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相公
娉儿突然哇声大哭,“少夫人……您别吓奴婢,您右边身子全是血啊……”
“哭什么?”罗缎一吼,“还不快去叫大夫!”
有人如梦初醒,当即撒腿就跑,“叫大夫,叫大夫,少夫人受伤了,快叫大夫!不不不,快找二少爷!二少爷——”
“你们傻愣着做什么?”罗缎抱住那根打过姐姐的棍棒,柳眉带煞,杏眼含怒,“你们四个,去抓住那两个奴才!你们两个,找一副架子铺上厚褥过来。”
“缎儿……”躺上厚软担架,满头满额已尽被汗洗的罗缜,对妹子道,“拦住纨素,别让她冲动行事……”
“姐姐!”罗缎顿足,“那两个东西,应该被废了双手砍了双足,还拦着纨素作甚?”
“听我的……莫让纨素动他们……”
“娘子!珍儿!娘子!珍儿!”
这呆子,谁叫了他来?“缎儿,快拿件衣衫……遮住我身上的血……”
来不及遮上,之心已跌跌撞撞奔到,后面是闻讯赶来的之行。两人见到担架上半身尽是血渍的罗缜时,皆赫然呆住。而之心,更是瞬间失去脸上的好颜色,抖着指,颤着唇,“……娘子……你怎么啦?”
罗缜想笑,想告诉这个呆子自己没事,她知道,自己的模样定然将呆子吓坏了。可是,在见着他的刹那,苦撑许久的意志突然散去,唇边的一个笑尚未完成,便陷进了黑沉中……
“珍儿!珍儿——”娘子螓首歪垂,美丽的眸儿闭上,就像……就像自己没有来得及救下的那只阿花……不,之心不让娘子走,不让娘子去投胎,之心不要!
“大哥!”之行拦住兄长,“大嫂现在不知哪里受了重伤,你不能去碰他!”
“不,我要珍儿,我要娘子,之行你混蛋,你放开之心!”
之行紧抱住疯了似的兄长,“你们快送少夫人回房里,找个人速去我房里取医箱过来!”
眼见娘子被抬着远走,之心更觉心似生生撕裂般的痛,手脚拼命挣扎,“之行,你放开之心,之心要找娘子,你放开之心!珍儿,珍儿……之行,之心恨你!之心恨你!”
“大哥!”听得兄长如此,良之行心如刀斫,却只得硬着心肠大喝,“大哥,你想不想救大嫂?”
“……救珍儿?”之心泪眼迷蒙,“救珍儿?”
“是。”
之心以袖拭去脸上鼻涕眼泪,重重点头,“之心要救珍儿,之心一定要救珍儿!”
“大哥随我去给大嫂看诊,等诊出病结来,大哥最快地跑到百草园寻找救大嫂的药草好不好?”
“好!”之心握拳,“之行,你一定要救珍儿!”
第八章 得君如此9
罗缎为姐姐褪下血衫,入眼情形却使她险近晕厥。姐姐的右边肩骨,几乎碎裂成片,顿时心神俱碎,大叫,“冷面呆瓜,我姐姐骨头都裂了,你还不快请大夫!”
良之行在帐外听得焦急,“你快将她的手腕给我!”
罗缎带着泪喊,“你快进来看啊,你是她的丈夫,避什么嫌啊?快去请大夫啊!”方才,她随着姐姐的担架离开,并未听见良氏兄弟的争执。何况,那等心疼神焦之下,谁还有暇分顾其它?
“我便是个大夫,她是我的大嫂!”良之行探手进帐,“将大嫂手腕给我!”
大嫂?罗缎听得怔愣,轻轻将姐姐的手腕递他手间。
良之行指才触上,那虚弱脉象便使他心头大骇,“你将大嫂身子挡上,我需查一下伤势。”
罗缎无暇细问,持过短衫盖了姐姐酥胸,“还不快来!”
良之行撩帐,入目之下更是大惊,“来人,将我医箱拿来!”
娉儿急匆匆递上,之行开箱取了止血药粉,整瓶撒上那半边肩骨,“大哥!”
之心立在帐外,他知当下是之行为珍儿看诊时,自己不能添乱。是以,他自始便抿着苍白唇瓣没发一声,听之行大唤,当即应声,“之心在!”
“去取那种你给我医好了断腿的药草,大嫂的骨头裂了!”
“哇——”之心恸哭着,掉头就跑,“……珍儿骨头裂了,之心要救珍儿……之心要救珍儿……”
迎头与王芸他们撞上,王芸见儿子如此,又惊又惧,“之心,缜儿怎样了?”
“娘,让开……珍儿骨头裂了,之心要救珍儿,让开……”之心推开母亲,一边擦泪一边涌泪一边奔跑一边哭叫,“风哥哥风伯伯风爷爷,你们让之心跑快些,之心要救珍儿……”
良父怕痴子出事,欲要伸手拦他,不想只是一个眨眼,自己的儿子撞翻无数盆栽花木,却有阻无碍地,像风般快疾地冲出了院门。
“这……”良德刚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就被夫人的惊声泣呼给阻住——
“天啊,我可怜的缜儿!之行,你快给缜儿医治啊!这这这……怎么办呐……”
第九章 恋君难醒1
罗缜是在呆子的摇晃中醒来的。
当然,这摇晃,不是在现实中的摇晃。这呆子纵是再呆,也知道此时的娘子禁不得一丝碰触,而是,他竟似跑进了自己梦中。
她本想深睡一阵,但每至一处,才一闭眼,这呆子就哭着找到自己,又摇又晃要她醒来。她想叱他骂他,嘴里无声;想捏他掐她,手上无力。不得已,在呆子的震天哭声中,睁开了其实又沉又涩的眼睑:这呆子,如此不知怜香惜玉,非要好好治他不可……喔,还真是痛呢。
颊边,有些微痒意,她微微摇首,才知自己右边颈肩之上打了厚厚绷带。偏了头,相公侧俯的美脸赫然入目,方才搔她颊的,竟然这张美脸上两排长长的睫毛。当下心中存气,这呆子,不让她好睡,自己竟这样自在。抬了左手,罗缜欲去扯他的元宝大耳,但自那两排睫毛上垂落的晶莹珠儿却让她顿住。难道自己昏睡了几日,这呆子就哭了几日?
“……相公……相公……”声音干涩,“纨素……娉儿……倒杯茶……”
“小姐!”
“姐姐!”
两条人影倏然蹿了来。原来,罗缎与纨素皆伏在一旁的圆桌上小寐,她的动静虽微,但还是迅速唤醒了始终不能真正入眠的二人。
“阿弥陀佛,小姐您终于醒了……”纨素又哭又笑,“您将奴婢吓死了,都是奴婢的错,若奴婢在您身边守着,那两个畜生怎会伤了您……”
这丫头,挺机灵的孩子怎忘了先倒杯茶来?罗缜咳了咳,“丫头,先……”
“水!姐姐你要喝水对吗?”罗缎端了案上的小水壶,“那个冷面呆瓜说姐姐醒了最好以清水润喉,蜂蜜水和茶水都先忌了。”
纨素低身来扶,却被趴在床头的之心挡住,“姑爷,小姐……”
“让他睡。”
罗缜左手撑着,微仰了身,靠在纨素垫来的软枕上,将一口水刚刚咽下,某呆子便突然大叫着“娘子娘子珍儿珍儿”蹦起,吓得罗缎手中的小壶一抖,水洒上了刺花锦被。
“娘子,你快醒过来,你不要睡了……娘子?!”
罗缜顿时又起了不名之气:敢情这呆子当真是在她耳边这样叫这样唤,才致使自己不能趁势大睡一场的?“呆子,过来!”
“娘子喔……”之心黑眸瞠得大而圆,望着睡了好几日终于又能拿一对美眸瞪他的娘子,小心翼翼贴近来,“娘子,你不睡了吗?”
罗缜左手捏起这呆子送上门来的耳垂,“有你在旁边吵闹,我如何睡?”
“小姐,您这可冤枉姑爷了。姑爷这几天除了一步都不肯离开您外,没有吵也没有闹,一直静静地在旁边望着您。还有,您也劝劝姑爷,多少吃点东西,您昏睡的这七八日,姑爷只喝过几口水,连范程买来的素肉粥都不吃呢。”
“当真?”罗缜沉下秀颜,“为何不吃?”
之心薄唇弯弯,像是欲哭但强忍了回去,“珍儿痛,之心也痛,珍儿好多血,之心好痛好痛,之心不想吃。”
这呆子,怎瘦成这个模样?以往散发着美玉般色泽的脸颜,削去了两圈不止,嫣红薄唇也泛成淡白之色,一对尤显大黑的眸儿下,是浓浓青晕……哎,罗缜浅啄了他额上一记,“现在,我好了,是不是该吃东西了呢?”
“嗯,娘子也吃喔。”
罗缜眸投另外两人,“之行说,我可以进食吗?”
“可以吃些素淡的粥品。正好,今儿个早上给姑爷买的素肉粥还在小厨房煨着呢,奴婢给您端来。”纨素喜不自胜地去了。
第九章 恋君难醒2
“娘子,之心抱抱娘子好不好?”
“嗯?”
“就是轻轻地抱抱啦……”他要知道,娘子还是温温软软的娘子,娘子没有走,没有撇下之心去投胎。
“好,脱了鞋,坐上床来。”
“喔!”之心依言,而后将娘子的身子轻轻靠在自己身上,万般小心,“还疼不疼?”
“……不疼了……咦?”说也奇怪,方醒来时,明明感觉一阵剧痛,但也就一下子。此时竟然只有厚厚的绷带带来的不适,痛感……全无?“我当真只睡了七八日?”那伤虽然自己未亲眼看见,但那足以击碎骨头的力道,却是着着实实感受到了,伤筋动骨呢,怎可能七八日就醒了呢?
“好久好久啦,之心好急,之心对风爷爷说,若娘子醒不过来,之心再不理他,风爷爷说娘子不会走,之心还是好急好急……”
“……好疼哦……疼哦。”罗缜苦皱了脸:这呆子,太多话,吓你一吓!
果然,之心变了面色,“娘子疼了喔?之心给娘子呼呼,呼呼娘子就不疼了……”
“傻瓜,骗你的。”罗缜莞尔,“这些日子,哭了没有?”
“……哭一点点喔。”之心赧然地垂眸,“之心长大了,之心要保护娘子,之心不哭了啦。”
“不哭还是哭了?”
“之心好痛,珍儿不醒,之心痛得受不住……”
傻相公,痴相公。罗缜用鬓上的发蹭磨他的颈,惹来呆子咯咯笑声,“娘子,痒啦……”说着痒,却扬高了颈任娘子来蹭,笑得恁是开心……
罗缎望着那旁若无人的亲昵景象,直谓难以置信。
姐姐昏迷的这七八日,她曾寻机扯住良之行脖襟,问他当初为何冒名骗婚,以致姐姐嫁了痴男为妻。良之行甩了她手,冷冷道:“大嫂受伤,是为了大哥收养的弃犬,你以为,有谁会为自己不爱的人做这样的事?”
当时,良之行正在为姐姐煎药,她无法细问,又抓了纨素逼问:“姐姐受骗嫁了一个傻子,你怎不言不语?良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纨素小脸板肃,“二小姐,您不能如此说姑爷啦,小姐若晓得了,定然会骂您。小姐没有受骗,而是……总之,小姐醒了,您问小姐就好,奴婢要看着那两个奴才畜生别逃了,不陪您说话了……”
她等,她等姐姐醒来。她要问个究竟,然后,决定如何为姐姐出这口恶气。罗家的女儿何曾受过这等的欺负?纵是那个该杀千刀的江北鸿,在事发前对姐姐也是百般呵宠。这一棍之痛,一棍之辱,她一定要为姐姐讨回来!
但姐姐醒来,怎会是如此……“姐姐,您没事罢?”
“缎儿?”罗缜自之心肩上仰起螓首,嫣然一笑,“相公,这是我的二妹缎儿,你们见过了吗?缎儿,还不叫姐夫?”
“姐夫?”
之心咧出憨笑,“缎儿,你很好看喔,但没有之心的娘子好看。”
“这……姐姐,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
罗缜迎着妹子惊疑眸光,莞尔,“所有事,等我痊愈了我会一一告诉你,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向我保证,不向爹娘吐露一字。”
第九章 恋君难醒3
“外面在吵闹什么?”罗缜正喝着骨汤,听到窗外的吵嚷声,颇感意外。这多时日,为了让她养伤,整个院里一直都是安安静静。除了呆子会在床前与自己厮缠外,就连缎儿也会尽力避出……当然,缎儿的“避”,亦有心结未解的缘故。
纨素手里熨着衣赏,信口答道:“是姑爷要把那些猫猫狗狗送走罢?奴婢好像听姑爷念叨好几日了。”
呃?罗缜一怔,“为何要送走?”
“姑爷说阿黄阿黑害小姐受伤,他不要小姐再受伤了。”
“……把姑爷请进来。”
纨素忙行到窗前,“娉儿,少夫人请姑爷……”
“珍儿,珍儿!”纨素的话音还在那里打转,某人已冲了进来,“珍儿找之心?”娘子的脸颊红红的,好好看,是不是说,娘子已经不痛痛啦……
“为什么要送走阿黄阿黑阿白它们?”
之心美脸一正,噘嘴道:“它们害娘子受伤,它们不听话,到处乱跑,之心不要它们了!”
“送走它们,你不难过吗?”
“……难过啊……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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