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三部曲2长老






  趁着天色还没有黑透,伊拉龙飞到蓝儿身边。从离开崇吉海姆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振翅高飞。他们升到了阿拉哥尼河上空。那里空气稀薄,下面的河水变成了一条紫色的带子。

  由于没有系上鞍子,伊拉龙用两个膝盖紧紧夹住蓝儿,觉得她坚硬的鳞片在磨擦他们第一次飞行时留下的伤疤。

  蓝儿向左倾斜,乘着一股上升的气流继续攀升。他看到下面山坡上有三个褐色的斑点迅速往上移动。伊拉龙起先以为是猎鹰,但等他们飞近一看,他发现原来是三只差不多有二十英尺长的野兽,还长着细小的尾巴和带羽毛的翅膀。实际上,它们的样子很像龙,只是个头儿较小,较瘦,比蓝儿更像蛇。它们的鳞片也不发光,带有绿色和褐色的斑点。

  伊拉龙激动万分,指给蓝儿看。它们会不会是龙呀?他问。

  我不知道。她飞到合适的位置,察看那几个新来者。他们绕着它们不停盘旋。三个家伙一见蓝儿觉得迷惑不解,朝她直冲过来,但只是咝咝出声,到了最后一刻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

  伊拉龙咧嘴一笑,动用了意念,想要触及它们的思想。在这当儿,那三个家伙往后一缩,发出尖利的叫声,像饿极了的蛇那样张开大嘴。刺耳的叫声既是抽象的,又是具体的。巨大的威力震撼了伊拉龙,试图瓦解他的战斗力。蓝儿也有这种感觉。那几个家伙一面叫个不停,一面用锋利的爪子发起攻击。

  坐稳。蓝儿提醒说。她收起左面的翅膀,突然掉转方向,避开了其中的两只野兽,然后快速扑动翅膀,飞到另一只野兽的上空。与此同时,伊拉龙拼命想挡住那个叫声。他清一清脑子,立即施展魔法。别杀它们,蓝儿说,我需要这个经历。

  那几个家伙比蓝儿灵活,但蓝儿有着身强力壮的优势。有一只野兽朝她俯冲过来。她突然翻转身去——来了个倒飞——朝那野兽的胸口踢了一脚。

顺着奔腾的河水(2) 

  敌人受了伤,往后退却,叫声渐渐远去,越来越轻。

  蓝儿侧过翅膀,从右面呈弧线形往上攀升,恰好与另外两个家伙迎面相遇,它们正对她形成合击之势。她弓起脖子,伊拉龙听到她的肋骨间轰然一声,只见她的嘴巴里喷出一团火。一个炽热的火环出现在蓝儿的头部,照亮了她宝石般的鳞片,最后,她浑身闪耀着夺目的光辉,仿佛从内部点亮了全身。

  那两头龙似的野兽惊慌失措,呱呱乱叫,调过头去从两边慌忙逃窜。它们飞速离去,重新降在山坡上。攻心之战宣告结束。

  你差一点把我甩下来。伊拉龙说,他一直紧紧抱着她的脖子,这时候才松开了双臂。

  她得意地朝他看了一眼。差一点儿,但是并没有。

  没错儿。他笑了起来。

  他们返回筏子,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蓝儿降落在水面上的时候,奥利克喊着说:“你受伤了没有?”

  “没有,”伊拉龙说,蓝儿朝着筏子游去,她激起的冰冷的水流在他的腿边打转儿。“它们是不是博尔山脉的又一个民族?”

  奥利克把他拖上筏子。“我们管它们叫尖牙兽。它们不如龙聪明,也不会喷火,但依然是个可怕的敌人。”

  “这正是我们所发现的。”伊拉龙揉了揉太阳穴,尖牙兽的进攻弄得他有点头痛,“不过,他们压根儿不是蓝儿的对手。”

  那当然了。她说。

  “这是它们的捕猎方式,”奥利克解释说,“它们使用意念让猎物丧失活力,然后把猎物杀了。”

  蓝儿甩甩尾巴,朝伊拉龙泼了点水。这是个好主意,我下次出猎也来试试这种办法。

  他点了点头。这个办法用于打仗也比较方便。

  阿丽娅来到筏子边上。“我很高兴,你们没有把它们杀了。尖牙兽已经为数不多,杀了这三个是很可惜的。”

  “它们仍在吃掉我们的大批牛羊。”索夫在舱里怒冲冲地说。那个矮人走到伊拉龙身边,乱蓬蓬的胡子后面露出不大耐烦的神色,“在博尔山里,你们就别再飞了,鬼魂杀手。即使你和你的龙不去对付响尾蛇,我们已经很难确保你的安全。”

  “好吧,我们就待在地上,到了平原再说。”伊拉龙答应一声。

  “很好。”

  他们停下来过夜。矮人们在一条小溪口的山杨树上系好筏子。阿马生起一堆火,伊拉龙帮伊斯克瓦把雪焰牵上了岸,拴在一片草地上。

  在索夫的监督之下,六顶大帐篷架起来了。赫丁拾来了一大堆柴火,足以烧到第二天早晨。杜思默尔从第二条筏子上搬来粮食,动手做晚饭。阿丽娅在营地边缘放哨。伊克斯瓦、阿马和特里加干完自己的活儿以后,也很快加入了她的队伍。

  伊拉龙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便与奥利克和希尔格宁一起蹲在火边。希尔格宁脱去手套,把满是伤疤的手烤着火。伊拉龙注意到,那个矮人除了拇指以外每个指关节上都戳出一根铮亮的钢钉——大约有四分之一英寸长。

  “那是什么?”他问道。

  希尔格宁朝奥利克看了一眼,大笑起来。“那是我的Asc?觠dgamln……我的‘钢拳’。”他朝一棵山杨树打了一拳,树皮上旋即留下四个对称的窟窿。希尔格宁又大笑起来。“这玩意儿用来打人是挺不错的,对吗?”

  伊拉龙觉得很有意思,甚至有点儿眼红。“这是怎么做成的?我的意思是,这些钉子是怎么连到手上去的?”

  希尔格宁犹豫片刻,想要找到合适的话来表达。“你得请一位郎中。他让你睡得很深,那样你就不觉得痛。然后,就戳,对吗?——戳一个孔,一直戳到关节……”他没有说下去,以飞快的速度用矮人语和奥利克交谈了几句。

  “每个孔里放上一个金属插座,”奥利克解释说,“然后用魔法封好,把插座固定下来。等伤口痊愈以后,大大小小的钢针便可插在那几个插座里。”

  “对,就是这样,明白了吧?”希尔格宁咧嘴一笑说道。他抓住左手食指上的针头,小心翼翼地把钢针从关节里拔出来,递给了伊拉龙。

  伊拉龙把尖尖的钢针放在手心里,微微一笑。“我也很愿意装一付‘钢拳’。”他把针还给了希尔格宁。

  “这是个很危险的手术,”奥利克警告说,“孔戳得太深,手会失去功能,因此很少有人拥有一付‘钢拳’。”他抬起拳头,给伊拉龙看了看,“我们的骨头要比你的厚。在人类身上可能是办不到的。”

  “我会记住的。”不过,伊拉龙仍禁不住想,要是打起仗来有一付“钢拳”,能够想怎么惩罚谁就怎么惩罚谁,包括惩罚披挂上阵的蛇人,那该多么好啊。他很欣赏这样的想法。

  吃完晚饭以后,伊拉龙回到自己的帐篷。火光很亮,他看得见蓝儿靠着帐篷睡得很舒服,像是个用黑纸剪出来、贴在帆布上的图案。

  伊拉龙坐下,拉过毯子往腿上一盖,眼睛盯着膝部。他感到很困,而又不大想睡。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家。他不知道若伦、霍司特和卡沃荷村别的人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帕兰卡谷的天气是不是很暖和,农夫们是不是已经开始种庄稼。伊拉龙突然觉得很想家,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翻开行李取出一个木碗,拿起水袋倒了满满的一碗水。接着,若伦的形象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低声说:“Draumrkópa(原注:千里眼)。”

顺着奔腾的河水(3) 

  和往常一样,碗里的水先是变黑,然后突然一亮,露出要被观察的物体。伊拉龙看到一间烛光照亮的卧室,认得出那是霍司特的家。里面,若伦独自一人坐着。若伦一定放弃了在特林斯福德的工作,伊拉龙意识到。他的表弟伏在膝盖上,紧紧握着两手,眼睛盯着对面的墙。伊拉龙从他的脸部表情看得出,若伦正面临什么难题。不过,若伦看来身体不错,虽然有点儿憔悴,这令伊拉龙感到很宽慰。过了片刻,他结束了魔法,终止了符咒,水面重新变清。

  伊拉龙觉得放心了,倒掉了碗里的水,然后躺下身来,把毯子一直拉到下巴。他合上眼睛,进入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那种状态界于清醒和熟睡之间,现实随着思维的微风不停摆动,创造力已经突破一切束缚,什么事都能办得到。

  他很快就睡熟了。在大部分时间里他睡得很稳,但是快到醒来的时候,夜间通常的梦景由一种幻象取而代之。那种幻象非常清晰,非常生动,和醒着时的经历没有两样。

  他看到了一个很不安宁的天空,黑一片红一片地翻滚着烟雾。乌鸦和老鹰在高空盘旋。底下,一阵阵的箭雨从激战中的一方射向另一方。有个人在泥浆里爬动,头盔上刀痕累累,铠甲上血迹斑斑——一条举起的胳膊挡住了脸。

  一个披着铠甲的人进入伊拉龙的视线。他的铁手套离得很近,铮亮的钢片挡住了半个世界。拇指和后三个指头握成一个拳头,像是一台铁面无情的机器,食指以命运本身那种压倒一切的气势指着那个被击倒在地的人。

  伊拉龙从帐篷里爬出来,脑子里依然是那个幻景。他看到蓝儿在离营地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啃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把梦中见到的情况告诉了她。她吃到一半停下来,然后脖子猝然一动,把一块肉咽下了肚。

  上一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她说,证明预言是对的:别处出了大事。你是不是认为阿拉加西亚正进行一场战斗?

  他朝一根树枝踢了一脚。我没有把握……布鲁姆说,你用千里眼只能看到你见到过的人、地方和东西。可是,那个地方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在台姆第一次梦见阿丽娅的时候,我以前也没有见过她。

  也许托基拉·伊科诺卡能解释这个情况。

  他们已经远离塔纳哥,因此到了出发的时候,几个矮人显得很轻松。他们撑着篙沿阿拉哥尼河顺流而下。伊克斯瓦在为载着雪焰的筏子掌舵,这时候以粗哑的男低音唱起来:

  顺着一泻千里的

  基尔芙汩汩流动的血液,

  我们驾着几根弯弯的木头,

  向着家园,向着部落,向着荣誉驶去。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穿过豺狼出没的森林,

  我们驾着木筏,

  寻找钢铁、黄金和宝石。

  让能人和长胡子替我去战斗,

  让武士守卫我的家园。

  我要告别祖辈居住的部落,

  驶向遥远的天涯海角。

  别的矮人也跟着伊克斯瓦唱起来,接着还用矮人语唱了别的歌曲。伊拉龙一面听着他们低沉的歌声,一面走到筏子前部。阿丽娅盘膝坐在那里。

  “我在睡梦中……看到一个幻景。”伊拉龙说。阿丽娅朝他看了一眼,显得很感兴趣。他便把看到的幻景讲了一遍。“如果这是用千里眼看到的话,那么——”

  “用的不是千里眼,”阿丽娅说,她故意说得很慢,好像是为了让伊拉龙正确领会她的意思,“你说你看见我被囚禁在基里城,我对这件事想了很久。我认为,那是因为我失去了知觉。我的意念在寻找救助,无论在哪儿都找得着。”

  “干吗找我救助?”

  蓝儿在一起一伏地游水,阿丽娅朝她点了点头。“十五年来我一直守护着她的蛋,因此已经习惯于她的存在。我在寻找我感到熟悉的东西,这时候我触到了你的梦境。”

  “你的法力真有那么大,能从基里城达到一个在台姆的人?尤其是你还中了毒?”

  阿丽娅的嘴唇上浮起一丝微笑。“即使我站在威洛恩加的城门口,我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清楚地跟你说话。”

  她停顿片刻。“假如你在台姆城不是在用千里眼看着我,那么你就不可能在梦里看到这个新的情况。这肯定是一种不祥的预感。据说,这种情况在所有感觉敏锐的民族中经常出现,尤其是在魔法师当中。”

  筏子晃了一晃,伊拉龙一把抓住拢住一包物资的绳索。“要是我看见的事情将会发生,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它的发生?我们的办法能起作用吗?要是我此时此刻从筏子跳下去淹死,那会怎么样?”

  “可是你不会。”阿丽娅把左手的食指伸进河里,望着沾在皮肤上的一滴水珠像个抖动着的透镜,“很久很久以前,精灵梅尔扎迪有个预感,他会在战场上误杀自己的儿子。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于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他自杀了。这件事证明,未来并不是固定不变的。然而,除了自杀以外,你简直无法改变你的命运。你也不知道你所看到的那个时刻会什么时候来到。”她摊开手,水滴落在他们中间的木头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