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采薇(引号版) 作者:姬泱
“我们,在事情没有到今天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不能更改了。那次起兵我想有个了结,我不想自家人在这样下去,总以为只要一切罪过我来背就可以使大家都解脱了出来,谁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开始。其实这也是郑王的愿望,只不过,他不想先动手,他想我动手而已,……”
他的手,握紧了我的手,仿佛要刻入生命一般。
“我们的生活是个死环,没有生机,而你是误闯进来的,却给了我一次生命的感觉。我从来不曾想要什么,因为我想要的从来是无法得到的,而我不想要的却偏偏无法离去。只有你,……,在我感觉到,我可能要真正失去的你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无法割舍的。”
“太后当初的决定,只是因为你的妹妹太美了,她怕我娶了她后,郑王也看上她,这样会为我们本就交错的纠葛更添了一份凌乱。瞧,我们之间已经可悲到这样的地步,骨肉亲情薄到了我们都不忍知道真相的地步,……,但母后还是算差了,……”
“永嘉,还是太后有远见,这样郑王并不喜欢我,上次他还说我长的不好呢。”我想笑,可是我的声音带着哭的味道。
“不,郑王喜欢你,这话不是到了现在我一辈子都不愿告诉你。我发现我的自私不下于任何一个品行最卑劣的人,为了你,我愿意隐瞒一切真相。但,事实总是要面对的。母后还是知道了这些,她想了个计策,要用你来转移郑王的注意,然后让我走,而郑王则利用了这个计策,假意说他想要你,然后说要你进宫。那晚我没有选择,如果我不用起兵来顺了郑王的意,你就当真要进宫了。我当时甚至还找了王后,……,我知道我的王兄,他不是个为了小私而忘大事的人,这些,不过是他的陷阱而已,可他却说的出,做的到。我不想就这样绝望的放弃,只要一搏。”
“一切很顺利,实现原来早就知道的结局,……”
“现在,太后却,……”
他不忍说下去了,停了一会。
“舅舅被囚,沈家也算是繁华尽了,我反而感觉,我们的死环解开了。当一切都互相牵制的时候,只要破坏了其中的一个环,那这个牵制就毁了,可毁灭的同时,我们也没有活着的必要。既然郑王想要这样一个完全放心,那我就给他一个,让我去死。芙儿,那次你的话给了我一个梦想,一个即使过了奈何桥也无法忘记的梦想。你说要和我化蝶双飞,……”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笑了。
“我愿意在奈何桥上等你,但是不允许你现在来。要等到你很老很老了,才可以来,那个时候我们一起走到来世,可好?找个好人,可以照顾你的人,好好过一生。”
“那个时候我已经很丑很丑了,……”
我已经快泣不成声了,可他还在笑。这次我第一次可以理解他的笑,为什么可以笑的如此灿烂而伤感了,那种绽放的明媚在我看来只有哀伤的感觉。
“芙儿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我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样的地步,永嘉不可能自己退出来,因为他是祈亲王,他的生命是从禁宫开始的,也许也要从这里结束。
其实他,郑王,太后,和大司马要是普通的小民百姓,那些事情,那些所谓的误会很容易解释,但是,他们不是,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是王权这条看不见的金线,如果谁触动了线,不是前进一步去得到它,就是失去了生存的权力,所以,对他们来说,没有退路。
独自走在禁宫如此庄严的天街上,任心情跌到谷底。
‘这里没有树,不然可以看雾凇也是好的。’
‘你很适合这里,……’
也是这条天街,也是这个禁宫,我们沿着它走了一条不适合我们的生活,也许当一开始我们踏上这里的时候,就注定了结局。
如果忘了这些,我的生命可否重新来过?
……,不能了,永嘉已经刻入了我的生命,永生难忘了,……
远远看见哥哥和父亲在那里,我走向他们。走近了, 才可看清楚,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青衫中年人,冷冷的面容,是沈释孑。这是我第几次看到他,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他没有上刑具,没有用绳子,他高傲的神情是他危险的起源,但他却不屑更改。
他看了看我,似乎回忆起什么,然后转过了面孔。
天空飞过来一行凌翅鸟,我听见了他们的鸣叫。
哥哥用眼神询问我,但我摇了摇头,我不想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已经结束,就不要再提起。
“芙儿,郑王已经下旨意,让我们在这里等你,不要走,郑王还有话要说。”
“……,郑王究竟想做什么?我不去!”
“芙儿!”
哥哥的声音很严厉。
“作为普通女子,你可以不在乎这些,可是你不是,我们要照顾的很多,姚家上下就是我们的责任!”
“简御。”
父亲的声音不高,可隐藏其中的威严是不可忽视的。
“不要这样和你妹妹说话,芙葭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一阵低沉的笑,是沈释孑,他嘴角微微翘起,有些讽刺的说。
“姚相不愧老成谋国,即使现在,面对已是末路的我,也还是如此。何必呢?我们做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因,在大义之外,这点子私心又算的了什么呢?沈家也是我的弱点,这并不可耻。”
父亲看了他一眼,“大司马,如果,您当真可以勘透这些,就不是现今这步田地了。”
“哦?姚相第一次说了句实话,佩服,佩服。”
“彼此,彼此。”
“……,姚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某自知如此结局,不过只是‘鸟尽弓藏’,不新鲜。姚相位高权重,不可轻心,……”
余音缭绕,话已说尽,沈释孑可成为郑王的心腹之患,不是凭空的横祸了。我看着他们,忽然感觉很荒唐,我们本是骨肉亲人,可在这样的圈子中,却是如此的虚假。
“多谢大司马,姚某做错了很多事,可有一种是真的,社稷在姚某心中,真是重于泰山。也许你不信,可自己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人相信呢?有所为,有所不为,也许姚某是错的,可对的起自己,心愿已足。”
沈释孑眉一挑,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有个太监过来说郑王传旨,要我们觐见,大家这才整理一下,跟了进去。
已经是无法形容的心情,原本以为那一刻是和永嘉的最后,可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却依然期盼,他可以自己走出来,走出那从他出生就环绕周围的心结。
眼前的情形让我看见了我的心愿是多么的可笑。
他跪在那里,身后是宫廷的侍卫,强行压住了他,而他面前的郑王脸色十分凄冷,嘴角淌着血丝。
郑王一看见我们来,指着沈释孑,“就是他,就是他在大理寺让他的党羽害你的,我让姚简御就任大理寺正,为的就是到时候护着你,你怎么就这么顽固,为什么就要护着他,一个乱臣贼子,我一向淡薄的弟弟竟然对我挥拳相向?”
“那一拳是你欠我,我欠你的,我会用生命偿还,可你的欠我的,我也要讨回来!我不是要护着他,王兄,你停手吧,王权在你手中没有动摇半分!沈释孑是太后的亲弟弟,也我们的至亲,也是长辈,你说过如此壮丽的河山不可再沾染尘土,放过他们吧!”
“我会背负所有的罪名,一切的一切。”
“此一生,郑王愿杀愿囚,永嘉心甘情愿!”
“你,……”
郑王很用力的放下了指着沈释孑的手,胸膛一鼓一鼓的。
“朕愿意退一步,对你既往不咎,只要,……”
“只要我说一切都是沈释孑主谋的是吗?郑王,为什么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呢?我可以死,但是只肯请郑王放过所有的人!”
“沈释孑,你怎么说?”
郑王忽然问了这样的一句,带了雷厉风行的气势。
而沈释孑只是淡笑了一下,跪了下去。
“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错,那日让人在大理寺下手的是我,可我有什么选择?不这样做,沈家就完了,当时还有一线生机,也只有如此。”
“郑王要我一命,沈某恭候。”
“可说句诛心的话,郑王何曾要放手?只怕说放手不过是又一场心计吧。沉浮了这些年,老臣早就倦了,可不能脱身,因为,我们的生命早已经注定了在这里。如果当年我的姐姐没有成为王后,那一切就会不同。”
然后他抬起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似乎有些恨,有些凌厉,有些伤感。
“如果,当年我的父亲不曾死的那样没有尊严,我不会如此。其实从开始,一切都是错的。”
而郑王却不敢看那样的眼睛。
这样话,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我从未经历,但这里没有我插入的余地,甚至连父亲和哥哥也没有,我们只是看着,因为,这些不是我们的旋涡。
“错吗?”
郑王的嘴角回复了他们最平常的冷笑。
“来人,送大司马去他该去的地方,让他知道什么不是错了。”
“王兄,你,……”永嘉要说话,却被郑王打断了。
“够了,祈亲王也累了,先送祈亲王回天牢,以后再说。”
“郑王!”
永嘉突然挣脱了身后的人,伸手从身边的手中抽出了一把剑,直指郑王。
周围已经乱成了一团,护驾,护驾的喊声把原本就喧嚣的禁宫打扰的更加嘈杂。御林军围住了他们。
“永嘉,……”
郑王的话轻而低沉,就像山谷中的潺潺流动的溪水,顺着山势而展转,这一刻还是平缓安宁,可下一刻却是雷霆万钧。
“放下剑!”
“郑王,臣弟说过,所有的罪,永嘉来抗。让我的死来结束这一切,不要再造杀戮,举头三尺有神灵,难道您真的想要无上王权染的全是至亲的血?”
“你这是藐视王权!”
就在一切风雨来临的时候,一个沉静的声音结束了这一切。
“永嘉,放下剑,这与你何干?当初太后如此选择自尽,为了也就是这些吧。”
是沈释孑,当我们都注意郑王和永嘉的时候,沈释孑不知何时站在了大殿的前面,手中拿了把匕首。
“她又一次背叛了我,背叛了沈家。如果她心再狠点,如今大郑已经易主了。到最后,……”
那样的眼睛看着郑王,而这次郑王没有示弱,也看着他。
“终究,你还是她的儿子,即使她不喜欢你。她希望你成为太子,她牺牲了我的父亲,她不想你以后过着废王的悲惨生活,所以她再一次牺牲了她的弟弟。”
“郑王这是她欠我,她欠沈家的,你一生都没有办法偿还,你会永远困在里面,只要你还在王位上一天,你就不会忘记沈家,……”
他疯狂地笑了,“禁宫是坟场,可以葬送任何美好的亲情,……”
说完,他手中对准了心扎了下去,一剑到底,……
一切都在瞬间,当我们回神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郑王,永嘉,我,父亲,哥哥,所有的御林军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世界随着沈释孑身子的倒下,变成了一片静默。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仿佛终止一般。
突然,永嘉长哮一声,手中的剑反转了方向,刺向了自己,……
我看见了,但是,已经晚了,浓重的血已经喷薄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袍,……
闭了眼睛,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无法止住。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却是,……
那,……,是两个人,永嘉的脸上全是飞溅的血,他手中的剑,被人握住了,……
是郑王?
永嘉也吃了一惊,看着他面前的人,血从郑王握住剑刃的手,流淌了下来,染红他的龙袍,也染红了我们的视线,……
一把剑,鲜红的血,两侧如此相象的人。
这一幕永远刻入了我脑中,那天,苍白的禁宫被热血浸染,美丽到妖艳,……
心很深,不到最后一刻是无法明了,究竟什么是最珍贵的,什么是无法舍弃的。外人永远不知道郑王在握住永嘉自残的剑刃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
永嘉说过,他们兄弟感情一直很好,郑王的愿望永嘉一直铭记于心,祈亲王府中的流杯亭所纪念的不仅仅是年少的梦想,还有,应该是浓于水的羁绊。
终究,人心总是有柔软的一面,即使我们的生活如烈火般严酷,可总有一份感情是无法割舍的,也许是爱情,也许是亲情。就靠了这点温暖,足够我们活下去的。
剑咣铛一声,落在了地上,他们两人相对无言。
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呢,终究明白了过来,也终究可以退了一步。
永嘉一下子跪了下去,嘶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