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相公
“姐姐,你做这样的安排,莫非是做了最坏打算?”罗绮弯眉紧颦,忧声问。
罗缎强颜一笑,试图以此化解长姐面上寒色,“姐姐,事情远没有那么糟罢。官府捉姐夫的理由根本就是荒唐,姐夫怎么可能是妖孽?这样的谣言,不攻便会自破……”
“之行,你怎么说?”
良之行脸上冷峻之色更浓,“就依大嫂。”
罗二小姐、罗三小姐俱惑然不解。“为何会出这样的事?这妖孽之说从何谈起?难道……与范颖有关?”
“罗家三位小姐果然个个精明。”范颖排闼飘然而至,“三小姐如何猜出事关范颖?”
罗绮浅哂,“单是我们闭眼不到半刻钟,再睁开便由玉夏国到了杭夏国,这已不是常理中能发生的事。再加上高沿城人人皆知的晋王宠姬分身有术,我们纵是傻子,也不会一味颟顸不知罢?”
范颖一笑嫣然道:“三小姐如此冰雪聪明,难怪会得无树皇子青睐。”
罗绮笑意稍敛,“此时这个话题并不适宜。”
“所以,范颖并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范颖向罗缜微微屈膝一礼,“恩公娘子,范颖替您接来了之行少爷。下一步便是去找六王爷,若他不能设法救出恩公,范颖便去换回恩公。”
“在今日之前,我尚指望他可以救出我家相公。但若九王爷出面连相公的一面也没有见着,六王爷难道会有不同?若这位国师明知相公非妖非孽仍羁押,你出面,非但换不回相公,还枉送了你。”
听了这话,罗缎、罗绮仅以为事情比料想的严重,但良之行脸色丕变,“国师意欲何为?”为保护之心,他把之心天赋异能之事严封密存,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缄口未提,还是没有护住吗?
“我也想知道。”罗缜美眸厉芒隐现。
“不如就让范颖先去会会这位国师,兴许能探出一二。”
“据六王爷说,国师手中有把斩妖剑。你去会他,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范颖勾了嫣丽唇儿,“斩妖剑无钢不摧,无坚不毁,但克其物者,却并不难找。只要恩公娘子将宝儿最新鲜的尿布屙布借范颖一用,那把除妖剑便会形同废铁。”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3
“良少夫人!”
来者气急败坏的一吼,只换来罗缜美眸淡睨,“六王爷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你为何让范颖去而复返,并指使她换你丈夫自由?”
罗缜浅呷盏内香茗,悠闲如无事人,“范颖的本事,不是我一个凡人能指使的。她若做了什么,也必然是她自己想做。”
“你挟恩图报,真乃奸商本色!”
“多谢六王爷谬赞。”罗缜淡挑秀眉,“您找上门来,只为一场狂飙?”
杭念雁面色铁青,眉际狂突,“你若不劝范颖打消主意,本王便不怕人说本王仗势欺人!”
罗缜冷冷勾哂,“因着我家相公,我公婆重病在榻,不得已到他乡休养身体。而罗缜则无心料理良家外务家事,整个良记已陷入停顿。良家已然如此了,王爷还想如何欺人?抄家灭门吗?那王爷索性成全罗缜,将我与相公关到一起,让我们夫妻团聚可好?”
“……你……若你家相公当真无辜,自然不必害怕什么!他到如今仍未能出狱,足以说明本王并未冤枉他!”
“就算我家相公当真是妖是怪是魔是鬼,他若不曾害人,便是无辜!”罗缜秀靥凝冰,“王爷你若当真如此正义,为何还背着贵国国师私放范颖?”
“你为救你家相公,牺牲他人亦在所不惜?”
“彼此彼此,王爷又何尝不是如此?”
杭念雁哪曾受过这番指叱,脸色青黑便欲成怒,却听罗缜犹是出言咄咄,气势逼人:“王爷口口声声指责他人奸诈卑鄙,您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俯仰无愧了?您能对着您心中的圣人说,您指认我家相公当真是为了您心中正义,毫无半点私欲?”
“你……”
“有了小人行径,还要为自己寻个君子借口,这便是王爷所坚守的真实?”
这女子口舌尖利,直刺心中那一处阴暗处,使杭念雁难堪难看至极。他忽发一记咆哮:“若你家相公当真无辜,本王会全力救他,而你不得再指使范颖做任何傻事!”
“王爷未必做得到。”罗缜眉目轻屑,“九王爷连我家相公的面也未曾见着,您又能如何?”
“九王弟一直是个闲差王爷,遇到一些小人刁难是常事,本王自是不同!”杭念雁怒火烈烈中,拂袖而去。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4
罗缜极尽刻薄激起的六王爷的冲天怒气,并未能改变任何事。杭念雁的确言出有行,找了国师诘问进展,但国师巧言回避,并婉拒了皇子欲见“妖犯”之请。
玉韶公主传来此讯时,罗缜已无力失望了,这事,也不过再次证实了国师在杭夏国的至尊地位。她需另辟蹊径。
“狐族生来就有悉人心思的本事,那只秃驴的心底,却不似他所表现出的那般凛然正气,他对恩公定然有所图谋。即是说,恩公身上,有他想得到的东西。”
此前,范颖依先前所言,单挑国师。那一场大战,必是惊人,非凡人世界所能窥测。凡人关心的,只是这场大战是否带来所冀望的结果而已。
范颖有备而去,国师的斩妖剑确未能奈她如何,但她也只落了个全身而退而已。纵使“真妖”出面,仍未为之心换来平安,这更使罗缜失去最后的耐心。
“之行,贴出布诰:良宅近来家宅不宁,鬼怪作祟,向天下寻找世外高人。凡能为良宅镇鬼驱妖者,赏金百万两;斩鬼除妖者,赏金五百万两!”
“大嫂……”良之行目注她面上破釜沉舟之色,遂重力颔首,“好,之行这就去!”
为救相公,她的嫁妆,伙同良家所有家资,尽可一付!她作如是想。之行亦无丝毫反对之意,之心于他们,比世间一切都要来得珍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恁般闻所未闻的重赏。布诰贴出,全城轰动,应者颇众。但却鲜有勇者,连纨素的三招五式亦敌不过,遑论法术道力欲与范颖一试。
良家毕竟为皇商,如此行事,不免招摇。五日后,惊动了杭夏国国君,下诏召见良家主事良德进宫。后知良德抱病至他国休养,于是,由国后召良家长媳罗缜谒见。
“本宫已听国师禀过,良之心确肉体凡胎不假,但幼年之时,被邪祟侵体,致使智痴。此前国师未察,皆因之前邪祟尚属潜伏,未成气候,如今已有坐大之势,才现了异象。是以,国师将良之心暂囚宫内,欲作法除其体内邪祟。一旦除尽,必让良之心安然返家。你身为其妻,为夫忧虑乃人之常情,难免失常亦情有可原。本宫在此可向你承诺,良之心之事不会牵连良家。你应如往时一般理事,静待祛邪之后的相公返家,而不该如此张扬行事,毁了良家未来。”
跪地的罗缜敬道:“民妇惶恐。自相公被国师带走,满城尽是良家妖魔在宅的谣言,良记上下伙计因惧因怕纷纷另找别枝,良宅举府仆役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民妇迫不得已,方向天下招纳得道高人,以保良家生意、家宅平安。”
“这……”国后脸上起了怜惘,叹道,“如此说来,倒是难为你一个娇弱小妇人了。国师乃杭夏国修为最高者,本宫可请国师为良家行法以正视听。眼下良家正处多事之秋,你还是莫给人错感了。”
“国后有话,民妇自当从命,那么民妇斗胆,可否请国师近日便驾临良宅,为良家行法呢?”
国后允准。罗缜叩谢,眸底戾意闪逝:她不想鱼死网破,但不介意玉石俱焚……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5
“小姐,您前脚进宫,便有人应那布诰来了。”
“又被你一脚踢出了院子?”
纨素一伸小舌,“是奴婢差点被人家一脚踢出了院子。”
“哦?”罗缜起了一丝兴趣,“他人在何处?”
“就在厅里喝茶,而且……”纨素凑近主子,悄然声道,“他已察觉地窖内的范颖。”
罗缜眼瞳微眯,“带我去见他!”
“不必了,良少夫人,贫道在此。”木色道簪,灰色道袍,长髯到胸,剑负在背,说是仙风道骨并不为过。但眉目之间,并非出家人的淡远宁静之气,反有灼灼利芒潜伏眸内。
“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去恶。”
“去恶道长会除妖?”
“贫道生平之志,便是除尽当除之妖。”去恶老道微哂,“且贫道还知道,良少夫人张榜镇除的妖,绝不是隐在良家地窖内的那一位。”
罗缜摆袖引迎,“请客厅叙话。”
“贫道与良公子,应该说是故人。”客厅内,身才沾座,去恶道长已侃侃而谈,“良公子三岁之时,与贫道有一面之缘。当年,因贫道的一句话,使良公子与良少夫人这桩良缘平地生了不少波折。其实,良少夫人也是贫道的故人。彼时,贫道为良公子摸骨,良少夫人正在令堂的怀内旁观呢。”
第二十三章 忧君如焚6
这位道长,便是相公三岁时断定相公用天生痴儿的那位?
“贫道周游天下,偶遇良公子。那时际,是惊喜非常。如此得上天赋能又福泽厚积的人,委实少之又少。但贫道仍恐上苍以寿数折抵,特在世人未觉之前,断了其痴傻,以世人之讥之鄙为其增寿。”
“那以道长之见,那位国师是当真将我家相公看成了妖孽?”
去恶捋须一笑,“良少夫人冰雪聪明,不是已经想到了吗?”
罗缜摇首颦眉,“罗缜凡夫俗子,虽想到一,但想不到二,至少无法窥测国师对我家相公到底是何居心。”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去恶沉声道,“尽管良少夫人为保护良公子守口如瓶,但良公子的异能仍是招祸之源。”
“堂堂国师,得道高僧,也如此心胸狭窄吗?”
“国师,既说是一国之师,而非天下之师,心胸里必然有对权位的冀望。何况,这位国师原本就不是一位心胸宽广、可纳百川的圣者。”
“道长既与我家相公有如此渊源,可否助罗缜救出相公?”
“不,到最后,真正能救良公子的,只有良少夫人。”
罗缜秀眉稍扬,“请道长赐教。”
“良公子今生最大的福泽,便是得娶良少夫人为妻。”去恶眸透玄机,“良少夫人所拥有的智慧、人脉,若发挥得当,定可以使良公子安然无虞。”
“道长是在指点罗缜?可否直透迷津?”
“良少夫人绝顶聪明,不需贫道多言。但良少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对极了,贫道与良公子渊源颇深,加之贫道生来便嫉恶如仇,自然不会坐视那只秃妒假公济私的恶行不理。良少夫人需贫道相助时,只管到城外无仙观找贫道。”
去恶道长飘然而来,潇洒而去。罗缜却陷苦思:依道长言下之意,自己并不需要玉石俱焚便能救相公?可是,她已殚精竭虑,心力交瘁,仍是毫无转圜啊。送走稚儿,送走公婆,便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还有哪条路可走?
……
娘子,之心想娘子想娘子想娘子……
那个国师又要相公做什么了吗?
那个没有头发的爷爷哦?他有好几天没来和之心说话了。有很多没有头发的哥哥看着之心,可是,他们不给之心东西吃,他们说之心把风爷爷他们叫出来才给吃……
砰!罗缜素手攥拳在桌上一击。
娘子,娘子,你不理之心了……
相公……你饿吗?
开始饿啦,现在之心和花花哥哥成了朋友,它会拿东西给之心吃喔。
……哪来的花花哥哥?
它说它是什么公什么主最喜欢的御猫。之心有一天很饿很饿,可是又不想让风爷爷风伯伯也像之心一样被关起来好可怜,就对着窗外叫人。然后,花花哥哥就来了,它叼来的鱼都好好吃喔……可是,之心还是想娘子,一想娘子心就好痛好痕……
相公,他们如今饿你仅是开始,若发现饿你无效,便会用其它办法……珍儿不想相公受伤,若相公受了伤,珍儿的心也会好痛,相公一定不要让珍儿的相公受伤,明白吗?
喔,之心不让珍儿痛啦,之心不会受伤啦,娘子不要痛……
……
“大嫂。”良之行迈进厅,见罗缜苍白怔忡的模样,“那个道士也救不了大哥吗?”
罗缜从容举睑,目色沉定,面容亦恢复以往幽雅,“我会救。”
“我亦会。”良之行眉际决然,“其实,小弟有个办法。”
罗缜稍怔,“你说。”
“之行会医术,可让人活,亦可让人死。”
“……所以呢?”
“纵是国师位高权重,在杭夏国,最高的仍是皇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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