫心中计算着路程,水路应该比陆路近得多,也许印无忧的方向是正确的,不然师父澹台玄怎么找了怎么久也找不到,他们都是离别谷里边的杀手,彼此之间应该更容易找寻到对方。
船,行得很稳,如履平地,暖暖的阳光让人变得慵懒,列云枫干脆闭上眼睛,居然有了一些困意,如果有一天,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躺在船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凡尘俗世,皆抛于脑后,该是何等神仙眷属般的生活。浅浅的笑意,涌上嘴边,这个梦,还真是白日梦,太遥不可及了。不知道父亲母亲们现在怎么样了,离开家这么久,为什么父亲连一封信也没有?是要等到自己到了藏龙山再做打算吗?
难道是藏龙山里边,藏了什么要紧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被发现,会危及天下?只要闲下来的时候,列云枫常常会想起父亲列龙川说的那句话“如果,为了江山社稷,他必须得死,你会怎么办?下手还是帮忙?”,为了江山社稷,要牺牲掉一个人,这个人,父亲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暗暗之间,指的是澹台玄,列云枫就是想不通,澹台玄和江山社稷有什么关系。
如果,澹台玄真的牵涉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里边,要怎么样才能让师父脱身,能让父亲说到生死的事情,一定绝非小事,幸好父亲答应不会让澹台玄有事儿,可是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澹台玄本人知道,如果是个可怕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如果,澹台玄本人也知道呢?
列云枫心念一动,立刻否决了,如果澹台玄能知道那样一个秘密,还怎么可能受自己的要挟,收自己为徒?一个身上藏着秘密的人,怎么还让自己卷入危险之中?
是澹台玄有意接近自己?如果澹台玄知道他自己可能牵连到的秘密,还和他这个小王爷成为师徒的话,理由就只能有这一个,可是,无论他怎么看,澹台玄也不像一个有如此深沉城府的人,别的本事虽不敢说,可是这识人的本事,列云枫还是特别自信,不说看上一眼,就能掂出这个人的斤两,也不会相去甚远。
船,摇晃了一下,江面上,起了风。
阳光,在风影里细碎闪亮。江水,在风波里起伏动荡。
空旷的天际,乌云四合,阳光慢慢被乌云遮挡,天地间立时昏暗了下来。
列云枫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是一点儿都不假。”
那个艄公笑道:“少爷,您是不经常在江河湖海里边跑,这点风浪算得了什么呢?像我们这些在水中讨生活的人,多大的风浪没见过?”他努力摇着船,努力掌控着船的平衡。
面对风浪,这个艄公谈笑风生,丝毫没把这点风浪放在眼中。
列云枫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小印,你不是说,一个人要是话多了就特别讨厌吗?”
印无忧哼了一声,他早就觉得这个艄公有些奇怪,也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凭着杀手的直觉,对于危险,杀手总比别人敏感。他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从艄公的眼神中传来,一股让他熟悉的杀气,印无忧的心陡然一动。
不过,印无忧无所谓,一剑杀死这个艄公,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但是,他在想有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不会水,列云枫虽然识得水性,不过他未必会驾这船,所以这个艄公,还是暂时留着。
印无忧虽然站住船头,可是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艄公,那个艄公好像也有些觉察,黝黑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那种笑意,然后听列云枫一说话,他也搭上话。
那个艄公显然听出了列云枫的话外之音,嘿嘿冷笑道:“可惜,到了这个水晶宫,就是老子的地盘,只能我讨厌你,你,没有能力讨厌我。”
列云枫动都未动,笑道:“这里原来是水晶宫?我怎么看不见龙王,只看见了龟兵鳖将在狐假虎威?”
艄公双手按住了船桨,面目狰狞:“死到临头,还敢骂老子?老子这就把你们剁碎了,喂王八!”
咔嚓一声,这个艄公已然拗断了船桨,双手举起双桨,当成了兵器。
列云枫还是半倚半靠在船尾,淡淡地笑道:“这兵器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分重一分笨,一寸短一寸险,你不恃强压人,不险中取胜,弄这么两个笨家伙,真是自己找死。”
那个艄公闻言,冷笑了一声,轮着两只船桨,冲着列云枫扫来,列云枫是半躺在船尾,这船失去了桨,又是风波浪里,变得摇晃不平,那两只船桨特别笨重,如果是在平地上舞动,自然是有着千斤重的力道,势不可挡,但是现在是在摇晃的船上,而且对方半躺在船板上边, 他要打到列云枫,就得半弓着腰,腰身前倾,下盘如何能稳,艄公心中暗骂列云枫实在狡猾,可是这船桨还没扫到列云枫的面前,他就觉得后腰一凉。
啪嗒一声,船桨落地,一阵无力的剧痛,让艄公低头,一把雪亮的剑从自己的小腹上刺出来。
暗算,印无忧居然在背后暗算。
艄公冷笑:“少谷主真聪明,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印无忧毫无表情:“谷主让你来杀我的?”
艄公冷冷地:“谷主下了千里追杀令。”
千里追杀令,是离别谷的绝杀之令,只要这道命令下来,只要是离别谷的人,无论是谁,都有义务杀死被追杀的人,而且,根据他们离别谷的规定,如果是被逐出离别谷的人,只要能杀死那个被千里追杀令所追杀的人,就可以换得一个重新回到离别谷的机会。
对于这个命令和规矩,印无忧从来没想过有什么不对,离别谷是他的家,也应该是那些杀手的家,家里再不好,再受委屈,也毕竟是个家,所以被逐出离别谷的杀手,就是丧家之犬,会让江湖中人诛之而后快,杀手不怕死,却怕生不如死。
所以很多离别谷的杀手,宁可死在印别离的掌下,也不愿意死于江湖人的手中,既然死亡无法逃避,他们宁可选择痛苦而有尊严的死去,印别离是他们的谷主,所以死在他的手里,还可以保住最后一分骄傲。
千里追杀令。
印无忧的脸上,掠过比江风还冷的一抹肃杀,父亲真的动用了千里追杀令,这个艄公是他们离别谷的影子杀手,这些杀手是用来杀死杀手的杀手,也就是负责离别谷刑罚的杀手。难怪那股杀气,让印无忧如此熟悉。
凉,手足冻透的凉。
印无忧咬着嘴唇,强自恨恨地抽出了剑,剑上的血,缓缓滴落,滴在船板上,点点猩红的痕迹。
父亲要杀他,真的要杀他。印无忧有些眩晕,心口一痛,嗓子发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腹上鲜血淋漓的那个艄公纵身飞起,向印无忧扑去,他的手中,拿着一枚“旱天雷”,这个东西里边装满了火药,他已经拔出了引线,嗤嗤地冒着青烟。
艄公的眼睛,充满了绝望的黑死,他中的那剑很深,一定无法活命,不过,他就是死,也要拉上印无忧,忽然,脚上被什么东西一拌一卷,他飞起的身子离开又被拽了回来,那一抖一卷之际,手中的旱天雷落到了船上,然后转眼被踢飞。
旱天雷落入不远的水中,砰地炸出一股冲天的水柱。震得这艘小船也跟着颤了颤。
艄公一惊,未及动作,就被点了穴道,并且他的软麻穴也被点中,浑身瘫软无力,大约是怕他自杀。
列云枫已然站了起来,手中拿着系船的缆绳,笑呵呵地道:“这招不错,同归于尽,可惜,你遇见小爷我,没有成功。”
艄公骂道:“乘人之危,算什么本事?小子,我们离别谷要杀的人,你也敢救?”
列云枫摇头:“我这个不叫乘人之危,这个叫做痛打落水狗。”他说着笑呵呵地蹲下去“喂,你这道伤口太深了,都看到肠子了,我以前读书的时候,曾经读过一句诗,叫做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想想那个场面,真的让人毛骨悚然,肝肠寸断,说到痛,都会说肝肠寸断,只是不知道,这个肠子要是真的寸寸而断,会痛成什么样子?”
他说着,把手中的绳子挽了个结,那个艄公有些恐惧地看着他,他是杀手,当然不怕死,可是这个满面笑容的少年说的话,让他感觉到了极端的恐怖,他猜不到列云枫要做什么,也许如果知道了,他就不会这么怕了。
印无忧黯然道:“小枫,他是我们离别谷的人,不要难为他了,让他死得有些尊严。”他现在感觉有些万念俱灰,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
列云枫笑道:“如果他不是离别谷的人呢?”
艄公一惊,眼中掠过一丝惶然。
印无忧没明白列云枫的意思:“你说什么?”
列云枫叹了口气:“小印,你难道不了解天下做父亲的心?如果我做了什么让我爹爹暴跳如雷的事情,就算他要杀了我,也一定会亲自动手,绝对不会假手于人。”
列云枫的话音未落,印无忧眼睛一亮,是,印别离虽然会恨他入骨,可是以他父亲的性情,他要杀的人,绝对要亲眼看着那个人死,如果父亲真的恨到要杀了他才后快,一定会亲自出马,前几次不都是父亲亲自来的吗?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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