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二
就这一点而言,贺星扬的品味倒是与她满相契的。
对了,说到这个男人──现在都已经快八点半了,为何这个舰队司令官都还不见人影?
根据〃舰队生活守则〃,在平时,司令官不是应该于每天早晨八点对舰桥做例行巡视吗?这是为了确保舰队上的军官能时时保持良好的警觉性,不致因平时的松懈而影响了战时的表现。
难道是她记错时间了?
她忍不住询问同她一样站在指挥席上的司令官副官,〃菲尔中尉,司令官到现在还未上舰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洁姬面对她略带焦急的询问,只是扬起一丝好玩的微笑,〃别担心,长官,司令官不会有事的。〃
〃那他为什么还不来呢?〃
〃我想,〃洁姬有意无意地顿了一会儿,〃司令官一定只是迟到而已。〃
〃迟到?〃
〃他一定又睡过头了。〃洁姬说话的语气仿佛认为这是家常便饭。
〃又?〃纪薰然一怔。那个男人经常睡过头吗?
洁姬轻抬起手腕,瞄了一眼戴在腕上的表,默默计着时。
五、四、三、二、一。〃司令官来了。〃她忽然开口,眸光甚至未曾往舰桥入口扫过一眼。
纪薰然对她如此肯定的语气感到好奇,她将眸光调向舰桥门口,果然见到贺星扬正以他那独特的闲散步调穿过入口。
〃你竟然能猜到他出现的时间?〃她讶然地。
〃这没什么,长官。〃洁姬轻轻一笑,〃司令官有他自己一套作息的时间,一般而言,八点二十九分是他出现在舰桥上的时刻。〃
纪薰然下意识地一瞥腕表,果然是八点二十九分。
她凝望着贺星扬优闲地晃上指挥席的挺拔身影,心中一股不平的怒气缓缓地升起。
她想起自己这几年来每天准时上班,不过才迟到一次,就自觉工作不力、良心大受苛责,甚至得忍受部下在背后将此事拿来当成笑柄。而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竟然将迟到视为理所当然,还发明出一套什么属于他个人的作息时间,他究竟把军队当成什么地方了?
就算他真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待在军队里,也不能用这种态度面对工作啊!
〃早啊,纪中校。早啊,洁姬。〃刚刚步上指挥席的贺星扬带着满面笑意,拿起手中一块超大型的三明治,咬了一口。
〃长官,你迟到了。〃纪薰然几乎是从齿缝中逼出这句话。
贺星扬似乎没有察觉她逐渐上扬的怒气,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反正没什么事嘛!〃他漫不在乎地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长官还未用餐?〃她的语调轻柔地近乎危险。
〃嗯,来不及嘛!对了,〃他偏转过头,〃可以端一杯咖啡给我吗?洁姬。〃
〃早就准备好了,长官。〃洁姬马上应声,递给他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贺星扬接过咖啡,闲闲地饮了一口。〃不愧是罗伯特。〃他赞赏着,〃我真是太幸运了,能喝到如此极品。〃
纪薰然决定她的耐性到此为止,她轻轻柔柔地开了口。〃据说长官是因为睡过头才会迟到的?〃
〃没错。〃
〃长官不觉得这样的理由太薄弱了?〃
贺星扬讶然地瞥她一眼,〃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并不能做为长官每天迟到的有力借口。〃纪薰然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咦?〃
〃身为舰队司令官,却不能以身作则,如何能够服下?长官天天迟到,是否表示其部属也能用同样不认真的态度面对工作呢?如果可以,那整个舰队的秩序岂不大乱?如果不能,〃纪薰然闪着两簇火焰的黑眸直视着他,〃那就是表示司令官有其特殊的权利,不能与一般士官兵们相提并论,这样会不会导致他们内心不平衡呢?〃
她这番义正辞严的话令指挥席上另外两人都是一阵愕然,洁姬没想到这个表面严谨的新任参谋长竟然也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而贺星扬则是在一阵怔忡之后,性格的唇角勾起一丝相当好看的微笑。
〃难得看到纪中校如此激动。〃他金棕色的眼眸闪着耀目的光芒。
纪薰然一窒,猛然察觉自己又一次冒犯上司,虽然明知不妥,她仍旧倔强地回嘴,〃我认为长官不应如此漫不经心。〃
好,等着挨骂吧!她微敛星眸,准备承受即将来临的炮轰。
〃纪中校教训的是,这的确是本人的疏忽。〃他看来不但不以为忤,反倒像十分高兴她的直言似的。〃喜欢赖床是我的缺点,只是我从未想到我这种行为会对麾下的官兵们造成不良的影响。〃
他这种坦然认错的态度令纪薰然不知所措,她微微一怔,扬起眼帘愣愣地盯着他。
〃长官。。。。。。〃她犹豫地。
〃你并没有冒犯我,纪中校。〃贺星扬似乎完全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你的建言十分正确。〃
他再次扯开一抹迷人的微笑。
这抹微笑不仅令纪薰然怒气全消,而且还陷入一阵短暂的失神之中,眸光亦不自觉地流眄于他俊逸出色的脸庞上。
贺星扬似乎察觉到她流转的眸光正停驻在他身上,金棕色的双眸回应着她的凝睇。在两人视线交缠之际,连洁姬都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电流在空气中嗤嗤作响。她以绝对感兴趣的眼光直盯着两位长官。
纪薰然首先垂下眼帘,感到脸颊的高温直烧上耳根。
她究竟在做什么啊?她这种一接触到他专注的眼神便禁不住失神的反应,和那天在花园里对他发花痴的女人们有什么不同?她那时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在心里嘲弄那些女人,现在想来真是令她汗颜不已。
天啊,她感到强烈的自我厌恶。在她将近二十九年的人生中,从来不曾如此厌恶过自己。
其实她那时就感到自我厌恶还太早了。
纪薰然对着镜中看来精神饱满的自己苦笑,比起昨天下午她让自己出糗的事,前天早上那一点小小的失神根本不算什么。
昨天下午在中型会议室,她才真正做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蠢事。
最后一次确定自己仪容端整后,她离开起居室准备上舰桥去,神思一面飘向了昨天下午。。。。。。下午两点,她抱着一叠上课准备要用的资料,走向中型会议室。
为第十舰队的军官们上课完全没有她想像中的困难。事实上,比起从前几次为舰队军官上课的经验,这一次对她而言可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轻松愉快。
他们不仅十分尊重她教授的身分,不曾在底下开着恶劣的玩笑──不论军阶比她高或比她低,而且吸收新知的能力与热忱令她惊异。
他们也时常发问,但绝不会像其他舰队的军官一样问些有关她个人隐私的无聊问题,而是针对她上课时提出来的理论或新知发问,问题往往一针见血。
难怪有人说军队里最年轻、最优秀的人才几乎都集中到第十舰队来了,果然不错。
她几乎都要有〃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成就感了。因此,她今天是抱着相当愉悦的心情去为他们上第二堂课的。
她乘电梯下到七楼,经过长廊,来到了中型会议室金属制的大门口。一阵爽朗的谈笑声自未关上的门口传出。
〃谁看了今天的‘靖城纪事报’?〃纪薰然认得这个洪亮的嗓音,它是属于田中上校的。她也知道〃靖城纪事报──〃那是一家专门报导社交界新闻的报社,是帝国最闻名的社交报。
〃干嘛?有什么大消息?〃另一位上校舒兹以感兴趣的语调回应他。
〃据说昨晚的皇宴,太子殿下跟一个女人顶来电的。〃
〃真的?是那个来访问的丽薇公主吗?〃杜如风低沉的嗓音十分好奇。
在昨日抵达靖城的丽薇公主是以亲善访问的名义光临的,除了在奥斯丁刮起一阵强烈旋风,帝国皇室自然免不了办了一场盛大无比的皇家宴会对她表示热忱的欢迎。
〃不是,是公主身边的首席女官,〃田中回答,〃听说也是个大美人呢!〃
一阵热烈的讨论声响起,显然众军官都被这个传闻吸引住了。
纪薰然亦凝住步伐,唇边泛起一抹甜美的笑意。
今年二十八岁的太子殿下年轻有为,极受帝国人民爱戴,因此他的一举一动都相当受人瞩目。
尤其他的私生活又非常严谨,从来不闹花边新闻,甚至没和任何一位女性正式交往过,所以只要稍有风吹草动,新闻媒体便会想尽办法动员旗下记者,希望能挖掘出一点秘辛出来,只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这一次好不容易又让他们逮到机会了,哪有放松的道理?
纪薰然摇摇头,她十分同情太子殿下身为公众人物的毫无隐私权,他一定常常为记者们总是紧咬他不放的行为感到头痛不已吧!
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有多高?如果是真的也不错,太子殿下的确该谈谈恋爱了。
〃我有一个更值得一听的消息。〃这个悠然的声音令会议室里忽然一阵静寂,原本打算重新举步的纪薰然亦停留在原地。
这是情报官乌兹涅夫少校的声音,性喜沉默的他被众人戏称为〃闷声葫芦〃,但只要他一开口
往往就会有惊人之语,这也是众人会蓦地凝神的原因。
〃快说吧,闷声葫芦,〃田中性急地催促着,〃别吊人胃口了。〃
〃你们知道吧?司令官昨晚也出席了皇宴。〃乌兹涅夫慢条斯理地。
〃当然啰,皇帝的邀请他怎么躲得掉?〃语毕,会议室立刻回荡着一阵会心的朗笑声。
〃据说,在宴会上对女人总是冷淡以待的司令官昨晚却跟女人聊得顶开心的。〃
〃真的?是跟哪个女人?〃所有的军官几乎同时发问。
〃宴会的女主角──丽薇公主,以及她的女官。〃
〃都是绝色美人嘛!〃
〃可是从前不论是什么样的美人,老大从不卖帐的。〃
〃那是普通的美女,丽薇公主可是一等一的天仙美人呢,司令官哪能抗拒她的魅力?〃
〃难得老大也会被女色所迷。〃
〃这下可好玩了,你们说老大会怎么解释?〃
田中刚丢下这个问题,众军官便开始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
不知怎地,纪薰然觉得自己被他们嗡嗡的讨论声搞得心烦意乱,原本的好心情亦忽然消失了。
她不自觉地紧蹙双眉,重新举步走进会议室。
她秀丽的身影一出现在会议室,所有的军官同时安静下来朝她行礼。
即使是田中和舒兹这两位上校也不例外,这是因为她现在的身分是教授,而他们的身分是学生的关系。
她淡淡地回礼,〃好,今天我们继续昨天的讨论,有关圣保罗同盟目前的政经情势。。。。。。〃
〃我可以列席旁听吗?〃一阵慵懒闲散的声音打断了纪薰然,她将眸光调向门口。
当然是那个迷人得足以令所有女人芳心大乱的军神。
他斜靠在门边,性格的唇边泛着笑意,金棕色的眸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整间会议室。
他竟然就这样毫不在意地闯进来,他以为他身为司令官,军阶比她大上好几级,就可以如此不尊重她吗?
可恶!真是可恶极了。
〃根据总部规定,司令官用不着上课。〃纪薰然冷冷地说道。
〃我知道啊,我是要求列席旁听。〃贺星扬微笑地盯着她。
〃对不起,〃她毫不退缩地回应他的眼神,〃我想还是免了吧。恐怕下官这点浅薄的知识会让司令官见笑的。〃
贺星扬耸耸肩,迳自挑了最后面的位子坐下,〃纪中校过谦了,在座各位军官都认为你的课令他们获益匪浅呢!〃
按理说,在平常她若听到上级的赞扬通常会感到十分高兴的,但今天的她不知为何就是抑制不住心头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
〃是吗?〃她的语音略带讽刺,〃我不知道昨晚流连于皇宴中的司令官居然还有时间留心下官的上课情形。〃
天啊,纪薰然恨不得能有一个地洞让她可以钻进去。她究竟在搞什么?为什么会讲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
她这副模样,这种口气──简直就像是善妒的妻子在质问晚归的丈夫嘛!
天啊,让她死了吧!
她自低垂的眼帘偷偷打量他们的表情,所有军官都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困惑神情,坐在最后面的贺星扬更是惊讶地将两道剑眉挑得老高。
他们一定觉得她不可理喻吧!
纪薰然轻咳两声,尽力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上课──虽然她的心脏几乎部快要跳出胸口了。
即使是现在,她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仍然觉得羞赧不已。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可以永远不要见到贺星扬,以免又想起她曾做过的那些愚蠢的事。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要遇到他,她就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大感讶异的糗事,难道他是她命里的克星吗?
自从她那天在军事指挥中心第一次见到他起,她的生活仿佛就整个脱离常轨了,不仅行事不若从前那般得心应手、井井有条,就连她一向引以为豪、冷静从容的个性仿佛也荡然无存。
他对她的影响力怎会如此之大?──不对,纪薰然对自己摇摇头,严格说起来,她的生活秩序大乱是肇因于上星期四夜晚她喝了那几杯该死的威士忌,是那些该死的酒精害她的,跟他或瑞德或任何人都无关。
她是纪薰然,是那个朋友眼中最理智冷静的女人,部属口中最严谨自律的上司,怎么可能会让任何男人扰乱她的生活呢?
瑞德不能,贺星扬也不能。
〃洁姬,你觉不觉得纪中校似乎对我很反感?〃
七点五十五分。连续两天,贺星扬破天荒地准时到达舰桥,今天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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