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颜三嫁

　　“如今唯有一个办法可以替叶镜明开脱，就是周家主动承认那个二少爷本来就有病，是旧病复发而亡，而不是叶镜明打死的，并保证不再追究凶手的责任，这样叶镜明就只有误伤之罪，罪不至死，对吗？”
　　叶纤雪替父亲说了出来，令父母连同肖明远都感到很意外。他们虽然知道她很聪明，却想不到她竟然一眼就看得这样透彻。
　　叶清源点点头，继续道：“你爷爷打算明天就派人过去问问周家的意思，让你跟着一起去，希望通过周家大少爷……”
　　“爹您的意思呢？”叶纤雪打断父亲的话，别人如何算计她她都不在乎，她关心的只有父母的看法。
　　“杀人偿命，这是国法。我跟你爷爷说了，此事与你无关，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出面？可是你爷爷态度很坚决……我跟你妈妈商量，打算另外找栋房子搬出去住。”
　　叶清源没有说得很清楚，可是叶纤雪已经明白了父母的意思，所以她笑得很灿烂。她就知道，爹爹和妈妈永远都不会放弃她。
　　“爹爹，您别担心，一切有我呢！”叶纤雪站起身来，自信地说，“爷爷那里不用担心，我若不愿意，他就休想勉强于我。只是周家那里还需好好计议一番，此计不成，难保他们不弄出些新的阴谋诡计来。最好让那个周敬煦不再喜欢我就好了。唉，早知道那天在慕家就顺着慕晚夕的心意让我名节尽毁算了……”
　　“胡说什么呢！”崔月眉瞪了女儿一眼，“女孩子家，名节事情也能开玩笑么？”
　　叶纤雪笑着吐了下舌头，转身就往外走。“我先去老爷子那里走一趟，你们在家好好商议，搬家最好。”
　　叶清源要陪着女儿一起过去，叶纤雪不让。有些话当着爹爹的面她可不好开口，免得吓到他。
　　叶清源想起今天下午与父亲大吵了一架，无论如何他是不肯认错的，担心父亲看到自己火上浇油，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崔月眉让蜀宝陪着小姐一起过去，发现不对就赶紧过来通知他们。
　　叶纤雪刚刚走出西院，就看到大哥叶镜飞从一棵梅树后面转出来，拉着她的手急切地交待道：“不管老爷子怎么凶，都别答应他。原本我还以为周敬煦是真心喜欢你的，想不到他们周家如此卑鄙，这计划应该早就开始了。这样的人家，再有钱咱也不稀罕！”
　　“镜飞哥哥！谢谢你！”纤雪很是感动，眼睛也有些湿润。若是为了镜飞哥哥，她受什么样的委屈都不要紧，可是那个叶镜明是什么东西？打小就知道欺负她，如今杀了人就该偿命，凭什么要她做牺牲？
　　来到老爷子的书房，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自然也没有好声气给纤雪。“怎么，看周家如此在意你，就目中无人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要老夫用轿子来请你才肯过来？别说你现在还没嫁人呢，哪怕你嫁给大帅做了第一夫人，也是我叶家的子孙，也归我管！”
　　“爷爷不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么？”叶纤雪悠然自得的倒了杯茶坐下来慢慢品着。老家伙嗜好好茶，叶家也只有他这里才有好茶，好久没喝了，今天要好好品一品。
　　“你”老爷子被噎了一下，暴跳如雷，“还真是反了天不成？你爹妈怎么教你的？对长辈就这个态度？”
　　“俗话说得好，父慈子孝，有人为老不贤，如何怨得了做晚辈的态度不够尊敬？”叶纤雪语气轻轻淡淡的，也就只有老爷子听清了她说的什么，而守在外面的叶清扬夫妻连同叶镜飞和蜀宝都只能听到老家伙的咆哮而已。
　　“你，你，你……你这个不孝子孙，十七年了，叶家生你养你，老夫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忤逆女……”老爷子在叶家当家几十年作威作福惯了，今天下午先是被儿子的忤逆不孝气了一顿，如今发现自己向来不放在心上的孙女更加不孝，一口气提不上来，差掉就背过气去。
　　“爷爷，您又说错了，生我养我的是我爹爹妈妈，跟您关系真的不大。你自己想想，自从我爹爹娶了我妈妈，您给过他一个铜板么？还有啊，孙女劝你一句，年纪大了就要懂得惜气，不然气出病来可是会折寿的……”
　　
【卷一】初嫁　第二十二章　祖孙对决（二）
　　看在他生了爹爹的面下，纤雪好心地提醒了老爷子一句，却气得老家伙浑身颤抖。
　　“来人，快来人！真是反了天了，好一个忤逆的东西……”老太爷用拐杖敲得桌子“梆梆”响，叶清扬夫妻和叶镜飞赶紧跑了进去。蜀宝也跟到门口，偷偷往里瞧。
　　只见叶纤雪低垂着头恭敬地站在书桌旁边，脚边一个被摔碎的茶杯，茶水打湿了她的裙摆，上面还残留着两片茶叶。而老太爷瞪大眼睛仿佛要吃人一边狠狠地盯着叶纤雪，手中的拐杖还指着她的头。
　　“爹，您这是做什么？”叶清扬赶紧将老爷子扶到主位上坐下。同时，叶镜飞也担忧的将叶纤雪拉到一边，关切地问道：“纤雪，你怎么样？打到哪儿了？疼不疼？”
　　纤雪依然低着头，倔强地不发一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真的不要紧？”叶镜飞看了看她裙摆上的茶渍，又想抬起她的头来好好看看，可是纤雪怎么都不肯抬起头来。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开口啊，要是一不小心笑出声来怎么办？
　　这时，老太爷终于缓过气来，看叶镜飞如此关心那个不孝的东西，心中立即又来了气，几乎就要跳起来，好在叶清扬及时拉住了他。老家伙已经被叶纤雪气得背气了，如何肯背这样的黑锅，于是提起拐杖指着叶纤雪道：“这个不孝的东西，你们都被她骗了，那茶分明是她自己倒在身上的，老夫何曾打过她？”
　　老家伙不是没打，只不过老了跑不快，如何能打到身手敏捷的叶纤雪，也是为此，他心里憋屈得很，分明没打到，但儿子孙子却全都被叶纤雪骗了，一个个都以为是他欺负了那个忤逆不孝的孙女，可实际上呢？
　　老爷子越想越气，指着叶纤雪又是一顿好骂。
　　叶清扬越听越不像话，赶紧让妻子回房去。家丑不外扬，而他这个妻子实在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还是让她回避的好。叶夫人担心儿子，不肯离开，叶清扬不得不拿出当家人的气概来，脸一板，眼睛一瞪，这才将她赶了出去，顺道也将蜀宝赶到院子外面去守着。
　　老爷子似乎越骂越顺口，这次，不但叶清扬听不过去了，连叶镜飞也站出来道：“爷爷，我们尊敬你，是因为您是长辈。可是长辈也应该有长辈的样子，纤雪妹妹性子温和，但您不能因此就胡乱开口冤枉她。”
　　“你，你，你让她自己说，老夫可用打她？”老爷子最疼爱的就是叶镜飞了，但想不到连这个向来最听话最孝顺的孙儿也被那个不孝的东西给蒙蔽了，他如何能不气？
　　纤雪立即拉住叶镜飞的衣袖，轻声道：“镜飞哥哥，你别惹爷爷生气，都是我不好，爷爷没有打我，那个茶水也是……是我自己往身上倒的……”其间，她只抬头看了叶镜飞一眼，尔后便迅速低下头去，但那份楚楚可怜却深深打动了叶镜飞。
　　叶镜飞轻轻拥着她，心疼不已。看看，他聪明活泼一个妹妹都给爷爷吓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连自己往身上倒茶水的话都说得出来。
　　“爷爷，我说过了，镜明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的，您不要牵涉纤雪，这件事情，她是最无辜的！”
　　“你们能有什么办法？”老爷子不住地用拐杖敲着地板，怒吼道，“人家摆明了就是要那个不孝的东西。她要是不去，周家怎么肯松口？”
　　“杀人偿命乃是国法，二哥犯了罪，为什么要我牺牲自己去救他？”叶纤雪抓到机会抬起头来反驳道。今天她不气得老家伙打消牺牲自己的念头誓不罢休。
　　“你”老爷子指着叶纤雪吼道，“即便他犯了罪，他也还是你的兄长！作为叶家的女儿，你自然有义务为救出兄长而作出牺牲！”
　　“可是我们叶家不是礼仪传家么？大义灭亲，怎么能因为他是我的兄长，就可以包庇他杀人的罪行？还要我牺牲自己去救他出狱？”
　　叶清扬和叶镜飞看叶纤雪开口了，便都沉默下来。叶镜明犯了罪，他们是没有立场要求纤雪牺牲自己的。
　　老爷子瞪大眼睛怒吼道：“谁都知道那是周家的圈套！那个什么周家二少爷，不过是街头的一个乞丐而已！”
　　“乞丐就不是人么？乞丐就可以随便虐杀么？爷爷，人生来不应该是平等的么？一个人的出身真的就决定了一切么？”叶纤雪争锋相对，却一直很有分寸。
　　果然，听了叶纤雪的话，叶清扬和叶镜飞一点都不怪她，反而觉得她坚持真理与正义，实在难能可贵。
　　“我说了，镜明是被人陷害的，那人未必就是他杀的！”老爷子激动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却不敢接纤雪关于自由平等的话题，赶紧将话题转开。
　　“如果二哥是冤枉的，那爷爷不应该去找他被冤枉的证据么？”
　　“要是有证据，我还找你做什么？”
　　“没有证据，谁能说他是冤枉的，毕竟好多人都看到他伤人致死的！”
　　老太爷被叶纤雪驳得没办法，只能吼道：“我们叶家的子孙怎么可能会杀人？”
　　“不会么？”叶纤雪冷笑一声，她正等着他这句话呢！“他十岁就会杀人，还是杀自己呆傻的堂妹，如今人大了，胆量想来是越发大了吧？爷爷不相信么？我可是完全相信的。”
　　“你，你胡说什么？”叶老太爷震惊地后退两步，怒视叶纤雪的目光仿佛要吃人。
　　与此同时，叶清扬和叶镜飞也恍然醒悟过来。他们急切地拉着纤雪问道：“你说什么？纤雪，你说你五岁那年是被镜明推下池塘的？”
　　纤雪没有直接回答叶清扬和叶镜飞的话，反而讥诮地望着老太爷，冷笑道：“爷爷，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么？当时，您可是站在祥云楼上看得一清二楚的。”
　　“你怎么知道？你不可能知道的……”老爷子彻底崩溃下来，软软地倒在椅子上。
　　“什么？”叶清扬和叶镜飞震惊之后转而望着老爷子。
　　叶纤雪冷哼一声，却不知不觉中红了眼眶。她含着泪水笑开来，自嘲地说：“您亲眼看着我被他推下池塘，却装作没看到，不就是想淹死我这个令叶家蒙羞的傻女么？却没想到镜飞哥哥会从这里路过又将我救了回来……呵呵，爷爷，不但二哥会杀人，您也会呢！”纤雪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情，毕竟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叶纤雪。可是，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心真的很痛很痛，就如同前世被自己的亲人谋杀时一样。
　　叶老太爷不住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孙女变聪明以后却从来不跟自己亲近，原来她竟然知道。她竟然都知道……
　　想到这些，纤雪越发心痛难忍，她含泪望着到如今仍怒视自己的老人，哽咽道：“爷爷，这件事情我忍了十二年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是期待着变聪明的我能让您改变初衷，对我和我妈妈好一点。可是，无论我怎么表现，您心里还是只有大姐和二姐两个孙女，您真是让我失望您知道么？但凡您对我还有一丝祖孙之情，叶家能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么？二哥再不争气，周家也不会无缘无故陷害他……爷爷，虽然您久沐风雨，明了世事，可是您的眼光真的很不好，为什么直到如今您都不肯承认，正是因为您的固执己见，因为您对我莫名其妙的憎恨造就了今天的局面，爷爷，您……”
　　叶清扬愤怒而失望地望着年老的父亲，哽咽道：“爹，您从小就教导我们兄弟仁义礼孝悌，没想到您竟然是这样的人，爹，您实在是让儿子太失望了……”
　　叶镜飞红着眼睛将纤雪搂进怀中，怜惜地摸着她的头。当他抬头再次凝望着老太爷的时候，心里再也没有了丝毫对长辈的敬重。
　　纤雪在叶镜飞怀中哭了一阵，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叶清扬道：“大伯，对不起。如果是您和镜飞哥哥出了事，让我做什么都成，哪怕你们与全天下为敌，纤雪也可以帮着你们杀人放火。可是为了叶镜明，我做不到……其实我心里没有太多的国法家族观念，我只知道，对我好的，我会加倍回报，而伤害过我的，也绝不轻言原谅。”
　　“别说了，纤雪，这事不怨你，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叶清扬红着眼睛拍拍叶纤雪的肩，“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天色不早了，让你镜飞哥哥送你回去休息吧！”

【卷一】初嫁　第二十三章　釜底抽薪
　　叶镜飞将纤雪和蜀宝送回西院，叶清源和崔月眉看到女儿哭红的双眼，都很震惊。纤雪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我没事的，妈妈，您别担心。”叶纤雪自己抹去眼泪，又笑了笑，然后便拉着父母坐下来。
　　肖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