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里缓缓而吟
岁月青春。她思慕过,悔恨过,也许在她心中始终长存有飞卿那抹高大的身影。
《唐诗记事》里言飞卿的晚景极其凄凉,不检形迹,穷困潦倒。与贵胄裴减,令狐高等蒲饮狎昵,因穷迫乞于扬子夜,夜巡兵责其醉而犯夜,而遭毒打,令人寒心。
一代词人竟然沦落到如此下场,让人不禁也要为之清泪暗洒。然历史终会记住他,我们也会永远缅怀这一落寞风流才子。
'楼主' '3楼' 作者:一步两搭桥 发表时间: 2008/03/04 19:24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 【卷二】冯延巳
【派别】南唐派
【文集】《阳春集》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南唐的钟灵毓秀孕育出了一个久负盛名的词人,他就是冯延巳,正中用手中的五彩之笔,开北宋一代之风。他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如是评道: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二后主词皆在《花间集》范围之外,宜《花间集》中不登其只字也。正中之词虽然还在小令范围之类,依然摆脱不了五代时期的词风,但词至正中之时意境渐大,不再拘限只追求词藻之华丽,而臻词之上乘境界。正中之词善造清语,每以忧患自省,词中饱含了词人的满腹情感,难怪在五代词人中倍受赏识。
正中大造堂庑,宋人步其后尘,继而升堂入室。如果正中再世恐怕此事亦是他最感到畅快而津于乐道了。因为有后人传其衣钵,而使正中得以词源远流长。刘融斋在《艺概》中言:冯延巳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永叔得其深。也足见正中词魅力之深。
虽然正中同飞卿非同时代之人,但后人评价两人时经常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两相比较,自是泾渭分明。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言:李后主词,如生马驹,不受控捉。
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正中,淡妆也。一浓一淡,不仅体现了两位词人的创作风格及兴致趋向,这也和两人所处的社会地位极其有关。飞卿一介落魄文人,混迹于青楼酒馆之中;正中却是位及权臣,当正襟危坐。这也是正中词被同叔和永叔喜好的一点原由。另一方面浓淡之说更是论尽了花间派和晚唐派的相异,不可混为一谈。陈廷焯在《云韶集》卷一中言:正中词为五代之冠,高处入飞卿之室,却不相沿袭,时或过之。又云:正中词如味摩诘之诗,字字和雅,晏欧之祖也。从此处也不难看出,后人还是更看重正中之词,由此正中当在飞卿之上。
词话有一则趣事,据胡仔《苕溪渔隐从话》卷五十九引《雪浪斋记》记载,王安石与黄庭坚两人对话,荆公问山谷云,作小词曾看李后主词否。云:曾看。荆公云:何处最好?山谷以〃一江春水向东流〃答对。荆公云:未若〃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又〃细雨湿流光。
文中所言〃小楼吹彻玉笙寒〃当是后主之父李璟所作。而细〃雨湿流光〃为正中之词。当荆公误记。这也看出南唐君臣所作词相近自成一体,而荆公倍推崇正中之词。
正中虽然官高却是和寡,在其词集中找不到与时人相酬之作,这在后来的词人中是非常罕见的。正中所遗存的资料太少,无从考证其缘故。陆游在《南唐书》记载了这样一件趣事:南唐李国主尝责其臣言,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其臣即对言,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龙颜大悦。
此臣乃冯延巳。此事为正中词中一句被中主疑以为有影射南唐江山不稳的痕迹,故诘问之。此事若发生在清朝,等待正中的或许就是一场严酷的文字狱。北宋的大才子苏东坡因此类事被谤栽了一个大跟头,一起乌台诗案就将他从京城贬到离京师千里之外的僻野黄州。正中虽然屡被遭朝人弹劾,但大多都是化险为夷,有时还因祸得福,因此而升官,可见正中同中主君臣关系不是一般。
正中留有词集《阳春集》,却受到了后人质疑为他人之手伪作,并言词人不可能将自己集子称作阳春白雪,这点想来是没有道理的,仅凭推测不足成信。同时陈世修为《阳春集》作序,这篇词序成了继欧阳炯作的《花间词序》后的另一篇重要词评。据陈自己称为冯延巳曾外孙,若《阳春集》为伪作,陈世修对此事应是知晓。
正中词混入其它词家之词甚多,五代之时词作多有缪其姓氏,不辨一二。争论最大的还是《蝶恋花》(庭院深深)到底是否为正中所作,大多数人认为是欧公所作,但此词亦见存于《阳春集》中,且如果正中词少此首则会失色不少,而欧公佳作甚多,自是无关紧要。
正中何以着淡妆,那么来看看他的词作,看正中是如何诠释深美宏约四字。正中作《鹊踏枝》十四阙,可见他对此词牌情有独钟。也许是有一种捡尽寒枝不肯栖却又无可奈何之感。个人认为最负盛名莫过于此首: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长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此词论及的一种新愁旧恨,一种无可名状的忧伤之感,一种欲说还休的惆怅始终萦绕在身前。词人借酒消愁,却是愁上加愁。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残忍的是美人迟暮,物是人非。想来是悲伤之语了。正中作为富贵闲人,却有着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情思,这和晏殊是相通的,决然不是什么为赋新词强说愁。这种愁情,却也不是刻骨铭心的。有的只是稀淡,很朦胧,似有似无。是对灵魂的孤独作出内心的独白。新月升生来了,与眼前的树林相平,户外的行人都归去之后,词人独自还伫立在一座没有遮拦的桥上,任夜风盈袖。万分孤寂,一片凄清,不染纤尘。
此词极其新清,深婉含羞。正中对人物的心理刻画在词作中非常传神。他能抓住极细微处而画出大境界,作不凡状。试看其闺思情词《谒金门》
风乍起,吹绉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此篇正是那首差点给正中带来祸患的名词,起首二句就出大手笔,境界全出。俞陛云评言:如絮浮水,似沾非沾。当是一种奇景。惹得我每次在西湖水边看见满湖的春水荡漾就禁不住吟咏此两句。唐古诗有云:妾心如古井,波澜誓不起。这里却是大相庭径,所见之处为一佳人春心大动。前面唐古诗给人沉郁之感,而正中词则活泼轻快。
佳人行走在幽香的小径上漫不经心地摘下红杏花蕊,抛入池中引鸳鸯为戏。陈庭焯在《白雨斋词话》中云:〃手捋红杏蕊,所谓无情之处都有情也〃。触景生情,鸳鸯戏水,引出佳人终日望君君不至言。鱼幼薇有诗云: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温飞卿有词云:梳洗罢,独倚望江楼。都说的是这种相思之情。佳人听到鹊叫,抬头闻喜又是空,带来的恐怕只是更大的失望与悲伤。
正中出入清词艳曲而不露拙迹,真乃学迹天人。无怪乎宋人亦要寻其痕迹。荆公推崇正中之词,犹看好细雨湿流光一句,此句乃出自于《南乡子》: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
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倖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
此首开头一句便使整篇大放异彩,有名句而非名篇。颇似中唐的韩孟诗派追求练字之术,讲究神来之笔。便有了孟郊贾导苦吟诗人称号,此风气还延及至宋朝,使宋诗意境渐小,词亦僵化,终不能和唐诗媲美了。
正中此篇正是一句救了全篇。俞陛云在《唐宋五代两宋词选释》中言:起两句情景并美,下阙梦与杨花迷离一片。结句何幽怨乃尔。极是中肯的言语。
无边的丝雨润湿了青草,草叶上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让人一见倾心。王国维赞之能摄春草之魂。愁恨与小草一样春去春来春又生。烟锁秦楼,一腔心事,无处可诉,茫茫而顾,作断肠语。此言见朝朝夕夕之思之深、望之切,俨然一深闺怨女,让人不禁想起太白的句子〃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下阙思极而梦,梦会却是无凭。一日就这样惆怅而过,独自怎生得黑。却见那斜阳,在烟柳断肠处。佳人只能将满腹的相思化作盈盈粉泪,无可奈何,幽怨动人。
冯延巳生长于五代十国的封建割据时期,全国都处于对峙之中。偏于江南一隅的南唐之国已是岌岌可危。自举兵伐闽楚败绩之后,国家元气大伤,自顾不暇,更无余力挥师北上。后主此时沉浸于歌舞升平的享乐生活中,对朝政不予过问。直到周师南侵,犹存已久的党争越演越烈,由于正中一向以才艺自负,狎侮朝士,招人嫉恨。此时朝士群起而攻之,颇为凄凉。正中作为南唐重臣而无力匡扶济世,又成为政敌攻击的目标,注定了他要以悲剧收场。
公元九百六十年,赵匡胤称帝,也就是在这一年,这个饱负才名的孤独老人悄然永远离开了人世。
深沉哀悼中。。。。。。
【小传】:冯延巳(903--960),一名延嗣,字正中,广陵人。后唐中主李璟少时在庐山筑读书堂,曾侍读左右,为元帅府掌书记,元宗(即中主)时由谏议大夫累官至同平章事,后改太子少傅、太傅。延巳少有才学,长而学问渊博,文章颖发,辩说纵横。工诗,尤喜为乐府词,是五代著名名词人。
'楼主' '4楼' 作者:一步两搭桥 发表时间: 2008/03/04 19:26 '加为好友''发送消息''个人空间'回复 修改 来源 删除 【卷三】韦庄
【派别】花间派
【文集】《浣花集》
春日杏花吹满头陌上年少足风流
花间词林中的两位堪称翘楚的才子词人,一为温庭筠,另外一个就是韦庄了。前者在前卷中已经介绍,这里不予赘言。温韦词皆以柔美、绮丽、温婉为典范,但韦庄似乎更素淡、清新妩媚些。
端己出生一个书香门弟之家,家学渊源深厚。他的四世祖便是中唐别具风格的大诗人韦应物,相信大家还记得他的名句〃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韦应物被称为效仿陶渊明最神似的一位诗人。《蔡觉夫诗话》中有云,:渊明诗,唐人绝无知其奥,惟韦苏州,白乐天尝有效其体之作,而乐天去之际亦远甚。此词对韦应物评价甚高,端己有其曾祖遗风,词作中有一股凛然之清气。在唐朝中亦有人与此事相仿,即诗圣杜甫及其祖父〃文章四友〃杜审言,历史总是在某个角落惊人地相似。
端己的一生极其坎坷。少孤贫力学,才敏过人,与唐风流才子元稹颇有相似,元稹亦出生于寒泊之家。然端己大半生困顿场屋(场屋代指科举考试),而元稹少年之时就已得志。端己一直到四十五岁时才应举,原以为终于可以封官荫子,却不料黄巢军攻占京城长安,国家政局动乱,就连皇帝都仓皇出逃。端己的夙愿又一次落空,生逢乱世,只能落得到悲剧结局。
关于端己因为生活困顿郁不得志而致使性情大变,此有史料记载。张骛的《朝野佥载》中言:韦庄颇读书,数米而炊,称薪而爨。炙少一脔而觉之。一子八岁而卒,妻敛以时服。庄剥取,以故席裹尸。殡讫,擎其席而归。其忆念也,呜咽不自胜,唯悭吝耳。何以造成端己如此淡薄寡情,书言两字悭吝,我看不尽然。世间哪有不怜惜子女的父亲。况韦庄为一饱学之书生,仁礼道德皆晓。以悭吝解释不合伦理常情。端己家贫寒交迫,居家度日委实艰难。又逢乱世,自己久习诗书而不见擢第,长期生活和精神上的双层摧残和打击使得我们这位才子词人作出不合情之举,绝非本能使然。
感情复杂的词人,在幼年时期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那时还是一天真烂漫的稚童,与诗仙李白儿时极其相似,调皮活泼且好玩耍。据《太平光记》中记载云:韦庄幼时常在下邽县侨居,多与邻诸儿会戏,下邽亦为白居易的故乡。后来端己追思往事,寻其遗踪时赋诗云:昔为童稚不知愁,竹马闲乘绕县游。曾为看书偷出郭,也因逃学暂登楼。搜寻对韦庄的映象,此是绝无仅有的。
往往词人都会得到一些别号,如有名的〃山抹微云秦学士〃〃露花倒影柳屯田〃,分别为秦观与柳永,〃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分别为张先与宋祁。我们的韦大才子曾也得到一名号为〃秦妇吟秀才〃,据孙光宪《北梦琐言》记载云:蜀相韦庄应举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