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相公
“那两月,你当真不愿说出曾经历了什么?”
“不!不!不!”
如此惊恐万状?罗缜暗笑:可怜的孩子,竟然被相公整得如此印象深刻了,自己那个痴相公啊,歪打正着呢……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5
“奶娘,娘为什么会撇下我们?娘为什么会让他们将之愿卖到妓馆?奶娘……”
“不是的,心肝宝贝,你娘她肯定也没有想到那些讨债的会那样不讲理……”
“可是,她撇下我们是事实啊。难道在娘眼里, 什么也不及钱来得重要?还有爹,他什么都听娘的,这一回就没有想想,我和之知会如何?若不是……我当真就会被拉到妓院,之知也会被打死!”
“哎,不是,不是,你娘她定然是想着有满府的奴才,定然有为主子挡着的,而且,也定然有腿快的跑去给大老爷报信。你们两个是小姐、少爷,藏在深闺大房,他们惊不到你们……谁能想到,那满院奴才没有一个济事的呢?而且,也想不到那些要债的敢对良家……”
“什么良家,外人都知道我们与伯父分了家,人家为什么不敢欺负?奶娘,奶娘,我恨娘!我恨她!”
罗缜立在房门外,与良之知对望一眼。
之知似乎一时间便长大许多,推门而入,“姐姐,你不必恨娘,她若想到那些歹人敢如此张狂,绝不会撇下我们!”
“哼,之知,你不必为她说话!”床榻上,良之愿抬了红肿的眼,“你来说,若一边放着一百万两银子,一边放着我们,她会选什么?”
良之知语结。
“说不出来了罢?她会选……”
“她会选你们。”罗缜声到人亦到。
良之愿见她,脸上一抹不堪之色,撇开眸,冷哼道:“你说得好听,你怎知道?”
“因为,若是我,我会选我的宝儿,天下父母,概莫如是。”
“那你会撇下宝儿,一个人逃跑吗?”
“自然不会。”
“那你又凭什么断定她会选我们?”
“她撇得下你们,是料定你们安危无虞,料定伯父会为你们出头。若不然,一个母亲是不会抛下自己儿女的。”如此开解,是因他们是之行的亲生弟妹,若人带着一颗恨心行走,人生会艰难许多。
“……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我仍然不喜欢你!”这话抛完,良之愿拉被蒙了头脸。
“小姐,你咋能这样说话?”奶娘立时赔起好话。“少夫人,您别见怪,这孩子吓坏了……”
罗缜不以为忤,“这就对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娘子,娘子,之心喜欢娘子,娘子不可以喜欢别人!”某呆子闯来,依然视他人为无物,抱住亲亲娘子。
万事习惯成自然,罗缜也不推拒,抚着他黑顺的发,转眸见了一张凝寒如冰的俊脸,“你听说了?”
良之行颔首。
“之行哥哥!”良之知、良之愿冲来,抱住兄长腰际,号啕大哭。
揽住一对弟妹,之行浅声劝慰,待两人哭声稍歇,之行抬脸对罗缜道:“大嫂,以后请你多多照顾之知。”
“嗯?”
“我将带之愿到玉夏国定居,之知留下,代我尽良家子孙之责。”
呃……
“你是被婶婶气极至此?”
良之行摇首,“带之愿同去,虽是临时起意,但其它安排,乃早已思虑成熟。之知善辨百草,对医学也颇有天分,将他交给大嫂教养,小弟放心极了。至于……”吸一口气,胸腔仍有疼痛,有母如斯啊,“为免她无理取闹,我会留书一封。若她想念儿女,尽可到玉夏国来,我自会奉养。若非……大嫂不必手下留情。”
二夫人所为,伤害的不止是一对年稚儿女,之行亦然罢?“……你去玉夏国,是为了缎儿,但我须告诉你,有我和相公这桩事在前放着,我爹娘未必会顺利应允你和缎儿的婚事。”
“之行心里早有准备。”
“如此,我也请你多多照顾我的家人了。”恁多年来,之行因着其母作为,长久怀疚于兄长,偏那人又是自己的母亲,如此的两难中,亦受折磨匪浅。走了,对他,对他与缎儿的未来,是好事。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6
在玉韶公主的宴上见到姚依依,罗缜很难不惊诧。
“缜姐姐,你一定要认识她喔,她也是我们玉夏国人,一直替晋王叔打理一些民间生意,因太得晋王叔的欣赏,王叔还认了她做义妹。前些日子我写信给父皇,说我府里缺一个得心应手的管事,晋王叔大方,便把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最心爱的义妹派了来,正好给我做伴……”
“奴婢思缜,见过罗家大小姐。”
罗缜秀眉一挑。
更名为“思缜”的姚依依巧笑倩兮,“您的芳名,奴婢先前可是如雷贯耳了,奴婢常听王爷提起您呢。”
晋王,姚依依……这是个怎样的组合?
“晋王对罗大小姐,是赞不绝口……”
罗缜浅笑吟吟,“强将手下无弱兵,果然是晋王调教出的人,端的是一派精致玲珑,难怪会得晋王宠爱。”
玉韶公主自是不知两人间的波涛汹涌,一手挽上一个,“既是同乡,今儿个就共饮几杯,不醉不归!”
公主如此欣悦,罗缜自是捧场,浅酌低饮,笑起语扬。而不知该称为“思缜”还是“姚依依”的那位美人,机巧伶俐,玲珑剔透,哪还有昔日那位白痴美人的半点痕迹?
“罗大小姐。”
凭栏的罗缜转首,“思缜管事?”
美人悠掀朱唇,“我并不介意你叫我依依。”
“若我记得没错,这是我第一次与清醒状态下的姚小姐对话罢?”
“今后,你有的是机会与依依如此对话。”姚依依倚上一根红漆木柱,姿态闲怡,“晋王爷对罗家大小姐,当真是一往情深,他托我转来问候,祝玉体安康。”
罗缜甫觉,这位美人的装扮——刺花鹅黄短襦,六幅月白系裙,两鬓垂髫,鬓上斜钗……怎会觉得似曾相识?
“罗大小姐没有什么要对王爷说的吗?”
罗缜莞尔,“原来,姚小姐如此受晋王厚爱,已经可替晋王传话代言了。”
姚依依粉面一窒,“……罗缜,你唯一胜我的地方,是你的家世。”
晋王说,罗缜最动人的地方,是她永远气质如兰,淡韵如菊,这份浑然天成的气度,使她与艳丽的牡丹、妖饶的桃李平分了人间春色……
听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赞叹另一个女人,尤其那个女人还是挡在自己情路上的绊石时,那种感觉,令她不喜欢极了。她虽欲以闲怡悠淡的气度将这个女子比下去,但她更想睹到她的惊惶无措,花容失色。方才席上初见,她只是微现诧色,还不够,远远不够。
“而现在,我和你站在了同样的高处。当不同面貌的姚依依出现在良家人面前时,罗大小姐,你要小心了。”
这是……挑战?“罗缜很不明白,你为何选罗缜为敌?就因为你觊觎上了我的相公?因为你想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得到了,便是属于我的。你怎知你罗家起家时,没有掠人钱财,没有沾人血脂?”
“那罗缜是不是可以猜想,姚小姐为了今日与罗缜所谓的同一高处,付出的‘气力’不小罢?”
“你……”
“凭着你这份见不得光的龌龊,你永远不可能与罗缜站到一样的高处。”
姚依依傲然冷笑,“罗缜,你最好在失败那日,依然如此骄傲笃定,别使我失望了。”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7
晋王,姚依依,姚依依,晋王……这这这……这两人能够牵扯得上,当真是……
“小姐!”思绪翩翩中,罗缜下得马车,纨素匆匆迎来,“那个姚依依,正在里面同老爷夫人说话,她……”
恁快就杀上门来了?“变了很多,对不对?”
“是啊是啊,她怎不装傻了?而且,老爷、夫人怎还是那样喜欢?”
罗缜笑未达眸,道:“她若当真想玩,我便陪她。”莲足轻移,纤影穿过良家长院,直达笑语喧哗的厅内。
“缜儿,你回来了?你快看,是谁来了?”王芸欣然召唤。
一股香风扑向罗缜,“罗姐姐!”
罗缜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投怀送抱,“原来是姚小姐,别来还好吗?”
“好,好,好呢。缜儿,你不知道,依依遇着了一位贵人,给她治好了旧伤。她现在,已经是一个聪明伶俐人儿了!”王芸喜不自胜道。
“这很好,恭喜姚小姐。”
“谢罗姐姐,我正跟良伯父良伯母说呢,救我的那位恩人,是位痴情男子,念念不忘旧日情人,你说巧不巧?这情人名字与罗姐姐名字同一个‘缜’字,他特地给依依起了个别名叫‘思缜’。多好多好,依依能与罗姐姐同名了!”
罗缜黛眉轻挑,“那位恩人赐名给你,想来对依依小姐煞是情深义重,可是好事近了?”
“……罗姐姐在说笑依依……”
“缜儿此话有理。”王芸笑意冁然,“依依,你如此讨人喜欢,那位恩人必定也是动心了。何时操办喜事,良伯母定然送份大礼给你!”
“小姐,她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踏进双鸳居,纨素方凝眉问道。
“从晋王那厢借了个光鲜门面,与我分庭抗礼来了。”
纨素啐声,“这只山鸡,以为找了一身光鲜皮毛,便成了凤凰是不是?小姐您怎不对老爷夫人揭穿她的真面目?”
“你以为她会想不到?”罗缜摇首,“公公婆婆最喜同情弱者的脾性,她摸得很清楚。若我在二老面前面前道她是非,便成了欺弱凌小容不得人的恶媳了,正合她意不是吗?”
“那就任她如此嚣张不成?而且,您听她那言里话外,似在影射您与晋王……”
罗缜一笑,“她不足为惧。我比较好奇的是,她背后的晋王想做什么?这两人凑在一起,是巧合,还是有心为之?”
“那……”
“她到玉韶公主身边,俨然是为了争取公主的势力,削弱我的力量。此举,不知是对我一人,还是整个良家?”
第十七章 君威难测8
当天晚膳,姚依依自是在席。
但罗缜不得不说,这位美人当真了得。之心从外面欢呼奔来,她迎上去携手热情叙话不说,中间相公喊了一声“珍儿”,她竟在她之前,先应下了,后又掩口娇羞道:“对不起,罗姐姐,因我也被人叫了长时的‘缜儿’,竟以为之心哥哥在叫我了。”
之心拧着好看的眉峰,“依依,你也叫‘珍儿’吗?”
“是啊,之心哥哥,你也可以叫依依‘缜儿’哦。”
“不行!”之心突然掷了筷,“你不能叫珍儿啦,珍儿只有一个,你叫珍儿好讨厌啦。”
美人怔愕,“之心哥哥……”
王芸叱声:“之心,不能无礼!”
“就是就是,就是不能叫珍儿。珍儿,她不能叫珍儿啦,之心讨厌她,讨厌她!”
“相公,先吃饭……”
“不吃不吃,她叫珍儿,之心就不吃饭。之心讨厌别人叫珍儿,只有珍儿能叫珍儿,只有娘子能叫珍儿!”
罗缜从未见过之心真正生气,至少,从未对她生过气。但这回,不管是谁劝,之心都一概不听,一张美脸紧绷着,一双大眼紧瞪着,一对薄唇紧抿着。回到房内,仍呼呼大喘,连奶娘抱了刚刚吃饱喝足的宝儿给他,他也扭头不理。
罗缜也不理他,抱宝儿和衣偎在榻上。哼,看自己的小号娃娃,粉嘟嘟,胖嘟嘟,吃饱了便挥着藕节似的小胖臂小胖腿,吱呀有语,一迳的笑态挠人,一迳的娇憨可人,比大号娃娃可爱多了……
多神奇哦,这世上,有一个小了你恁多号却承袭了你面目的小小人儿,多神奇……
眼前一暗,有人挡了桌上罩灯的光线,罗缜悠然抬眸,甜笑道:“不气了?”
某人噘嘴跺脚,“娘子,你不疼之心,你只疼宝儿……”
“难道你不疼宝儿?”
“疼啊。可是,你不能不疼之心啦。”
罗缜嫣然,“因为宝儿比你听话,比你乖啊。”
“之心也听话,也乖哦。”之心言间,已自觉甩履上榻,到另一边,牢牢抱住娘子腰际,“珍儿是之心的,宝儿也不许抢!”
“为什么会生气?”
“……之心讨厌!”
“讨厌什么?”
“讨厌依依!”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她吗?”
“她装娘子,讨厌!”
装我?罗缜倒有几分不解了,“她代我应了一声‘缜儿’,便是装我了?”
“她穿衣服装娘子,说话装娘子,笑也装娘子,还说她叫‘珍儿’,之心讨厌,之心讨厌别人装娘子!”之心的娘子只有一个啦,别人装,讨厌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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