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相公
“……呃?”
讲完了恐怕是自己平生最趋于轻佻的私语,良之行扯动脚步后退,从桃花人儿面前转身,面上清冷依旧,对罗府长随道:“坤叔,在下生活由来简单,从小至大都是自己打理。罗叔父、罗婶母的美意在下心领了,请回罢。”
直到他修长的身影转过街角不见了,罗缎亦在自家丫头的搀扶下迈动了脚步,突然尖叫一声:“那个冷面大呆瓜,他……”调戏本小姐?……他要不要打听打听,当年第一个敢出言调戏本小姐的人现在在哪里?
“小姐,那个小林子该怎么处置?”
“……哪个小林子?”
“就是那个向您禀报良家少爷腹泻三日奄奄一息实际上却活蹦乱跳仍能有法子将您气得奄奄一息的小林子啊。”
“送到万合镇猪场喂猪,专门给猪洗澡。三个月内,本小姐不希望在高沿城见到他。”
“是。”
“……等等,缬儿你说清楚,本小姐何时被那只呆瓜气得奄奄一息了?”
“……奴婢失言了……”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四
爱女远嫁他国,罗子缣虽是不舍,但能得如意佳婿可谓生平乐事,举府自是上下布置一新,人人喜庆非常。
但,罗二小姐好不郁卒。
怎搅和了半天,姐姐还是要嫁给那样一只呆瓜了?
“缬儿,你说,我要用些什么法子才能让那只呆瓜不敢痴心妄想,乖乖滚回去?”
“……”缬儿嚅了嚅唇,鉴于自家主子的不良恶史,生生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罗缎将自家丫头情状瞧在眼内,啐道:“死丫头,你装模作样的做什么?你在你家小姐面前讲话哪一回不是没大没小?有话快说,有……快放!”
主子吩咐,丫头当然从命,“您莫跟良少爷斗了罢?您似乎……不是良少爷的对手。”
缬儿说到最后一个“手”字时,身子已蹦出三尺外以防不测。岂料她家小姐原处未动,素手支颐,柳眉锁锁展展,美眸明明灭灭,似是若有所思。
缬儿初是纳罕,但攒眉观察主子良久,忽双目大瞠,“小姐,您不会是……不会是……不会是……”
“不会,不会,不会什么?舌头打结了?”
“您不会是……喜欢上良少爷了罢?”
丫头后半句话,是含在舌底咕哝出的。罗二小姐心聪耳尖,想得明白,也听得分明,手底下的功夫亦毫不含糊,扭着丫头的下颌,眯眸切齿,“有胆,你再把那话说一遍?”
缬儿可谓是好汉,挣扎着,“……小姐……昵不能嘻发狼少耶……”小姐,您不能喜欢良少爷。
“哎呦呦。”罗缎嫌弃地放了手,将丫头流在上面的口水擦回她衣襟上,“臭丫头,你当本小姐饥不择食了不成?那只冷面呆瓜看着硌手咬起来硌牙,本小姐会喜欢他?早叫你少看那些坊间小书,瞧瞧,都把你看傻了!”
“……您当真不喜欢良少爷?”缬儿一边擦着嘴儿,一边拿眼觑着主子。小姐的种种迹像,摆明就是春心萌动啊……
“不、喜、欢,不喜欢!”罗缎果断坚定,如是告诉自己的丫头,亦如是告诉自己。
婚事已定,罗缎虽刁钻,却并非蛮不懂事。她明白,这样的情形下,是万不可能再做任何动作破坏姐姐的良缘,但找找那只尚未成为自己姐夫的呆瓜晦气总不为过罢?
“冷面呆瓜!”
客如家客栈前,良之行听这一声喊,先将身后的兄长推进客栈,“大哥,在里面等我,小弟不叫你,不要出来。”免得好事将成,功亏一篑。
“喔。”之心乖乖迈进客栈大厅内等候。
“冷面呆瓜。”罗缎认准目标而来,跟前站定,美眸豁豁生光,“你时下必定很得意是不是?”
良之行眉微挑,“是又如何?”
罗缎笑靥如花,“不如何,既然你称心得意,本姑娘当然要来恭喜啊。”
“……罗二小姐打算如何恭喜在下?”这小女人,又欲玩什么花样?
“你是罗府的姑爷,罗府当然要好好侍奉,你说是不是?”
“你……”警心顿起,良之行退后一步,但已然晚了。
罗二小姐藏于袖内的左手倏扬,戴着手罩的素手将一把粉末兜头撒下。与此同时,不远拐角处的缬儿抖出长练缠住主子纤腰,将她带离原地,免了殃及可能。
凭着医者嗅觉,良之行已悉知此刻粘附在自己脸颈上的粉末必是一种致痒之物,遂稳步转身进了客栈,将双手牢牢忍住,“伙计,速打几盆净水到在下的客房!”
“之行之行,怎么啦?”他这一喊,伙计听着了,同时也惊动了正吃点心喝茶水的之心。之心一路跟随着到了客房,盯着之行脸上的粉色物什,“这是……小紫姐姐的宝宝们啊,怎么到了之行脸上?”
“……呃?”忍着已然发作的巨痒,良之行眼前一亮,“大哥,你可以要它们离开吗??”
“喔……”之心应着,忽然大急,“哎呀,你们不能咬之行啦,咬之行你们就不是好宝宝,小紫姐姐不喜欢你们呶……”
之心憨声话落,之行已觉巨痒顿止,不得不再次感叹兄长这份令人叹为观止的异能。但,罗家二小姐,这桩梁子,咱们是结定了,将来有一日,在下定当加倍奉还!
“啊嚏……”坐在自家宽绰温暖的马车内,不无得意的罗缎,突来一个冷颤。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四
“你站住!”
听见身后喝声,良之行身形稍顿,旋即开步如常。
罗缎怒不可遏,箭步冲上前来,挡住之行去路,“姓良的,你敢冒充你的傻子兄长到我罗家骗婚?你们良家好歹也是一方巨商,居然做得出这等的下作事?”
“住口!”之行面逞冷色,双目生寒,“纵算你是大嫂的娘家人,若你再冒出任何一个对我大哥不敬的字来,莫怪在下不客气!”
“哈。”罗缎回之冷噱,“这还真是贼喊捉贼呢。一个骗子还能如此理直气壮,这又是你们良家的家风不成?”
骗子?从她嘴里冒出如斯评价,令之行冷颜阴沉,“在下不是骗子,良家亦从未骗婚。”
“你还敢说!”见这人仍如此稳笃,罗缎气怒不过,娇小身子跳起,双手扯上他脖襟,“明明就是你,是你冒名登门,骗了我爹娘嫁女,既然敢做,为何不敢承当?”
“在下做过的事,自会承当。你姐姐能成为我大嫂,是因……”
“全因你的行骗!如今,还纵容恶奴伤我姐姐,你们……”
她口口声声的“骗”,之行不想再听,扯下她的手,声凝成冰,“大嫂受伤,是为了大哥收养的弃犬,你以为,有谁会为自己不爱的人做这样的事?”
“……呃?”
“你最好此刻莫去惊扰我大哥,如果你想让你姐姐及早痊愈的话。”之行撇她踅步。
“你去哪里?本姑娘的话还没有完!”
“在下要去药庐为大嫂煎药,二小姐打算用什么法子破坏?”
“我……”罗缎气稍短,“我们的账还没有完,你最好快些医好我姐姐。不然,你最好相信,本姑娘会把你们整个良家给翻个底朝天!”
他相信。之行冷投下一瞥,转身迳离。
他们相识的时机不对,重逢的时机亦不对,和她之间,当真就要这般僵硬下去?哎,大嫂伤重,此时考虑这些,更不对呢。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五
处理完恶奴,料理完良二夫人,一串闹心事雨过天晴,姐姐身子也日渐复愈。不知是因有姐夫在身边,还是进药增补,罗大小姐日益光彩照人,罗缎似乎想明白了某些事。
“姐夫。”
之心正对一棵小花倾诉完娘子康愈后的喜悦,回头见她,笑得更形灿烂,“缎儿缎儿,珍儿今天吃了一碗饭哦,还喝了汤喔!”
“所以,姐夫很高兴?”
“是啊是啊,珍儿不痛,之心就不痛,珍儿好了,之心就高兴!”
就是因着这份全心全念,才使姐姐走出过往倾心相付的罢?“姐夫,你和姐姐会白头到老的。”
“嗯,之心要和珍儿到很老很老……”
辞别了让人快乐的姐夫,罗缎笑靥盛放如花,信步花丛,轻盈愉悦。
“小姐,您对大小姐的婚事似乎看开了?而且,您很喜欢大姑爷是不是?”缬儿觑着主子表情,问。实则,她是替好姐妹纨素打听的。
“缬儿,我素来认为,一场婚姻中的男女,一定要门第相当,学识相配,方有良缘。”
“并没有错啊,奴婢所看的小书上,都是才子配佳人,书生配小姐,状元配公主……”
“呸。”罗缎轻声啐断了丫头的梦幻遐想,“照你这样说,那些不是才子不是佳人不是书生不是小姐不是状元不是公主的人,就不应该妄想良缘了是不是?”
“这……”缬儿委屈不胜,“书上是这样写的嘛。”
罗缎白了这不可救药的丫头一眼,继续将自己近来的心得侃侃道来:“相衬的门第,相当的学识,可能会配出相敬如宾的夫妻,却未必有相濡以沫的爱侣。这世上,最是情字是无章可循,无理可讲,明明,你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喜欢的一个人,却偏偏喜欢上了,就像姐……”
“就像小姐与之行公子!”缬儿乐颠颠喜滋滋接了话去。
番外 良家二少爷与罗家二小姐的姻缘路 五
丫头这话,将她口齿尖利的主子噎在当场,也把此时正俯在一丛牡丹花下观看长势的某人愕在原地。
“死丫头!”醒过神来,罗缎先扫四围一眼,确定无人旁听,方咬了银牙,“你胡说什么?”
“奴婢才没有胡说。”缬儿好不得意,“小姐您摆明早就喜欢上之行公子了。以前,您以为他是大小姐的夫婿,以您的性子,自是不会让自个儿向那个方向去想去靠。但时下不同了,于是,您这颗春心便重新萌动……”
“死丫头,臭丫头!”罗缎粉颊飞红,美眸忿瞠,“本小姐确实是太纵容你了,看我如何修理你这张嘴。”
小姐形如恶虎扑食,丫头身若巧燕避开,嘴下仍是不知死活,“小姐,奴婢是不是可以认为,您是在害羞?其实,大可不必嘛。奴婢不是外人,您大方承认了又怎样?”
有理。某人暗自道。
“死丫头还说?”
“之行公子很好啊,医术好,长得也好,人品更是没话说,您还别扭什么吗?”
非常有理。某人暗自颔首。
“不然您想想,到府上求亲的诸家公子中,您何曾看上谁了?在您心里,哪个人能及得上之行公子?”
极为有理……嗯,求亲?还诸家?某人眸内,抹上深沉。
罗缎追得娇喘吁吁,确定自己力有弗逮,遂纤足一顿,“……看来……本小姐不出杀招你是忘了该如何侍候主子了是不是?”一手抚胸,一手挑发,悠待气息稍定,漫启嫣唇,“高沿城顺昌街上开茶铺的那位年轻壮实的后生,是谁的阿林哥来着?”
“小姐?”缬儿瞬前尚得意非常的小脸顿即一垮,“您怎知道?您……”
“如果你再敢多说那姓良的冷面呆瓜一个字,本小姐回头便从求亲的世家公子中给你选一门亲事,就以罗家义女的身份为你风光出嫁如何?”
“小姐……”小丫头乖乖粘了身儿过来,低眉顺眼,“奴婢不敢了,小姐您大人大量,别和奴婢计较……”
呿,欠修理的丫头!“快扶小姐我找个好地方赏花赏景,小姐我高兴了,兴许就不计较。”
“奴婢遵命。”
“给我骂三声冷面呆瓜是呆瓜来听听。”
“小姐……”
“不骂?”
“您适才还说,不准奴婢提……一个字。”
“小姐我不准你提,你自然不能提,现下我准你提了,你当然要提。骂!”
“……骂什么?”缬儿的眼角,偷偷瞥了某处花丛一眼。习武之人,对周围环境的觉察自是不同嘛。
“良之行是一只看着硌眼咬着硌牙踢起来硌脚坏皮坏瓤坏头坏脸的冷面呆瓜!”
“这……”眼角再瞥,再瞥,嘿……
见丫头无声,“缬儿,你的阿林哥……”
“良之行是……冷面呆瓜!”
也不去计较她含糊其词的省工减料,罗缎悠然道:“再骂三声。”
“良之行是……冷面呆瓜!良之行是……”见谅了,良二公子,您能不能成为我家姑爷尚未确定,但眼前人却是缬儿实实在在的主子,这骂,您就多听几回罢。
丫头代骂,主子开心。罗缎坐在花园内以竹编就的一截竹椅上,闲怡道:“其实,那只呆瓜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本小姐仔细想想,兴许哪天心血来潮,就当真会看上他。”
我要说很荣幸吗?某人翻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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