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红尘
决看着澹台梦,心中有特别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个少女他在那里见过似的,澹台梦看着他,嫣然而笑,笑得娇美,这一笑,更牵引着决,以决的功夫,就算比不上印无忧,本来还可以支撑百十回合的,可是澹台梦让他不断的分神,他的分神更让印无忧怒发冲冠。
决感觉到了危险,感觉到却无法自己。
眼前忽然一痛,猩红一片,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一二三惊叫一声,印无忧一剑刺瞎了决的双眼,决剧痛,弯腰,仆然到底,脖子上,有一个血洞。决挣扎了一会儿,嘴里咕噜咕噜地说了一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是,你是……”血在流着,决不动了。
一二三,三个人惊呆了,师父决死了,他们一直在决的淫威之下,不敢反抗,现在杀了他们全家,折磨逼迫他们的人死了,他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时无措,然后拔出各自的兵刃,要一拥而上。
印无忧没有打算留下活口,挺剑欲刺,手被人压住,是澹台梦的手。
澹台梦微笑道:“决已经死了,你们就是杀了我们,难道可以不死吗?”她的声音宁静恬美,柔如春风。
那三个人俱是愣住了,他们的师父决死了,他们回到黑水圣教,阴阳长老一定会用最残酷的刑罚处死他们,就算他们杀了印无忧和澹台梦,他们也必死无疑。
澹台梦的笑里边,多了一些柔美:“人生苦短,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条出路?天地这么大,除了黑水圣教,各位兄台就无处可去嘛?”
三个人对望,可是他们真的无处可去了,他们的家人都被决杀死了,他们已经是黑水圣教的教徒,他们走到那里,黑水圣教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们的。回去是死,逃走也是死,恐怖的命运,让他们惶然不已。
一长叹:“我们已经无处可去,本来我们的血海深仇也是报之无望的,现在既然决死了,仇抱了,我们活在世上也是无趣。”他说着,横刀在颈,就要自刎。
澹台梦笑道:“黑水圣教也有处不敢去的地方,你们既然是教众,也该是知道的。”
黑水圣教不敢去的地方,只有一处,藏龙山。
一摇头道:“那是玄天宗的地方,我们去了也是难逃一死。”
澹台梦笑道:“你们是男人,男人就是要死,也得死的磊落,你们觉得,死在澹台玄的手里是不是比死在那个老怪物的手里,更有尊严些?”
二决然道:“好,我们去。”
他们三个人毫不犹豫,也不回头,也许根本走不到藏龙山,他们就会被黑水圣教的人杀死,就是到了藏龙山,就是见到了澹台玄,他们也是一死而已,既然是死,随他去吧。
印无忧知道这个道理,他不用动手,这三个人只怕都无法走出一个栖霞山。他现在也感觉到院墙上站着一个人。
抬头,人已经无踪。
可是那人的气势仍在,她应该就在这道坚固的朱红大门里边,那人应该是个女人。
澹台梦抱拳道:“晚辈澹台梦,求见沧海道长。”她不笑,肃然地。
门后的就是云真真,沧海道长云真真。
云真真看见了女儿,可是她不能见女儿,看见女儿出落得婷婷玉立,宛如当年的自己,尤其澹台梦穿着摆夷族少女的衣裳,让她忽然就陷入了往事。
澹台梦听到了门内人的呼吸,却听不到那人的回应,低低吟道:“山花烂漫浸水香,临镜缘愁似发长。松萝无兴攀枯木,”她断了一下,倾听门内人的动静,呼吸是均匀的,没有什么感触“谁复灯前话沧桑。”澹台梦的最后一句,语音凄厉,她有些绝望,本来她有种预感,这个沧海道长极有可能就是母亲云真真,或者是认识云真真的,每次澹台玄写过去的信,应该是写给母亲的,如果沧海道长不是云真真,她一定也能把这封信转交个云真真。
她念的这首诗,应该是父亲写给母亲的,题在一方手帕上,那方帕子是浅浅的紫色,已经旧了,是女人用的东西。澹台梦好几次见过澹台玄捏着这方帕子,望着月亮呆呆的出神。
云真真淡然道:“沧海已枯,桑田不在,你们下山吧。”
澹台梦道:“你是沧海道长?”
云真真淡淡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无论是不是,都不是你想要见的人。”她极力保持着一种平淡,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和女儿一门之隔,却是不能相见,云真真强忍着心痛。
澹台梦沉默,心中波澜起伏。
印无忧道:“晚辈印无忧……”
云真真打断了他的话:“离别谷的人,贫道更不想见,如果你再不下山,休怪贫道不客气了。”
印无忧皱眉,却没有发作,碍着澹台梦,他感觉到澹台梦对这个沧海道长不同别人,如果这个沧海道长真的是云真真的话,她就是澹台梦的母亲,他不能对澹台梦的母亲无礼。
澹台梦终于笑了,笑得凄寒,印无忧的心就好像是被刀子狠狠的戳了一下似的,他第一次见澹台梦的笑居然可以如此伤人,比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样子更让人通彻肝肠。他没有见过澹台梦哭,可是这凄寒的一笑,胜过了哽咽流泪。
澹台梦凄寒的笑容,慢慢弥散、破碎、飘零在月色下,淡淡地道:“不待花谢雕梁断,泪未尽,人已去,这缠绵情场,原是丧与葬;哪堪心魔灵台驻,性尤空,障难灭,那婆娑世界,都因嗔和痴。”她微微停了一下,复有冷声道“澹台梦知道道长是认识我母亲的,请转告她老人家,六月初三是妹妹盈儿的生日,从小盈儿总是哭着找娘,然后再被爹爹打哭,盈儿最大的心愿,就是见到亲生母亲一面,澹台梦也希望那天可以见到母亲。如果母亲真的还是不肯一见的话,澹台梦无话可是。既然母亲是看得开、放得下,那么澹台梦就忘得了、过得去,女儿会带她走完她以前不敢走的路,生死由命,无所怨由。”她说到后来,连声音都是寒若霜雪的,话音未落,她陡然转身,飞驰而去,竟然和印无忧招呼都不打,印无忧惊谔,匆忙的追去。
云真真站在门内,澹台梦的笑容她没有看见,澹台梦的话她岂能听不见?那些话语透着肝肠寸断的痛楚和遗世独立的寒冷,她忽然间打了个冷战,这个孩子究竟知道了些什么?究竟要做什么?
门,被推开。
云真真纵身到了门外,山风凄冷,月色迷茫,只有蜿蜒的山路,没有半个人影,两行冰凉的泪水从云真真的脸庞滑落,她回头,看看白云观,看看这个自己住了多年的地方,如果现在追,她是能追得上澹台梦的,可是白云观硕大的影子,好像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束缚着她的灵魂,她幽然叹息,然后脚步沉重地走回去。
砰。
沉重的大门,无情地关上,隔断了两个本来血脉相连的世界,云真真在门后,泪落如雨。
与尔同消万古愁
漆漆的夜里,一豆灯火,能照亮的只是黑暗,只是让人感觉到更无涯的黑暗。
站在书房外边,看着映在窗上的影子,一个低头伏案的人影,列云枫长长的吁了口气。
列云枫知道这笔帐还没有算完,总是被打断,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对不起父亲,在边关征战,餐风饮露,刀头舔血,睡卧马鞍,生死不过是呼吸间,转身事,现在千里迢迢的赶回家,又遇上这么多的事情,自己现在是列家唯一的儿子,就是不能光耀门楣,也不该惹下这么多的麻烦。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明知道不可为却非得为之,做了的结果,要付出的代价,都早就已经考虑清楚了。列云枫要做的事情,都考虑得很清楚,所以对于后果,他会很坦然地接受。
门,轻轻推开,轻轻关上。
进了屋子,居然迷漫着浓浓的酒香。
原以为那宽大的书案上,早摆好了家法藤杖,列云枫也早酒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是那书案上,摆着的却是是几样菜肴,洁白如玉的白瓷盘子,雕花的银质酒壶,精致的冻石杯子,酒是窖藏了多年的竹叶青,列龙川坐在书案后,看着一副诗笺。
列云枫招呼了一声爹爹,站在那里不动。在私下的时候,列云枫还是习惯叫列龙川爹爹,这样的称呼远比父王亲切得多。
列龙川道:“坐吧。”他没有抬头,声音里边也没有什么表情。
列云枫是忐忑的,坐到了书案的对面,发现杯子里边,已经斟满了酒,浅绿色的玛瑙杯子里边,一汪春水似的醇酒,凝如碧玉。
列龙川念道:“一卷唐诗忍再翻?血化珠泪字行间。百年悲恨风花雪,半世飘泠儒道禅。少年义重何辞死,红颜命薄难祈缘。若是黄梁堪入梦,心随明月到蓬山。你写的?”他问这句话时,口气变得冷了。
列云枫暗中叫声不好,这首诗是海无言一日酒醉后即兴而作,虽然苍凉,却是有太多的伤痛和情感,列云枫久久不能忘却,自己抄了,就夹在庄子里边,本来是想给一个人看,后来事情多,就浑忘了,不想被父亲翻了出来。列龙川本就不喜欢这样哀伤绮丽的东西,而且父亲的性情历来都是亲者严,疏者宽。如果说是自己写的,父亲自然生气,如果说出了海无言,只怕父亲会气到想要杀人。可是就算强来到自己身上,仍旧是在说谎,如果将来对出来自己说谎,只怕结果会更糟。列云枫一时无言以对,含糊地恩了一声。
列龙川抬起眼,目光如电:“你认识了什么样的女孩子了?”他的神色凛然,透着威严。
列云枫摇头,心中叫苦,事情都够麻烦了,无论如何是不能再让父亲误会他去认识什么女孩子,这样只会雪上加霜,早晚会被打死。
列龙川冷笑道:“少年义重何辞死,红颜命薄难祈缘?哼,你从来都不会无病呻吟,谁是义重的少年?谁是命薄的红颜?”他凌厉的目光如刀,列云枫坐在哪儿,横竖都感觉如芒在背。
列云枫沉吟了一下,心中道如果没有一个解释,父亲不会放过去的,这个时候海无言不能卖出来的,还不如自己担着,日后怎么样,日后再说,他心中豁出去了,脸色带着一丝忧伤:“回爹爹,是姐姐晋封为皇后时,枫儿有感而发的!”
啪。
列龙川一拍书案,怒气充盈,脸上带着煞气:“小畜生!”
列云枫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跪下,他知道这样回答父亲一定会发怒,可是他没有更好的法子解释这个事情。他可以去哄骗别人,那是别人对他并不了解,可是列龙川是他的父亲,知子莫若父,虽然列龙川打仗的时候多一些,不过对列云枫还是特别的了解。
列龙川哼了一声:“起来,陪我喝酒。”他的怒气还在,不过没有动手。
列云枫真的愣了,他还以为就凭方才那几句话,父亲一定会狠狠教训他,可是父亲居然没有动手。是不是要一起算总帐的?列云枫心中胡思乱想着,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不安地坐下去。
喝酒?父亲从来都不允许他喝酒的,小时候管得那么严,让列云枫特别好奇酒的味道,有几次还来这个书房偷酒喝,结果酒没喝着就被抓了个正着。现在竟然让他陪着喝酒,列云枫无端地就想起来鸿门宴。
列龙川拿起了酒杯,列云枫只好也举杯,列龙川一饮而尽,列云枫端到唇边,酒的香气浓郁如诗,可是现在的列云枫早没有了当年去偷酒的兴趣,因为每次看海无言喝酒都喝得那么痛苦。但是父亲已经干了,还端着空酒杯望着他,现在这杯子里边就是毒药,他也得喝下去。
端杯,仰头。
一条辣辣的灼热,刀子一样烧在咽喉里边,让列云枫呛得咳嗽,酒入腹,灼热不减,好像鞭子打到身上的感觉,热辣辣的,久难散去,不由得呛了一下。
列龙川道:“当初那么逼你,也没见你写这样有味道的诗来,看来错不在你,来,敬你一杯。”他说着,居然为列云枫斟上了酒。
列云枫立刻呆住,不知道父亲这葫芦里边卖的什么药,若是以往,列龙川生了气,也不过是打骂斥责,捶笞教训,至于肯不肯改,那就是列云枫的事情了。现在这种情形,列云枫第一次遇到,一时手足无措。
列龙川道:“长者赐,不能辞,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忘了嘛?”他的眼神又凌厉起来。
列云枫不敢不喝,举杯,一饮而尽,那火烧火燎的热辣,冲到百汇穴的麻痛,让他感觉到还不如痛痛快快挨顿藤杖来的清爽些。
列龙川见他干了,微微笑道:“怎么?倒酒不会吗?”
这一笑,让列云枫更是发毛,他站起来为父亲斟了酒,想了想,也给自己的这杯子里边斟上了。
列龙川道:“枫儿,喜欢诸葛亮吗?”
列云枫心中暗道,好好的提什么诸葛亮?他们的事情和诸葛亮什么关系?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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