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相公
“可是,我怎听人说,好像还抓走了什么人?是谁?是……”
“公公,婆婆。”
良家二老一顿:儿媳自进门来,一直称他们为爹娘,这公、婆叫出,无疑是生分了。
“此时不是起乱的时候,我们莫吓坏了宝儿。请二老抱他回院子歇着,待儿媳弄清原委,定会去禀明二老。”
良德颔首道:“也好,有需为父出面的地方,莫要迟疑。”
“谢谢爹。”
送走公婆,罗缜跌坐黄梨木圈椅内,沉声道:“纨素,你去告诉管家,关于铺子里的所有事,严禁下人们交头议论。若此事传到二老耳里,我定然不饶!”
“是!”纨素踅身速去,传达主子吩咐。
珍儿,他们为什么捉之心?珍儿,之心想珍儿……
罗缜一手掩胸,只觉痛彻五脏六腑。
珍儿,他们说之心是妖孽,之心不是啦。
……妖孽?妖孽?为什么官府会指认自家相公是妖?是妖的范颖走了不是吗?怎会到相公头上?相公,相公,相公……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7
你将我塞在床底那些时日,我听到了你和良少夫人的密谈。我晓得了你不是常人,就连那个良之心……
罗缜用了半个时辰,厘清思路:此事,必与六王爷有关。
试想,堂堂国师,既察觉天有异象,岂会不察六王爷这个曾在良家出入多日、与范颖近身多日者所具的异样?事情,不会因范颖的离开而结束。若国师追查到六王爷,六王爷会如何?是推出范颖,还是……
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祸及她的之心,她必须将所有可能都想到。
罗缜前去拜访六王爷。
“良少夫人,咱家王爷不在府内,您改日再来罢。”
不在府内?待客室内的罗缜一股冷怒由心底漫起:这位六王爷,俨然是欲避而不见了?
“管家,民妇有一句话请转告六王爷。”
“良少夫人请说。”管家甚是客气,主子可是一再交代不得轻慢呢。
“因心虚作祟的避而不见总比见了恬不知耻的矢口否认要善良,替民妇恭喜王爷。”她调头,步履匆匆。她要搭救相公,没有时间在此虚耗枉度。
“良少夫人。”有人唤住她。
罗缜缓缓回首,目光沉冷,“六王爷,您还是出来了?”
杭念雁对如此的冷睨无可辩驳:“请客厅叙话。”
客厅内,分宾主落座。罗缜一字不启,只待这位将忠孝仁义圣人教诲挂在嘴边的书生发话。
“本王会设法照顾良少爷。”
“王爷为何要做此事?”
“……呃?”
“民妇问的是王爷为何要指认我家相公是妖孽?”
“……你……”杭念雁虽然没准备对自己行为予以否认,但这女子如此直言无讳,他不免有几分难堪,“你家相公本来便是妖孽!”
罗缜情绪依然平浅,“何以见得?”
“那日,你与范颖的对话,本王全听见了,你敢说你家相公是个常人?”
“请问王爷,贵国国师为贵国护持多少年了?”
“……五十载。那又如何?”
“我家相公如今二十二岁,如他是妖孽,以贵国国师的法力,为何到如今才察觉?”
“……”毕竟不是一个善于狡辩者,杭念雁面色赭红,结舌无语。
“若六王爷直敕敕地告诉民妇,您是为保住自己的心爱之人方有此举,民妇或者会钦佩六王爷的至情至性。”罗缜美眸之内,讥讽鄙薄不加掩饰,“我家相公异能乃上天所赋,是对他至纯至善的奖赏,世人眼光短浅,风识庸薄,指鹿为马倒也罢了……”语声略顿。杭念雁眉目间染了窘意——无疑,这“眼光短浅,风识庸薄,指鹿为马”者,是指自己了。
“贵国国师既亲自到场捉拿,若他当真法眼如矩,便该察悉我家相公绝非妖物,却依然将他带走,真是个笑话呢。”
“……这些话,你在本王面前说,本王可当作没有听见,但为了你良家考虑,到别人面前还是谨言为妙……”
“谢王爷指点。民妇告退。”罗缜讥意不减,福礼后翩然踅步。
“你……”杭念雁知道自己在这女子心目中,已是不堪至极,“本王会吩咐下去,对良少爷给予照顾。”
“民妇来此之前,曾翻过贵国国志民俗,以往所谓妖孽,俱架台设火,以火淬之,可对?”
“……是,不过,那也需属实之后……”
“王爷的照顾可以让我家相公免于火淬吗?”
“……”杭念雁语结。
不再待他回应,罗缜已一迳身退。所有迂腐之人,均把自己当成人间正义化身,既如此,她就要他愧疚到底。以此人心性,若是心生了愧疚,必然会设法偿还,那么,就让他如他所言,去照顾相公罢。
第二十二章 为君伤神8
“缜姐姐!”罗缜才进良家客厅,候在里内的人已迎上将她抱住。
罗缜心底一暖,雾湿明眸,“韶儿……”
这时际,除了纨素,身边无知心之人,见了这亲如姐妹的好友,且身份尊贵如公主,不待她上门相求,已来安慰,罗缜如何不油生温暖?
“缜姐姐……”玉韶用力握了她手,“我会帮你的,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罗缜含泪一笑,“韶儿,有你这句话放在此处,足矣。”
“缜姐姐你想见见良公子吗?我让王爷给你安排。”
“……不见。”
玉韶稍愣,“缜姐姐你不见?”
纨素在旁听着也是大愕,“小姐,现在姑爷定然想极了您……”
“我见了之心,方寸必然大乱。”罗缜垂眸,“若见了他,却无法将他从那里带出来,那份感觉……不如杀死我。”
这是……一份怎样的感情?玉韶倏然被震住。若有朝一日,九王爷至困境,她会如何?若她处生死关头,九王爷又会如何对她?
“韶儿,你帮我照顾之心。我不知道在杭夏国,那个国师的权威可以大到什么地步,你帮我问下九王爷可好?”
玉韶重重点头,“缜姐姐放心,我会照做。同时,我会修书给父王,求他老人家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向杭夏国国君过问此事。我还会求王爷带我见良公子一面,对他说,你很挂念他。”
娘子,他们为什么要关之心?
因为他们愚蠢。相公,你怕吗?
之心不怕,可是,之心想娘子。
珍儿也想相公……他们打相公了吗?
没有啦……只是关着之心,不让之心见娘子,之心说好想好想娘子,他们也不肯放之心去见娘子……
相公,听我说,若有人弄疼了你,企图伤害你,你一定要让风哥哥救你,明白吗?若他们只是关着你,你便什么也不要做,等我就好。
可是,之心想娘子,心痛痛……
珍儿一定会救出相公……
……
罗缜不知道,这来自心底的声音是否真的是她与之心的沟通,但她需依靠这份心音,使自己不被忧惧击倒。
“小姐……”
“少夫人……”
纨素和娉儿端着两张小脸,满面忧忡望着身姿娇弱的主子。
“娉儿,你和奶娘帮老爷、夫人看好宝儿,这段时间,你不必侍候我。”
“……是。”
“纨素,你写信给之行少爷,让他速速回来。”
“是!”
事关相公,罗缜不敢大意。她需要帮助,亦需要有人和她一起为相公操劳奔忙。“还有……”
“恩公娘子,你不必担心。”白色衣影自内室闪出,“我去换回恩公即可。”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1
“你都知道了?”
范颖点头,面起愧色,“我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做那等事,他……”
“并不奇怪。”罗缜唇勾冷淡哂意,“若是为了救相公,我也会不择手段。”
“恩公娘子放心,范颖可……”
“拿你换回相公,我并不赞同。”罗缜摇首,“你该明白,你是他们真正要拿的人。若你去了,便是有去无回,纵是我倾尽所有的力量,也救不了你。”
“也未必的,那个国师未必奈何得了我……”
“但也可能奈何得了,不是吗?若奈何得了,你便必死无疑,对不对?”罗缜仍是摇首,“我家相公虽然智力稍痴,但他长在大富之家,也算锦生玉养,从未受过监禁之苦。他被收押,我心如焚,所以,我会豁尽全力救他。你的帮助罗缜自然不会拒绝,但现在还不是拿你的性命去换他平安的时候。何况,若他们已知悉了相公的能力,你去了也未必换得回相公。”
“那么,需要范颖做什么?”
与之心结缡以来,虽早曾有过一段分离,但那时,除了相思,不必担心相公安危,虽煎熬,却不会有磨噬肺腑的焦灼。这一回,每念及之心孤身一人处在不能自由的困境,她便无法入眠。与之心的心音互语,已如饮鸩止渴,愈言愈是想念,愈言愈是痛楚。
她承着这份折磨,向公婆禀了原委,婆婆的哭诉晕厥,令她几难承受。而玉玉韶公主带来的消息,却使她险近崩溃。
“王爷说,在杭夏国,国师的地位纵算是国相也无法动摇,尤其事关妖孽邪祟时,哪怕是国君也不可随意置言。我随王爷进宫本想见良公子一面,但在国师力阻之下,没能如愿。”
若本国国君、皇子都不能随意置言,那么他国国君、他国皇子更是递不上话了罢?
堂堂皇子,探望尚未能行,是在昭示这被囚之人的罪重,还是这位力阻者的权重?无论是“罪重”还是“权重”,相公脱身都不易了,是吗?
……
娘子,那个没有头发的爷爷问之心能不能下雨哦?
不能。
他让之心将风爷爷风伯伯叫出来,他为什么要让之心叫哦?
他知道你看得见风爷爷?
是啊,他说他感觉得到之心身边有“人”……
……
若之前只是猜想,那如今她可以肯定,这个国师必已知道之心非妖非怪了。既如此,扣着之心不放,居心可议不是么?
罗缜本有一打算:在婆婆引荐下,抱着宝儿觐见国后,以两人骨血以证相公乃凡人肉胎……但在如今情形下,必然是徒劳罢?
回到内室,迎门墙上悬挂的,便是之心亲缂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字图。自她向那呆子讲了诗中意境,他便镇日将这些字写了又写。学会缂丝后,迫不及待缂字成图,说每日看着念着,就能握着娘子的手到很老很老……
“小姐,您怎么了?”纨素进来,惊见主子倚在椅旁,一手掩胸,一手紧握成拳,面色苍白,目色幽深。“小姐,范颖将之行少爷还有二小姐、三小姐接过来了,您……”
“……扶我起来。”
“让之行少爷帮您看看脉罢,您的脸色……”
“无妨。”罗缜摆手,坐到镜前轻理云鬓,“他们人在哪里?”
“之行少爷先去探望良老爷与良夫人了,两位小姐马上就到。”
罗缜在颊上上了一些胭脂,“请进来罢。”
“小姐,您不必担心,姑爷不会有事……”
“我知道。”一抹坚利之色浮于秀美娇靥,“因我不会让他有事。”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对手是谁,若伤害到之心,她将不惜一切手段,将对手摧毁,哪怕天地变色,哪怕玉石俱焚!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2
“姐姐!”罗绮、罗缎跑来,良之行随后亦到。
见到至亲至近之人,罗缜反是一脸静寂,“你们来了正好,公公、婆婆到了玉夏国后,你们两人替我照顾好二老。宝儿和之知也跟着一起走,有老有小,你们要辛苦了。”
罗缎、罗绮愕异互觑,“姐姐,我们是来陪你……”
“之行是之心的弟弟,他留下足矣。”趁着那位国师尚未将注意力放到良家之前,她需布排好一切,“纨素,你去给绣坊诸人发上三月工钱,告知诸人,若两月后绣坊仍未请他们复工,他们即可另寻生计。”目投良之行,“良记这边亦如此行事,发给四月工钱。”
“姐姐,你做这样的安排,莫非是做了最坏打算?”罗绮弯眉紧颦,忧声问。
罗缎强颜一笑,试图以此化解长姐面上寒色,“姐姐,事情远没有那么糟罢。官府捉姐夫的理由根本就是荒唐,姐夫怎么可能是妖孽?这样的谣言,不攻便会自破……”
“之行,你怎么说?”
良之行脸上冷峻之色更浓,“就依大嫂。”
罗二小姐、罗三小姐俱惑然不解。“为何会出这样的事?这妖孽之说从何谈起?难道……与范颖有关?”
“罗家三位小姐果然个个精明。”范颖排闼飘然而至,“三小姐如何猜出事关范颖?”
罗绮浅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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