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传奇之娉兰–卡落落(下)






  我闭上了眼睛,幽声长叹。拍了拍定儿的手,从床上拿起了

那把匕首。
  木质的鞘,雕着华家的纹路。是那年父王的赏赐。

  塞到袖子里,站起身,欲要往外走去。定儿却忽然扑倒在了

我的脚下,泣不成声。
  我瞧着她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也只说了句:“你自己多多

保重吧。”

  许久不曾出过寿德宫的宫门,让路过的宫女太监们瞧见了,

竟是呼啦拉的跪倒了一片。大概过不了多久齐太后就会知道我出

宫的消息。但已经无关紧要了,比这更快的,怕是我父王反叛的

军帖。
  本来我是不许四处走动的,但因穿了命服,又携了子煌赐的

玉佩,那些侍卫倒是不敢拦我。
  就这样到了外宫的紫辰殿外,也不让人通禀,径直就里走。

  此时早朝还没退,满朝文武分列站在两侧,见到我自是一阵

讶然,而后便是嗡嗡的议论。
    我跪在十步之外,抬起走,又看了眼坐在金殿之上的子

煌,深深的拜了下去。
  耳边的嘈杂渐渐的细微了下去,我的世界只剩了安静。
  起身,将袖子里的匕首抽出,高高举在头上。

  清冷的声音,沉闷的气氛。

  “叛臣之女娉兰,拜领死罪。” 




第五十五章

  天卷连云,菊又逢金,眼看着到了九月。
  七个月的身孕,起卧都有些不太方便。
  
  定儿在旁边小心的伺候着,生怕我有个什么闪失。我笑她的

太过紧张,她却抿着嘴摇头,更专心的照顾我。
  “怜你身怀龙裔,待分娩之日,再做处置。”
  那日,他走下殿收起了我的匕首,眼眸如水,那样对我说。
  我仰头望着他,天子之姿,明黄的颜色,九龙盘身。
  这样威严的大殿,那样曾经深爱我的男子。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在想,我们究竟会变成怎样,然而却不

想我们终究还要走到这一步。
  定儿曾经小声的问过我:“主子您为什么不跟不双走呢
  我反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子煌来?”
  见她不语,我才道:“定儿,如果那日我跟不双走了,也不

见的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对他的感情只有畏惧,就算他想救我,

不过是想将我囚在另一个牢笼罢了。我跟他是同一类的人,固执

,又冷淡,在一起除了相互伤害,就不会有别的。”
  “那您为何非要如此寻死呢?”
  “能由得我不死么?父王在西北拥兵反叛,无论是朝中也好

,宫中也好,多的是想落井下石想至我于死地的人。而且现在这

个样子,我也未必……”下意识的顿住,转头拍了拍定儿的肩膀

,“你不是帮我炖了补品么,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好?”
  她呀了一声,急急忙忙去了。
  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肚子有些痛,看来被里面的小家伙

踢了一脚。
  “至少你还是活生生的。”轻轻的笑,“娘欠别人的,大概

这条命就已足够,别人欠娘的,最终也会要还。孩子呀,可怜你

是生在帝王家,有这样的命运。”
  
  父王的叛军,浩浩荡荡,攻池掠地眼看着就已经吞并了西北

大部分地区。另外董商的军队也与父王发生的冲突,最近正在僵

持中。外面的一切似乎硝烟弥漫,与寿德宫的冷清截然相反。
    倒上一杯桂花蜜,略微抬头,就看到菊花隐隐中的那个

身影。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提起壶,又倒了杯,递给来人:“最近这里只剩了甜腻的东

西,没什么好招待的。”
  余若兰接过轻抿了口,笑道:“加了薄荷与菊花。”
  “你还是那么厉害。”
  她陪我坐下,拿出了个布包,道:“最近冷了,给姐姐做了

件夹袄,穿着御寒。”
  我接过打开来看,是件无袖的袄衫。针脚细密,做得精致淡

雅。我笑道:“有劳妹妹费心了。”
  
  她摇摇头,又问:“最近孩子怎么样?”
  “很安静,没怎么折腾我。”
  “会不会是个女孩?”
  “也许呢。”
  “要是女孩肯定像姐姐一般漂亮。”她笑道,“也不知要怎

样倾国倾城。”
  
  我唇角含笑,抬头看她,她眉眼中也透出了那种对即将诞生

的孩子的期待。看来她也是喜欢孩子的。
  “若兰
  “嗯?”
  “……你出宫去吧。”
  她立时愣住,抬头看我。
  我道:“以我现在的身份,求别的怕是不能了,但至少应该

可以给你一个自由。你与商容间该有个好结果。嫁给他,替他生

个孩子,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好不好?”
  她微微垂下了头。
  我拉着她的手道:“你说女人总逃不开束缚,但指掌间就能

得到的幸福,为什么不试着去争取。就当是还我一个心愿好了。


  她道:“也许我可以出去,但您呢,您莫非真要等到被行刑

的那天
  “若兰,有时候死,不一定就是结束。也许会是另一个开端

。”
  “开端?”
  “是开端,为了这个孩子。”我轻轻抚着小腹,感受里面些

微的悸动:“谋反是灭门之罪,我虽为皇妃,兴许可免一死,但

腹中孩子终究还是要背上一个罪人的身份,随我被放逐荒疆,枉

负骂名。我不想变成这个样子。若兰你曾说过,我的仇恨过重,

其实我现在最当恨的,应该是齐太后,若是没有她,我大概也走

不到今天这步。但恨又有什么用?我的恨已经被人利用过一次,

伤到了我最重要的人,现在再去……我怕是要没有颜面来面对我

即将出生的孩子了。那些罪过用我的死来担下来,至少能给这个

孩子一个身份,能在宫里理所当然活下去的身份
  说到这里,明显看到她的眼里有些雾气弥散了上来,我连转

了话题,道:“说起来下午商容是不是要过来?看你的模样,也

没好好打扮一下,可惜了这样花般容颜。”
  她才破涕而笑,道:“您又拿若兰开玩笑了。”
  转身离去,在她那纤细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花丛中时,我隐约

听到了她幽幽的一叹。
  看来自己是被她怜悯了呢。
  仰头看着一方天下,碧蓝的天空丝缎般柔软,几朵浮云流水

般抹出丝丝纹路。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

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
  十一月。
  子时的邦鼓刚刚落下,寿德宫下了冬日里的第一场雪。
  悄然无声,精灵般冰清玉洁。
  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宁静,散出了柔和的光华。
  在这样的雪夜,我的孩子即将诞生。
  痛楚比想象中来的要强烈。大概是因为这个孩子九个月里从

来没给我带来什麻烦,现在却是排浪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咬着牙关,不想呻吟,但一波波巨大的痛楚折磨得不得不发

出嘶哑的哀嚎。
  稳婆在旁边碎碎念着,什么用力,加把劲,快出来了。
  那声音分明就在耳畔,却感觉比现实更加遥远。
  
  喘息,虚弱,大汗淋淋。
  隐约听到稳婆对旁边的宫女小声道:“快去请皇上跟太后过

来,是难产。”然后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出去了。
  接着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身边的稳婆边轻按我的肚子,边

道:“娘娘,您已经撑到这个地步了,要再努把力啊!”
  我微微睁开了眼,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沾满血迹的白布,

不断换出的热水,匆忙的人影。
  是啊,我已经撑到了这个地步,又怎能轻易的放弃。
  又一波剧痛传来,忍不住大喊出声。
  抓着床单,瞪着双眼看那头顶的云罗绣帐,曾几何时,我也

这般看着帐子难以安眠,但那时至少枕边还有良人相伴。
  人有的时候,真的不得不去靠自己。
  
  用力,拼下了最后一分力气。
  生命似乎在体内渐渐的流逝,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然后就是稳婆惊喜的呼声:“娘娘,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再努把力。”
  我的世界瞬时陷入了一片安静。像沉闷的雨季忽然响起了一

声惊雷。婴儿的啼哭声猛然响彻了一方天地。
  我睁开早已朦胧的眼,却没有力气再去扭转头颅。
  听着旁边的稳婆恭喜:“娘娘,是位皇子呢。”
  而我的视线却渐渐被黑暗吞噬。疲惫感汹涌袭上意志,就算

怎样挣扎也挤不出任何让我看清那个孩子的力气。
  渐渐的昏睡过去。
  有到光在心中忽闪而灭。
  突然在想:如果我还能再活下去,该有多好……
  ※※※※※※※※※※※※※※※※※※※※※※※※
  希琰:
  在雪照山庄的日子,木然而绵长。每日不过练剑,出任务,

或是杀人。
  廷之自从回了永络,就一直没有消息,所以我也不知她现在

究竟如何。大概过的不错吧。毕竟那个男人是那样爱他。
  今日又练剑。因容若在旁边瞧着,更不敢怠慢,收回了心思

全在了剑上。
  耍了套九降剑,收势后才发现庄主岳新凉也出现在了武场上

。他手里捏了两封信,交到了容若手上,又跟容若耳语了几句,

然后脸上就是诡异的笑。
  这个被江湖中称为鬼西子的男人,头脑中总要涌出些莫名其

妙的主意,这次看他的神情,也不知要算计谁了。

  忽见容若眉头轻蹙,竟是抬头看向了我。
  心里猛然打起了鼓,看岳新凉朝自己招手,那种不安就更加

的强烈。
  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听岳新凉戏谑般的一笑,对我道:“这

次有个大人物给咱们托下了桩买卖,指明要你去。”
  “要我去?”
  “就是要你去。”
  他从容若手上拿过了那封信,塞到了我的手里:“你自己看

看。”
  
  我展开一看,两张信纸的质量都是意外的好,再仔细去看内

容,不由自主的惊呆。“这是!”举着信封看向容若,容若似要

反对,却被岳新凉用手指一掐给拦下了。
  “我们雪照山庄的宗旨是顾客至上,既然你被点名了,只好

让你去,反正你每年在庄里白吃白喝了惯了,动动也好。”
  “可是……”我看向容若,容若的脸色极差,岳新凉却一脸

调笑,将自己挡在我与容若之间,半推半搡道:“还犹豫什么,

要你去你就去,三年五载的回不来,我也不会说什么。就当少了

个混吃喝的人物罢了。”
  
  我心里不觉涌起了股热流,站在原地,向岳新凉深深一揖:

“感谢您成全。”
  他却笑:“傻孩子,你以为我真是成全你?我只是觉得这件

事情好玩罢了。毕竟能让永络国与大容国两个如此身份的人共同

委托救助的女人,谁不好奇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人?她上回留在

庄里我都没能好好招待,这次可不能错过了。况且,总比看你每

日死狗般的模样要好太多了吧。”
  
  “死狗?”听着周围侍女传来的轻笑,面红耳赤着想离开,

又听岳新凉道:“廷之昨天回来了,你把他也带上!”
  上路后才明白,原来那两封信的其中一封,正是廷之带回来

的。他告诉我,他被张明启带回了大容,并关押了起来。直到十

天前才释放。
  而原因就是来这里送信。
  
  低头看了看那封信,实在是意外那个叫不双的男人,居然会

用如此恳切的语气来求雪照山庄救走娉兰。
  自己在木泽国与世隔绝了近一年,不知这世上,究竟是发生

了怎样的巨变。
  
  娉兰的父亲韩王居然会叛乱,但最想不到的是那个男人居然

会对娉兰判下死刑!
  
  隐匿了自己的声息,藏匿在宫门之外。
  各处的叛乱,引得宫中的守卫更严。我没有廷之那样厉害的

轻功,只有在此等候。等待可以悄无声息进入宫中的机会。
  子时时开始下雪。
  天气愈发的冷了起来。也不知为何,自己看着这让天地茫茫

的大雪,竟是有种莫名的悲怆感涌了上来。
  正在此时,忽然感到有人声靠近。急忙收了心神,隐在暗处

,盯着来人的方向。
  听脚步声并不向是侍卫,更不是习武之人,稍稍安了心,却

听那人忽然小声问道:“希将军是在这里么?”

一下子警惕起来,安抚住了身旁的廷之,想了想仍然站出了身形


  “你是什么人。”
  那人走到我身前,借着宫墙上的灯火这才看清:“是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