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宛妃传 作者:解语





  奉茶的,拭汗的,铺凉垫的,前后忙做一团,子矜端了茶送到清如面前,许久都不见她拿,心下奇怪,不由抬头一看,这一看吓得她唉呀一声叫了起来,茶水几乎泼了出来,她急急地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握着清如的手叫道:“小姐快松口,都流血了,快松口!” 
  清如仿佛未闻,依旧紧紧地咬着下唇,全然不觉已有殷红染上贝齿。子矜忙招呼子佩过来,顾不得主仆有别,两人一齐用手去掰清如那咬得异常紧的牙齿,用了半天的功夫才掰开,下唇早已被咬破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下是红得刺眼的血。 
  无神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生气,她猛地抓住正在为她拭着唇上血迹的子矜,紧紧抓住,时间仿佛又倒回到那一刻,她用最平静最冷淡的声音说着全然违背自己心意的话! 
  不爱!不爱啊!晶莹从眼中亮起,一点点,一丝丝,一缕缕…… 
  子矜看到清如的唇在动,却没有声音发出,她被小姐反常的模样给吓坏了,不敢呼痛,也不敢说话,所有人都如被施了定身法般,一动不动。 
  风声,蝉鸣,鸟叫,惟独不闻人声! 
  逐渐,透明的东西从那双盛满无尽忧伤的美目中滴落,滴在手背中,如油溅其上,好痛,清如下意识的缩回手,那滴泪正慢慢划过手背流到地上。 
  不敢眨眼,深怕再有泪滴落,就这样睁着,一直到风吹干了眼睛…… 
  当眼睛终于可以看到东西时,她才发现子矜他们一个个都站在那里不敢动,心中有愧,想笑一个出来,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扯不动嘴角,只能用干涩的声音告诉他们没事了。 
  子矜他们都不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会勾起主子的伤心事,子矜重又沏了一杯茶奉上来:“小姐,这是上次太后赐的翠华苦丁茶,今天还是第一次拿来沏茶,您试试味道如何!” 
  揭开茶盖,一股烟气从杯中袅袅升起,让清如陷入一种似云似雾,如梦如幻之中,翠绿的茶叶在水中舒展翻腾,载沉载浮,忽隐忽现,不可捉摸,便宛如宫中女子的命运,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将会是怎样的光景,也许,从她们踏进紫禁城门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了一切悲剧的开始与终结…… 
  喝完了茶,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了,她不可以沉沦在自己的悲伤中,至少目前不行,还有人在在牢里等她去救! 
  命绵绣她们去传晚膳,把小福子和小禄子留下来,问道:“我让你们去打探,可有探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两人对望了一眼,由小福子来说,他苦着脸道:“回主子话,奴才两人今天找了好些个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来问,银子也花了不少,可那些人不是说不知道,就是口风紧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也撬不开。” 
  “这么说来你们一点也没打探到?”清如皱着眉问,隐隐有一丝不悦在里面。 
  小禄子用手肘碰了一下小福子轻声道:“你忘了贞嫔宫中那个小宫女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小福子也想起来了:“回主子,贞嫔身边一个叫彩蝶的宫女说在出事之前,她曾见过那个神秘的宫女,还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当时她好像很急的样子,连说话也没说一句就走了,走的时候还特意把领子拉高了些,似乎生怕被人看到什么,因为这个消息没什么用的,所以奴才险些都把它忘了。” 
  “就这些?”清如问道,她相信小福子不会对自己有所隐瞒,但这个线索确实没什么用。 
  等等!清如不知道抓到了些什么,急切地道:“你刚才说什么?她拉高了领子?” 
  “是啊,彩蝶是这么说的,她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别的宫女都换敞领的宫服了,就她还穿着围领的宫服。” 
  清如抚着腕上太后赏的那只玉镯久久不语,感受着镯上带来的凉意,心间突然生出一丝热度,依目前所显露出来的种种痕迹看,今次之事绝不简单,它的全貌更不知会复杂到什么程度,然清如心中却燃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斗志,她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揭开重重迷纱。 
  同时在翊坤宫中,彩蝶低头,向专门在看墙上那幅《寒江图》的贞嫔道:“主子,您料得分毫不差,重华宫的人果然来打听了,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消息透露给了他们,想必现在已经传到如贵人耳中了。” 
  贞嫔从图上收回目光侧过身道:“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吧?” 
  “奴婢是装着不经意想起的样子,他们绝对不会怀疑的。”彩蝶很肯定地道。 
  “那就好,你叫上辰儿,随我出去走走。” 
  “是!”彩蝶应声后退了出去。 
  贞嫔稳稳地走到门口,扶着门边的手形如兰花初开,外面的天已经完全笼罩在夜色里了,不远处,一个冉冉升起的光点落入了她的眼中,并无限放大。 
  笑,慢慢在她唇边绽放,如贵人,希望你不会让我的心思白费,我这个假消息可比真消息还要来的可靠。     
第一卷 相爱成恨 第十七章 暗夜毒事(一) 
  “那是什么?”刚从慈宁宫陪太后用完膳出来的福临,无意中抬头看到一盏似灯模样的东西挟着光亮从宫中某一角慢慢升起,在夜色的映衬下甚是起眼。 
  常喜眯着眼辩认了一下道:“回皇上,好像是有人在御花园里放孔明灯。” 
  “哦?宫中还有人放这个?”福临挑眉道:“走,咱们去看看是哪个人在朕的宫中放灯!”他一甩袖率先往灯升起的地方走去,常喜领着后面的小太监疾步跟上。 
  镶着玛瑙的罗缎鞋面裹着那双纤巧的足裸悄然走在花间小路上,晚风拂过,裙裾沙沙作响,天际朦胧的月光照在她清秀怡人的脸庞上,仿佛笼了一层薄薄的面纱。 
  脚的主人停了下来,朝四周看了看后,回身对身后的宫女道:“这儿差不多是北角了就在这里放吧。” 
  阿琳应了声将那盏足有她半人高的孔明灯放到地上,额上已是见汗,孔明灯的四周写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福字,随着火折子点燃里面的烛火,孔明灯开始逐渐脱离地面,如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拉着慢慢往天空升去。 
  月凌仰起头,目光追随那渐行渐远的光亮,慢慢闭上眼,双手合在胸前默默祈祷,愿上天保佑夕姐姐平安无事,福寿廷绵! 
  这是最后一盏孔明灯了,月凌祈祷完后冲着已经变成的一个小点的孔明灯微笑,夕姐姐,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是你在放灯?”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月凌,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来,回望来人,在看清的同时,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在眼底掠过,这丝怅然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认识到,却被有心人瞧在了眼中。 
  “皇上……皇上……”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奔到福临面前。 
  “慌慌张张的什么事?”福临板下脸喝斥着,对这个大胆挡住他去路的奴才很是不满。 
  “皇上,刚才慎刑司着人来报,说关在牢里的那位夕贵人身中剧毒,危在旦夕!”他的声音抖的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什么?!”毫无准备的福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的身形一晃。 
  “皇上小心!”常喜扶住福临。 
  “宣太医了没,怎么说?”福临站稳身形后问。 
  跪在地上的太监想抬头又不敢,颤颤地道:“回皇上,没有您的旨意,他们不敢去请太医!” 
  福临气的一脚踹在那个太监身上,把他踢出老远,同时喝骂道:“一群混帐东西!”事情急迫,福临让常喜速去太医院,让其带足东西速速赶到慎刑司救人时又命人去通知佟妃和贞嫔赶往慎刑司,毕竟她们俩是此事的主审者,在吩咐这些话的时候,福临稍微停顿了下,然张了几次口终还是没有说出。 
  吩咐停当后他自己也赶往慎刑司,寻放孔明灯人的事,经此一搅早被他忘到了脑后。 
  看福临如此着急燎火模样,可见日夕在其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否则昨日在得知她害舒蘅流产时也不会这般痛心疾首,他是真不愿相信自己宠幸的妃子原来是个阴险不堪的人。 
  御花园 
  “月凌给贞嫔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你就是和夕贵人一道进宫的凌常在,长得好生标致!”贞嫔含笑借着月光打量着有些脸红的月凌。 
  “娘娘廖赞了,月凌乃是浦柳之姿,娘娘您仙姿玉容,月凌不及万一!” 
  “凌常在,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看贞嫔盯着她看,月凌赶紧低下头回道:“回娘娘话,确是月凌在此放灯,在月凌的家乡有这样一个习俗,只要在一个地方的四个角上都放上一盏孔明灯,就能为人带来福泽,月凌见夕姐姐蒙难,又帮不上什么忙,就想借此来为她祈福。若有什么冒犯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听着这话,贞嫔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暗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意:“我真羡慕夕贵人有你们这些个好姐妹,一个个都这般不计得失的帮着她,唉!”最后的那声叹息,听起来似乎是有感而发,但月凌却听着有些迷糊,说到羡慕应该是她们羡慕贞嫔与皇贵妃的姐妹情才对,怎么掉换过来了。 
  贞嫔略一抬头,两边绛紫色的流苏晃动不已,顶上的珠钗在月下发出幽幽的光芒,头抬起的瞬间恰好看到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静谧的夜空。 
  “你进宫也快一年了吧?”贞嫔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毫无联系的话来,手在园中的花叶上抚过。 
  “恩,从选秀进来到现在已有一年了。”声音里透着月凌惯有的柔弱,仿佛风吹即倒。 
  “放眼宫中,你的美貌也算中上,比之夕贵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何你至今未能承宠?”如此露骨的问话,把月凌窘得真想寻个地洞钻进去,她无措的捏着衣角不知该如何回答。 
  贞嫔说的正是她心中的郁结,姐妹四人,而今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处,连当初境况最惨淡的清如如今也要比她好,她虽不至于因此而去嫉恨任何人,但失落还是有的,只是平日没表露出来罢了,现在被人戳到了点子上,自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看她尴尬贞嫔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让她陪着园中走走,这才走了一会儿,就看到本应留在宫中的间儿跑到了园中:“奴婢见过主子,见过凌常在。”说话时犹带着粗重的喘息声,显见是跑来的。 
  “可是有要事?”贞嫔清楚,若是等闲之事,间儿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话,私跑出来找她的。 
  间儿重重地点了下头,咽了口唾沫道:“皇上派人来请娘娘您去慎刑司,说是关在里面的夕贵人现在身中剧毒,恐有性命之忧?” 
  “有这等事?”贞嫔闻言极是吃惊,婉约的脸上微微变色。至于月凌更是不堪,手脚发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贞嫔稍一思索就知道皇上来叫自己的目的了,佟妃那边应该也有人去叫了。借着将碎发别到耳后的动作稍稍平复了下有些激荡的心情。     
第一卷 相爱成恨 第十七章 暗夜毒事(二) 
  接着她对还站着的间儿喝了一句,让她在前面带路,贞嫔欲动身前往之时,月凌却忽地拉住她哀求道:“娘娘,我很担心夕姐姐,求您带我一起去吧!”贞嫔起先不同意,后抵不过她的苦苦哀求终于带了她一起去。 
  福临赶到慎刑司的时候,那边已经将日夕从牢房里移了出来,安置在一间干净的房中,日夕平躺在床上,面色呈暗青色,唇色发紫,嘴角更挂着一缕暗黑色的毒血,在场的两名太医,一个在她身上插金针,以延缓毒血流动的速度,另一个则让宫女往日夕口中灌着解毒的汤药,日夕已经不会吞咽了,往往三四口才有一口流到腹中,其余的全从口中流了出来。 
  福临制止了一干人的见礼,来到床边,瞥见日夕在昏迷中依然痛苦不堪的表情,心中大为不忍,毕竟他是喜欢日夕的,尽管不是很多,但至少是喜欢的。 
  想起前几日她还在自己面前撒娇,笑得那般明朗开心,再对比现在这副将死的模样,心中生出无限悔意,拥有如此无邪笑容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害人的事,他不该不信她的,不该将她关在这里的,否则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下毒谋害了! 
  “她怎么样了?”福临心情沉重的问着太医,张铭与另外一个太医想停下手里的动作来回答,立马被福临制止了,让他们别停下救人,边做边说就行了。 
  “回皇上,据微臣等人诊断,夕贵人中的乃是‘鹤顶红’之毒,此毒毒性剧烈,中者立毙。” 
  “那夕儿她……”福临的心像被什么人打了一下,有些微的疼痛与恐慌,他太医告诉他日夕已经回天乏术了。 
  “皇上请放心,夕贵人中毒不深,且臣发现夕贵人除鹤顶红外,似乎还中了另外一种毒,正是这两种毒相互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