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相公
“小姐!”纨素不见了她,初始并未有多少惊惶,四顾喊着,与马车内一帘之隔的主子错身而过。
与此同时,之心掷开酒杯,蓦然立起,“娘子出事了!风哥哥你怎不早说?”
有“人”好不委屈,“他们之前的预谋并未发生在风中,我怎知道?”
“找到娘子没有?”之心拉住返回的范程,问。
天近晚晌,六王爷府、九王爷府以及良府派出的壮丁都已络绎回来,均告无果。范程用了不敢轻易卖弄的法术,亦是空手而回。
“本王已在四城门安排了人,除非劫持者在本王布人之前已先出了城,不然翻遍城内,必能找到良少夫人。”九王爷杭天予道。
玉韶忧皱小脸,“如今万苑城内人人皆知良府与皇族有着密切关联,他们还敢劫持缜姐姐,是财迷心窍还是丧心病狂?”
杭天予蹙眉道:“良家有财举世皆知,但若单单为了勒索钱财,有了这等的阵仗,反弄巧成拙了。”
“不错。”杭念雁插话,“勒索者知皇家介入,只怕在惧死之下,狗急跳墙,害到良少夫人性命。”
“也未必是为钱财罢?”杭天予见妻子更形忧惧,忙出言开解,“良少夫人出身玉夏巨贾之家,自幼长在富阔之境,必然对绑架勒财者严加提防,亦必然有警伺之心。以良少夫人的机智,若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足以说明来者非一般绑匪。”
他们谈话告罄,恍觉最该发话的人,始终未语。
良之心垂首默然,罗绮凝眉深思。
“良公子,缜姐姐不见了,你……”
“罗三小姐,对于令姐的失踪,你怎么看?”
罗绮波澜不惊地道:“不管是何目的,来者绝非一般的绑匪。自我幼时遭过绑架,爹爹除了给我们找了懂武功的贴身丫鬟,我们三人亦商对了应急之策,如急丢钗环为记,扔绢帕为号等。姐姐遇事最是冷静,除非是没有任何机会,否则她不会束手就擒。”
她话讫,一直在角落里咽泣的纨素溃然大哭,“……三小姐,是奴婢没有用,奴婢没有护住小姐……”
“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罗绮俏脸平淡,“你在姐姐身边待了恁久,也该明白,姐姐最不喜遇事先失方寸的人。”
纨素当即吞下滂沱恸哭,呛咳不止。范程立她之侧,手抚其肩,无声安慰。
范颖无暇分顾弟弟注定没有结果的动心动念,美眸注向良之心,“恩公,风神亦追寻不到,可对?”
之心甫与每“人”挨次谈毕,美脸上并非诸人皆以为的崩溃哭意,而是她家娘子叮咛过的不笑不语时的庄肃安宁。“风伯伯说,这个人很了解之心,为了对付之心,特别用了一些法子隔开了风,娘子在的地方,没有风。”
“而这个人,对恩公娘子身上由我施过法的避邪绣囊亦很了解。我的绣囊,可退杀、抢、暗伤、毒侵等所有的不轨邪行。但我是妖,由我施过法的东西,最畏佛与道。显然,掳恩公娘子的此人,熟知这点。而且,我用了一些透视之法,亦找不处恩公娘子藏身之处。说明恩公娘子所在的周围,被人以正法布了防控。请问几位,恩公娘子何时得罪过如斯一尊神佛呢?”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3
范颖话音稍落,她欲言之意已呼之欲出。
“不可能!”杭念雁摇首,断然道,“国师怎么也是得道高僧,怎会行这等事?”
“你若觉得不可能,怎我还没有点明是谁,你便想到了?”范颖面含愠讥,“贵国师得道,依靠骨质,得恃天资,但他的心始是凡庸,甚至随着他的地位提升,心胸越发狭隘难以容人。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容不得良公子?生怕这杭夏出了第二个神人取他而代之?”
“可是,纵若如此,他也不可能做掳人的事。纵算不是曾护持杭夏的国师,一个活过一百八十年岁的凡人,这历经了近二百载沧海桑田的心胸,也不会斤斤计较……”
“我比他活得还久,心胸依然狭隘,是因我非人乃妖吗?”
“你……”
“国师的确不可能亲做这等事,但若有旁人乐意捉刀,怕国师也会坐观其成。”杭天予沉吟,“到如今,不妨找个理由到国师目前所在的家寺探访一番……”
“不行!”之心豁立,断然道,“你不要去找没有头发的老头,之心去找去恶爷爷!”
范颖援声:“恩公说得对。若当真是国师所为,王爷此去反会打草惊蛇,说不定便会让他狗急跳墙。”
杭念雁紧皱双眉,“你对国师的措辞能否……”
“都何时了,你还计较这些!”范颖啐声娇叱,转尔又道,“到今时,的确只有去恶道长能与那个国师一较高下,速去无仙观请去恶道长方是正理。”
“去恶爷爷不在无仙观,之心正请风爷爷找他。”之心从未有过褶皱的眉间聚拢出小小山峰,“之心会救娘子,你们不要乱,耽误了之心救娘子!”
众人交说纷纭时,罗缜亦从昏睡中醒来。
醒来时,面对四处黑暗、眼前孤灯的情形罗缜并不感惊诧,只是,灯下那张老脸,当真把她吓了一跳,“随行嬷嬷?”
随行嬷嬷扯着松弛纵横的面皮挤出森冷一笑,“良少夫人,没想到罢?”
是啊,没有想到。这个人,宫内摸爬滚打几十年,见多了这世上的残忍与黑暗,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成了精的奴才。罗缜须承认,是自己低估了这位皇宫里培育出来的老奴,方有今日之劫。
如是忖着,罗缜试了试手脚,还好,并未遭缚。
“老奴不会绑你的,老奴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凌辱。”随行嬷嬷推近油灯,使自己能不错过这女子脸上的毫微变化,“你晓得吗?你那天的盛气凌人,委实使老奴不高兴。老奴事前想了不知多少办法,就为怎么样能回报良少夫人。突然间,就想到宫里很多主子是如何疯掉的。良少夫人那样的聪明,可猜出来了?”
罗缜摇首,“请指教。”
随行嬷嬷落座,状似聊兴颇浓,“宫里的主子犯了大错,最坏的惩罚不是赐死,而是幽禁在密不透风的密室内。长年的不见天日,长年的无人问津,长年的一人独处密室,最后,皆是疯乱而死。良少夫人的将来,便要永远在这间地窖里度过……您认为如何?”
罗缜挑眉,放目向四围一瞄,颔首,“的确是够坏的惩罚。”
仅是这样?不过,随行嬷嬷也不着急,她敢说,不出十日,这妇人此时的从容必将无存,届时再来欣赏不迟。“良少夫人放心待着,到用膳时间,那门上的挡板会自外打开,有人为您送来。只是,这吃喝拉撒要在一室之内,未免委屈锦衣玉食的良少夫人了。良少夫人也不必担心良公子,老奴会侍候好公主,也会好好侍奉良公子,会看着他们夫妻恩爱,白首到老。将来得了麟儿爱女,老奴还会前来向良少夫人报喜。前提是,良少夫人能撑到那个时候。”
老奴才!罗缜强抑心头飙怒,“罗缜谢嬷嬷不杀之恩。”
“一月后,希望良少夫人还能如此干净漂亮,老奴告辞了。”随行嬷嬷行了个宫礼,颇有几分宫人仪态地退步而去,在一足迈上通往那唯一出口的石阶时,幽暗中回过首来,“忘了告诉良少夫人,在旁边的桌子上,有木制的刀,竹削的签,您在以后受不住寂寞煎熬要寻短见时,这些东西会有小小的帮助,但也只能是小小的帮助。宫里的主子们用了它们,死不得活不得,好生的遭罪呢。还有,这墙上全贴了棉布,是怕您想不开了以头撞墙,花容月貌撞得血肉模糊,不是可惜吗?”
“嬷嬷想得真是周到。”
“好说,侍候宫里的主子多了,难免就长了心眼。良少夫人,老奴这回是真的告辞了。”
因门的开阖透进的一线光亮稍纵即逝,罗缜高举油灯,将所处境地一寸寸摸清。当真是徒有四壁呢,无窗无牖,密丝合缝。四壁之上,亦果然贴了软棉作护。室内潮湿幽霉,一桌一榻,桌上当真放着竹签木刀,榻上铺设倒不寒酸。看来,随行嬷嬷很想她活得长久些,连带受的折磨也长久些。
只是,这人怎就如此误打正着,找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囚她?风都不透,更莫说什么花草虫兽。相公哦,你可找得到你家娘子?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4
“姐。”范程忽然跃出,闪身挡在深思缓行的范颖之前。
范颖劈手打在他脑门,“臭小子,想吓死我!”
向来不会乖乖认欺的范程难得没有任何反驳,“姐,你想不想救恩人娘子?”
“废话!”
“其实除了去恶道长,还有人足可堪破那个肥头国师所设的障界。”
“谁?”范颖蹙眉,“你适才在房内怎不说?”
“爹。”
“嗯?”范颖眼眸一亮,“对哦,我怎么会忘了爹。可是……”细蹙黛眉,“爹他四海为家,我们想找并不容易罢?如今我重伤未愈,也无法以灵珠相唤……”
“我以身上灵珠召唤,爹定然能很快赶到。”
“你?你的修为能驾驭得了?”这个弟弟,自幼贪睡懒惰,最不愿食露吸月的修道清苦。幼时靠着爹和娘炼成的丹延续生命,之后若非娘横了心逼他,到现在,还是一只无用的笨狐狸呢。
“你不要小瞧本少爷好不好?大不了用过之后,我对月吸养一月。”
范颖倒是怔了,多疑本性显露,“纵算了为了救你一命的恩公,你也少有如此大方的时候,你对恩公娘子该不会……”面浮促狭,妙目斜睨,别有一番深意,“人家可是神仙眷侣,你莫动其它心思哦,何况你还有一个纨素丫头。”
“……你想哪里去了!”范程瞪一眼这个刁狯姐姐,“我先前有一句话也许没有说错。”
“什么话?”
“良少夫人……前世,或许当真是只狐狸。”
呃?
“什么意思?”
“……没什么。”范程记起父亲有关母亲魂魄的严嘱,明白自己不该向姐姐透露太多,“时下最紧要的,是先将爹请来,救了恩人娘子再说。”
范颖直觉这臭小子有事瞒她,但时下委实不是深究的时候,“爹要请,去恶道长也要请,两不耽误。”
“这……”算了,也许是判断有误。若自己的猜测属实,以爹的高深修为,怎会在见了恩人娘子后毫无所觉?……而且,真若事实如他所想,又能如何?
范颖瞥着臭小子眉间褶皱,“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唤爹?”
“我突然想到,也许不告诉爹,是上策。”
范颖美眸倏眯,“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怎一时疏忽,忘了这姐姐有多难缠?“……你多想了!”
多想?鬼才信!“与爹有关?与恩公有关?与恩公娘子有关?”
范颖每发一问,一对慧黠美眸便盯向前一分,试图从这敢在自己面前耍弄玄虚的臭小子脸上,察出一些异样。
范程一把推开这张在别人看来国色天香在他看来只有狡诡多诈的脸,嗤道:“你怎如此多事?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到底要不要救恩人娘子?”
臭小子,欲盖弥彰。“你这样急,便是当真有事。”范颖颦起柳眉,沉吟道,“我想不透,恩公娘子会与爹有什么关联?”
“她是……”
“她是什么?”此语,发自突然而至的第三人。
“她是——”范程愕然转首,“爹?”
第二十七章 受困别君5
那道挡板的开阖幅度,掌握得恰到好处,出不了一丝风息。如此谨小慎微,如此无懈可击,使罗缜怀疑,那个对手,当真只是随行嬷嬷?
清醒过来,接受了随行嬷嬷的那通训诫后,第一日,罗缜并未迫着自己寻思开脱之计。睡过一日一夜,尝过几口盛在木碗里的冷凉饭菜,罗缜便整日披被坐于榻上,静然无声。
她的无声无息,使门外的看守者不免有几分着慌,以为室内人休克或是窒亡了。按捺了大半天,忍不住打开挡板向内瞭望。但土榻所在的方位,正未在挡板视线所及之处,自是难知端倪。上面人早有吩咐,室内人诡计多端,切忌与其涉谈。是以探看后,遂拉阖了挡板暂作不理。
但,时间又过一夜。翌晨,里内依然听不到一丝动静,送去的早膳亦无人承接,看守者便不免有几分心惶。毕竟,他们受命于人,被囚之人是何样身份一概不晓,拿捏不准若出了差错,谁知有无罪过。经了一番商议,分出了一人前去报信。
良宅内,随行嬷嬷终于如愿亦步亦趋地跟行着小公主。一路只见诸人神情不宁,她声色不动中,自是暗喜在心:恁多厉害人物,尽在自己掌捏之下,岂不爽快?
但,当宅外的暗差,送达了囚处来报囚者可能已窒死的消息时,她心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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