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二
难道不是你告诉她,弹琴这条路只适合孤独一人?
难道不是你警告她,除了钢琴,眼底不许容纳任何人事物吗?
是啊!都是他,原来始作俑者就是他。
他伸手扶额,唇间迸落苦涩又讽刺的笑声。
是他把她教成这样的,是他让她步上了自己的后尘
满腹思潮汹涌,白谨言踏著犹疑的步履,在充满节庆味道的街道徘徊,忙著为家人朋友选购圣诞礼物的行人在他身旁来来去去,脸上表情都是欢愉快乐的,偶尔也有人友善地对他点头微笑,他只是茫然以对,因为他从来不习惯跟路上的行人打什么招呼,也从来不习惯去分享别人的喜悦。
他孤独地走著,就像这些年来,他总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音乐的道路上,渴望有一天能抵达完美的殿堂,眼中除了钢琴没有别的,直到最后,这不顾一切的孤傲,却让他摔了重重一跤。
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他想著,忽地有股想灌醉自己的冲动,随手推开一家酒馆的门,他笔直走向吧台,点了一杯双份威士忌,一仰而尽。
然后,又一杯。
再一杯。。。。。。
直到一道讶然而沙哑的声嗓在他身后扬起
「白?是你吗?」
他停下饮酒的动作,回眸迎向一张淡淡妆抹的丽颜。
「丽西?」
「真的是你!」确定眼前的男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位,丽西水亮的蓝眸夹杂著惊喜与神伤。「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又怎么会来?」他有些困惑。「我以为你回英国了。」
「下礼拜才走。我。。。。。。呃,我在一个朋友家里多住了一阵子。再回到这里,发现我还挺怀念的。」
「维也纳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怀念的,不是这座城市。」丽西若有深意的说著,在他身畔坐下,招手示意酒保。「给我来杯琴汤尼。」点完酒后,她沉默了好一阵子,直到酒保送来调酒后,才转向白谨言。「Cheers?」
「Cheers。」他回应,举起酒杯轻轻与她的一碰。
玻璃杯撞击出好听的声响,丽西听了,微微一笑。
浅啜一口后,她以手托住线条优美的下颌,偏头凝望白谨言。「你看来心情不太好。」
他不置可否。
「还记得这里吗?」她问。
他茫然瞥她一眼。
「忘了吗?」丽西若有所失。「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啊。」
第一次约会?
白谨言神志一凛,抬眸审视周遭。
墙角倚著一个木头酒桶,旁边是一架老武点唱机,嵌在墙壁上的电视,正转播著一场足球赛,吧台与桌椅都是温暖的原木,就连窗边廉幔的图案色泽,也带著点老旧时代的味道。
感觉很温馨的一家酒馆,但也很平凡,这样的酒馆在维也纳随处可见。
「。。。。。。真不记得了吗?那时候你带我来这里看一场曼联的足球赛,因为你知道我是曼联的球迷。」
原来如此。
没想到自己随便走进的一家酒馆,竟是他与丽西初次约会之处。
他完全忘了,可她却清楚记得。转头望她,湛眸掠过歉意。
「你忘了。」她平板道。
「对不起。」
她没说话,伸手拢了拢秀发,唇角噙起一丝苦涩。
「对不起,丽西。」他再度道歉。
「没关系,我早知道你其实没用太多心思在我们的关系上。」她涩涩地说,「那时候是我自己一头热。」
「不是这样的,丽西,我。。。。。。」
「你只是想玩一场恋爱游戏。」她淡声接口,平静的神情似已无责怪之意。
白谨言难抑愧疚。
「我一直到后来才明白,你根本没爱过我,你爱的,是恋爱的感觉;你要的也不是我,要的,是能帮你体会爱情的女人。」
「。。。。。。对不起。」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为这一句。
丽西眼眸一酸。「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深吸口气,蓦地握住他的手,柔柔抚触。「是我毁了它,也。。。。。。毁了你。」金色眼睫一眨,逸落两颗泪。
白谨言伸指替她抚去。
她喉头一梗。「你恨我吗?白,是我毁了你的手,你能。。。。。。原谅我吗?」
「我说过了,是我的错。」
「可是」
「我不怪你,真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是他太过自以为是,才铸下大错。
「白!」望著他黯然的神色,丽西再也忍不住激动的情绪,转身投入他怀里,双手紧紧拽住他衣襟。「我一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她颤著嗓音,仰望他的秀颜苍白而凄楚。
「什么事?」
「我们。。。。。。还可以再重来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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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当今冬的第一朵雪悄然飞落她鼻尖时,罗恋辰忽地强烈后悔。
她停下急奔的步履,痴痴望著一片片轻盈洁白的落雪,然后摘下手套,伸手捧接。
晶莹的雪花转瞬便在她温暖的掌心里融成一摊水。
这就是雪。
她低头,吐舌轻轻一舔,一股绝对的冰凉沁入唇腔。
真的是雪啊!
她流转眸光,急切地想找人一同分享这令人愉悦的发现,却倏地领悟自己想找的其实只是他。
白谨言。
她只想跟他分享这样的心情,只想告诉他,原来雪尝起来是这样清凉的味道。
她只想告诉他啊!
可她却。。。。。。惹他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他那么生气,以后会不会再也不理她了?
一念及此,罗恋辰忽地感到惊惧,立即转身循原路奔回。
他在哪里?在哪里?
她焦急地纵目四顾,仓皇奔走於每个分岔路口,终於,她看见他了,穿著黑色大衣的挺拔身躯正走进一家酒馆。
她连忙跟上前,本来也想推门进去的,可手才刚碰上原木门扉,动作便倏地凝滞。
找到他后,该跟他说些什么?道歉吗?
不!是他不好,他不该骗她!
可是,就算他说了谎又如何?那段恋情毕竟已经是过去式了,何况也不干她的事,自己凭什么这么介意?
只是,为什么她会有一种遭受背叛的感觉?
罗恋辰苍白著脸,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酒馆附近来回踱步,她慌张、苦恼,怨怒、不安。
她想道歉,又不甘愿道歉;想离开,却又怕他到时喝醉了,出来无人照料。
她挣扎著,一颗心七上八下,胸腔内五味杂陈。
从来不曾有过如此矛盾的感觉,既生气又歉疚,慌乱也担忧;心似乎遭人分成两半,来回拉扯,敦她疼痛不已。
时间,在迷惘失措间匆匆流逝。夜幕拉下了,店家陆续关了门,原本充斥街头的圣诞乐声也逐渐隐去,行人稀稀落落,唯有漫天白雪在她身畔悠然飞扬。
夜,很深,很静。她仍直直瞪著酒馆的门扉。
不知过了多久,她期盼的男人总算出来了。
他看来没什么醉意,神态依然清醒,穿著黑色大衣的模样依然潇洒帅气。
她颤著唇,正犹豫著要不要出声唤他时,忽然见到他身后多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穿著黑色长裙,白色羊毛外套,丰姿娉婷而优雅。
他低下头,替她拢上红色围巾。
那是。。。。。。丽西?科恩?他们一直在一起?
磨人的苦涩泛上罗恋辰喉间,她僵立原地,怔怔望著外型一般好看,宛如金童玉女的两人。
果然是一对璧人,看起来超级相配。
眼眶里,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她抬手意图拭去,这才发现手指不知何时已冻得发僵。
忽地,白谨言转过头,朝她的方向看来。
她没有躲,也动弹不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发现她了,俊容神色一变,俯首对丽西说了几句话后,急急向她走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语,抬头怔望他焦急的神情。
「我不是要你回去吗?你怎么还在这里?」白谨言继续追问。
罗恋辰仍旧毫无反应,容色苍白似雪。
他一震。「你还好吧?」连忙伸手探了探她脸颊。「好冰。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他视线一落,触及她未戴手套的双手,脸色跟著发白。「你疯了!这么冷的天居然不戴手套?瞧你,手都冻得发紫了。」
「我没事」她试图藏起双手。
白谨言却不容她退缩,抓起她双手护人大衣里,一面拿自己的手替她摩挲著。「手套呢?怎么不戴?」
「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她惘然。
「怎么这么粗心大意?」他斥道,细心地扳动她每一根僵硬的手指,待血液循环恢复后,才摘下自己的手套替她戴上。
「不要。」她摇头,想抽回手。
「戴上!」不由分说。
「可是老师怎么办?」
「我没事。」白谨言随口一句,确定她将手套戴好后,又伸手替她收拢围巾,摘下她的毛帽,拍去上头渗入的雪水,重新帮她戴好。
「。。。。。。谢谢。」
白谨言凝望她好半晌,问:「你一直在这里等著吗?」
「嗯。」她点点头。
「为什么不进去?」
她摇摇头。
「为什么不回家?」
「我想等你。」她细声道。
「等我做什么?」
她又摇头。
「恋辰!」
她吓了一跳,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惊慌地瞥他一眼后急急后退,「我。。。。。。我知道,我现在就回去,我不打扰你们。我。。。。。。我走了。」颤然的话语方落,立即旋身欲飞奔而去。
可白谨言长臂一展,立即把她拉回怀里。
「老、老师?」
他抬起她小巧的下颔,果然发现满颊盈盈水痕。「这是雪,还是泪?」哑声问著,伸指替她抚去。
「是、是雪。」她哽咽,身子发颤。
白谨言温柔地睇她。
「真的是雪!」罗恋辰还想强辩。
他叹口气,蓦地将她拥入怀里。「真是个傻瓜!」
带点无奈的温柔斥责牵动了她的心,胸膛一紧,禁不住哭出声来。
「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可是、你不是还要」她哭著抬头,寻找丽西的身影,却杳然无踪。
「她早走了。」明白她在找寻什么,他微微一笑,伸指点了点她发红的鼻尖。「走吧,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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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很傻吗?
在雪夜里等了他两个多小时,连身子冻僵了也浑然末觉,就那样傻傻地等著。
这样傻气又不顾一切的行止,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做。
而那复杂万分,又生气又难过、又嫉妒又担忧,在胸腔里千回百转的滋味,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尝。
当她看著他与那个女人一同从酒馆走出来,她的心仿佛一下子落了地,而她迷惘哀伤,竟也不感觉到痛。
只有漫无边际的一片黑,就像走在没有路灯的暗夜里,看不到尽头。
「坐这儿。」他靠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指了指面前的位子。
「嗯。」她不再推拒,柔顺地颔首后,依言在他胸前坐下。
「你听我说,恋辰。」他开动吹风机,在暖热的风流中撩动她湿润的发丝,「我不是故意骗你,关于丽西的事,其实。。。。。。」
「没关系。」她连忙摇头。「你不必解释,是我。。。。。。太任性、太无聊。」说著,喉间似被什么梗住一般。
虽然她要自己别去介意那件事,可其实,还是介意。
「听我说完好吗?」他半谐谑地敲了她的头一记。「老师要跟你讲故事呢。」
她一楞。「哦。」急忙正襟危坐。
看著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他不禁扯唇一笑,可只一会儿,笑意便敛去。
「丽西跟我,是在维也纳认识的,她比我小两届,算是学妹吧。」
在吹风机规律的声响中,他幽幽叙述著一个并不美丽的故事
为了弥补情感的缺憾,他利用丽西对他的好感,和她开始一段恋爱,与她的交往也像一般恋爱中的男女那样,约会、拥抱、亲吻,也上床。
感觉到罗恋辰的身子忽然变得僵硬,他本能地暂停说话,温柔地替她揉了揉肩膀,直到她稍微放松。
「。。。。。。有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真的爱上她了,几乎是满怀激情写下了『爱若瘟疫蔓延』这首曲子,录音时也一直想著跟她的一切。」
「所以老师才能弹得那么好。」她涩涩道。
「没错,所以我才能弹得那么好。」他比她更苦涩。「可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错了,其实我根本不爱她,我爱的只是恋爱的感觉。於是我主动提出分手,一个人回到台湾。」
「那她。。。。。。怎么办?」
「她很难过,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后来她来台湾找我,拚命求我回头,我一时冲动,告诉她,我其实从没爱过她,一直在利用她。」黯然一顿,好一会儿,才哑著声调继续:「她听了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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