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树隐隐-草芯人
“因为是她!因为是你!”夏尘阳答得意味深长。对于这位照顾自己多年的兄长,有些事情他并不想去刻意隐瞒,也知道瞒不住。他与君玉楚有太多相似的经历,他知道君玉楚会懂。
“噢!”君玉楚心中了然,挑了挑眉道,“即便是我,也不行吗?”
“不管是谁!”夏尘阳坚定地摇摇头,肯定地说,“即便是你,也不行。”
君玉楚毫不在意地笑笑,上下打量着他问:“我倒想知道,为了她,你能拿出多少诚意?”
“他日你荣登大宝,只要你在位一日,我就保苍国边境安然无虞,如何?”夏尘阳一字一句地说道。
君玉楚倏地撇过头看他,暗道自己还是小看了尘阳,原道他只是明哲保身,没想到心里早有鸿鹄大志,甚至敢于早早地暴露在他面前。
“燕国内政不稳,看来你已有打算了!”君玉楚低声道,转身走出酒肆大门,登上等候在门口的马车,回头又道,“相同的诚意,我也能给你,你肯定也不会放手吧?那么,接下来各凭本事,如何?”言毕,君玉楚的身影隐入车帘后面。
看着马车拐过巷口,扬长而去,夏尘阳喟然长叹:“玉楚表哥,你终是不了解小树啊!”就象笃定小树不会喜欢上阅美无数的闻大哥一样,他一点都不担心即将有一妻一妾的玉楚表哥能偷走小树的心。他只担心,小树万一被逼急了,就会躲得远远的,远到他也鞭长莫及。柳府小丫鬟偷溜的本事有多高,谁都能猜到,玉澍宫前任宫主的大弟子偷溜手段有多高,连他也不敢想象。加上他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师父,他家师姐若是狠起心来避人不见,怕是掘地三尺也寻她不着,到时候,让他到哪里去找他心心念念的小树啊!还有,玉楚表哥到底有没有听清楚?他承诺的是苍国边境而非苍燕两国边境,这个诚意究竟有多大,大概没几个人敢想吧?若不是刚巧是小树无意中提到过的心愿,对方又是他一向尊敬的兄长,他何至于忍痛抛出这么一大块肥肉……
“发什么呆呢?还不上来。”二楼窗口探出张笑脸,脆生生地唤道。
夏尘阳恍然惊醒,无意瞅到远处街角两个探头探脑的身影,俊脸上喜色立现,冲窗口扬手道:“我来了!”话音未落,人影已闪进大堂,直奔二楼而去。
眨眼间,暖阁内的烛火熄灭,仿佛见到暗号一般,街角处随之焰花齐放,在空中炸开一朵朵绚烂璀璨的七彩花朵……
二楼窗口,乘机又拥得美人在怀的某人得意地道:“小树,这就是我送你的花灯。”夏尘阳知道,怕麻烦的小树,肯定不愿收藏一盏那怕最精致最昂贵的花灯,唯有不费力记在脑子里就能带走的东西,她才会欣然接受。
被窗外绚烂的焰花暂时迷了心智的某人喃喃地道:“小虾米,此时的我,好象又有点期待我们的三五年之约了……”抬头瞅到犹带着些稚气、邪笑着仍然有几分可爱的脸,遂又补充道,“……如果这张脸看起来不那么孩子气的话。”
听了前半句的愉悦心情还没来得及消化,后半句又毫不留情地打击到他,夏尘阳不服气地道,“三五年后,我一定会长出一张不再象孩子的脸的。”
小树从善如流地笑道:“好吧,那我就慢慢等你长出一张很沧桑很男人的脸吧。”细嫩地掐得出水的小白脸,要如何才能变成沧海桑田,她真得很期待。
绚烂的焰花此起彼伏地响彻在夜空中,不断开出一片片花海,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两人依在窗口,静静地赏着窗外的焰花,隐约中,北街那边也传来阵阵燃放焰花的声响,苍都城内的元宵庆典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夏尘阳低头凝视着小树,全部心神都落在她的脸上,弯如新月的细眉,璀亮如星的双眸,象焰花般灿烂的笑容……过了半响,他轻轻地说:“小树,你一定要记得三五年之约,我随时等你来找我。你也别跑得太远,别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心头蓦地一振,眉头微微一皱,小树讶然道:“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是小树!”紧紧手臂,夏尘阳依旧如往常般任性地小声嘀咕,“……是我的小树。”
看着出人意料平静的夏尘阳,小树轻笑道:“我以为离开你,你会撒泼耍赖拉着我,不让我走。”原以为道别的话会说不出口,没想到偷溜的计划轻易就被接受。妖人们果然都习惯不按常理出牌,连这一点,她家小师弟都学得很彻底。等她见了妖人师父,一定要好好表表他的功绩。
“只要你不是故意躲我,在我想找你的时候随时都能找到,这样无论你走到哪儿,都不算离开。至于其他人嘛……哼!”夏尘阳不爽地轻嗤。只要不是躲他,躲在其他人找不到的地方,他欣然支持,完全没有意见。
“小虾米,这样的你,好象有点老奸巨滑。看来不能叫你小虾米了,改叫老虾米?”小树戏谑地笑道。
“不要,难听!小虾米也不好,叫多了又要说我象小孩子了。”小虾米是啥意思?他光听小树叫得欢,至今没弄懂那是什么,想必不是什么好词,不问也罢。
“好吧,这个算是你的生辰愿望,就应了你,以后不叫了。”小树笑盈盈地应道,一副宽宏大量的大师姐风范。
“刚刚你还对人说我是小孩子心性,怎么又变成老奸巨滑了?”夏尘阳后知后觉地问。
小树睇他一眼,笑嗔道:“就知道你不老实,肯定偷听到了。”
“无论有福没福,我可不要做你的弟弟,你也别想让我唤你一声姐姐。”夏尘阳冷哼道。
“笨啊!师姐就是姐,名分已定,你想赖也赖不掉。”妖人师父就怕人说个“老”字,小师弟就怕听个“小”字,她这位又老又小、老小难辨的“正宗妖孽”却算得上是最正常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师门之大幸?
“你对他说,我在你眼里只是好玩的弟弟,那他又是什么?”夏尘阳语带威胁地直盯着她问。
她俏然轻笑,道:“他呀……是故人,迎面走来的故人。”
“怎么说?”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了出来。迎面走来即将见面的朋友,听起来似乎比“好玩的弟弟”要有故事得多。
红唇轻启,一字一句地轻轻逸出:“擦肩而过。君子之交淡如水。”
夏尘阳愣怔,“噢”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原来如此!”蛮不在乎的语调,与方才的急切极不搭调。他不自然地撇开脸,嘴角眉梢慢慢浮起满满的愉悦……
※※※※※※
元宵节算是新春佳节的最后一日狂欢,在苍都城内,参加庆典的人总是彻夜不眠,热闹一直要持续到次日凌晨。小树回柳府时,已过了子时,大街上仍是人来人往,一派热闹景象,柳府内也是彩灯高悬,亮如白昼。
这一日过得顺风顺水,风平浪静。遇见皇子皇孙,是唯一一个意外,其它都比计划更顺利。师命已经安然完成,她将师弟毫发无损地送回安王府,虽然结果他又反过来送她回柳府,道别场面冗长又拖沓,最终令她忍无可忍,仓促闪人。因为计划已久,那些明里暗里需要告别的人,她也早已打点妥当。只等着明日,找个机会陪美人娘上街,然后便可在人群中销声匿迹了……
“小树,听说你晌午就出门了,难道刚刚才回来?”
正当她悄悄进了逸园,准备偷偷溜回西厢房,被迎面而来的两人撞个正着。
“回来有一会儿了,睡不着,随便在园子里走走。”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她反问道,“菊婶,冬雪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小洛子那小子,真不懂事,不好好伺候少庄主,自己偏偏喝醉了。”菊婶不满地叨唠着。
冬雪笑道:“菊婶,你就别怪小洛子了。让他招待几位云州来的客人,那也是少庄主交待的。小洛子随少庄主去过几次云州,与那几个小厮也相识,一高兴不就容易喝醒嘛。”
“少庄主呢?难道也醉了?”话问出口,不等回答,小树就笑了,想想就柳云济那点“小鸡肚肠”的酒量,不醉才怪。
“让少庄主陪客人喝酒,有哪次不醉的?何况这次陪的是他云州来的舅舅、舅母,一个时辰前被送回逸园时,他已醉得不省人事了。庄主夫人差人送来了醒酒汤,大概喝了就歇下了。”冬雪轻声说道,捂着嘴偷笑。
“歇下就好。你们也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照应着,不会有事的。”失职的贴身懒丫鬟良心大发现,准备站好最后一班岗。
“好,那我们走了,你也早点歇着。小洛子不睡到明日晌午,怕是不会醒了,明日我再来看他。这孩子,看我到时候不好好训训他。”菊婶叨叨唠唠地拉着冬雪离去。
“不知烟儿小姐回来没有?今夜她不会歇在皇后娘娘那里吧?”
“应该没回来,要回来了,梅香丫头哪有空跑来送醒酒汤。”
“菊婶,你不知道,梅香她……”
惭惭远去的细声碎语,不经意地飘入小树的耳里。心没来由的一动,她的目光急促地落在院落的正厢房位置:花厅外的走廊上,亮着两盏大灯笼,远远地将她的倒影拉得老长,柳云济的寝居里烛火已灭,一片黑暗……
柳眉蹙起,眸色里精光一闪,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哈欠连连道:“好困啊,我也要去睡了。”说完,慢腾腾地向西厢房方向走去。
隐身在暗处,她不确定地小声嘀咕:“少庄主,不是小树有偷窥的癖好,若是没有意外,只是小树神经过敏,今夜这事,小树是铁定不会承认的。”深更半夜扒男人寝居的窗户,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轻轻一个跃身,她悄悄地潜回正院,小心地避开灯光,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柳云济寝居的侧窗下面。舔舔手指,偷偷地在窗棂纸上戳一个小洞,咪眼朝屋内看去。
借着花厅外的两盏灯笼照过来的微弱灯光,昏暗的寝居内的状况在小树眼里,已看得足够清晰:床榻上,根红苗正的少庄主正醉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全无少侠风范。紧闭的门边,正立着一个娇小的女子,扒在门缝里打探门外的动静。过了半响,似乎确定逸园的院子里已无人走动,女人走回床榻边,小心翼翼地一再确认醉酒的人是否有突然醒来的可能。犹豫了好一会儿,她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宽衣解带,爬到床榻上躺下。才躺下又猛得坐了起来,想想又犹豫着伸手,想去解某人的衣带……
手起针飞,细小的绣花针破纸而入,只听见屋里的女子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了床榻上。
小树站了起来,不情不愿地推门而入,理理女子故意撒落一地的衣衫,伸手准备扛人走人。爱一个人没有错,为爱人耍点小心机她也能理解,既然已被她撞破,在没酿成大错的情况下,她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明日各人在各人的床上醒来,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当然,她记得一定要慎重又慎重地提醒某人,醉酒多误事,在练成象她一样屹立不倒的酒量前,最好少碰为妙,免得哪天贞节不保……突然睇到桌上托盘上的空碗,她想了想,走过去拿了起来,放在鼻前轻轻地闻了闻,顿时眉头紧蹙,粉饰太平的淡然眼神化为锐利的眸刀,狠狠地射向床榻上被点了睡穴的女子。
衣衫再次凌乱地散落一地,床榻上,两个人拥被同榻而眠,直至旭日东升、晨鸡破晓……
第73章 爹是不能随便认的
“小姐,您回来啦!”
清晨,柳府的大门敞开不久,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前,守门人急忙迎了上去。丫鬟春雨和秋霜先下了马车,然后回身将柳烟儿扶了下来。
粉衣粉裙,外罩长毛白裘的柳烟儿,身形袅娜地立定,问道:“云州的客人几时到的?”
“禀小姐,云州来的亲家舅老爷昨日日落前到的。”守门人躬身回禀。
“是吗?”唇边滑过一声喃喃轻语,柳烟儿微微点了点头。冬日的朝阳斜照在她身上,花貌娇妍,仙姿绰约,依然美得出尘,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缺了几分血色,眸光盈盈闪动,隐含一丝哀怨。
“先回馨园。”一贯娇柔的语调,听在旁人耳里,恁是多了些许冷意。
柳烟儿在前面款步姗姗而行,贴身丫鬟春雨和秋霜紧跟其后,两人不解地互觑一眼,却在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困惑:自烟儿小姐昨日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以后,独处时就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主仆三人行至半途,正巧遇上要往逸园去的崔氏。
“烟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伯母早!”柳烟儿欠身行礼,又道,“听说舅舅和舅母来了,烟儿待会儿就去给他们请安。”
崔氏闻言,神情复杂,轻轻拍了拍柳烟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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