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沉鹰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沉声唤道:“卓尔多!”

  依葛尔推门进来,躬身施礼。

  “解决几族了?”

  “契亚、马达尔两族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要继续吗?”

  “卓尔多……”

  “王有什么吩咐?”

  卓沉鹰转回身来,神情凝重:“我是否已不配为王?”

  依葛尔脸色一凝:“您永远是依葛尔的王!”

  卓沉鹰唇边绽出苦笑:“我这样感情用事,怎么还配当卓伦的王?”

  依葛尔喉头一哽,屈右膝点地:“无论您作什么决定,依葛尔永远追随吾王!”

  “那么,还有件事要你去做……”

  “是!”

  “这件事,是我,阿帝斯·玛尔斯·卓伦,以玛尔斯之名命令你做的……”

  华军营中,润之的帅帐。

  翟月奉命出访,病势小愈的润之正与李华商议西疆局势。

  “禀元帅、将军:达达族长受邀前来!”

  润之讶然地一扬眉,看向李华,李华却还以同样的惊讶。

  达达对华朝颇存疑虑,今日翟月就是奉命去与达达族长会谈的。怎么翟月方去,他倒来了,还自称是受邀前来?

  微微一笑,李华站起身来:“你身子未痊愈,我代你去迎吧!”

  润之沉吟着未点头,帐外却又传来通报声:“禀元帅、将军:阿乞力族王弟卡尔力、塔兀尔族长老阿塔尔、马达尔族米达王自称受邀前来!”

  接连数族的重要人物来到,连传讯兵也觉出了不对,自行加上了“自称”两个字。

  润之与李华再度交换了个疑惑的目光。

  “润之……”李华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就被第三名传讯兵所打断。

  “禀元帅、将军:黑山族族长阿亨,淡水胡图可汗阿可胡称受邀前来!”

  润之眸色一沉,随即微笑道:“传令——大开营门迎接各族首领。另外,腾出校场,将他们都请过去!”

  “是!”

  待帐外的传令兵离开,润之才向李华道:“夫人以为如何?”

  李华嫣然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倒也不怕什么!只是,你又不得休息了……”

  淡淡一笑,润之道:“他已给了我这些日子的休息时间,算是客气了。”

  李华上前助她换下便服,改着正式的戎装,口中问道:“他?你是说,这又是卓沉鹰所为?”

  润之束袍扣带,淡然道:“猜测而已。我们知晓他的存在,不过是凭运气,而他的行事,也从未对我交过底,他的实力,却是不可轻估了……”

  微摇头拒绝了沉重的头盔,不禁想起那一夜草原狂风中卓沉鹰曾说过的“下次见面,我们仍是敌人”,润之神色依然淡定,眸中却是微热。她心中也有些矛盾,放眼天下,能有个强劲的敌手固是欣喜,但若因此再牵连旁人却是不该了。

  李华与润之相处甚久,颇能体谅她的心境,想了想,问道:“应否暗中调派一队精锐围住校场,以防不测?”

  略一沉吟,润之道:“不必了,命将士们营中待命即可。我们也不必带太多亲兵。难得诸族首领齐集此间,咱们倒不能小气了!”

  李华了然点头:“既如此,我去传令了!”

  此时西疆各族的首脑已纷纷来到校场。

  这些族中,有的经了这些日子的谈判,已对华朝较为友好,有的则仍对华朝持有敌意。较友好的,见了这般情形也不禁有些惶然,不知华朝究竟有何目的,而几个仍怀敌意的族长则更是警惕了起来。纵有几个素来交好的族长,也只是略谈了几句就住口,守在一处,只等着看华朝究竟有何意图。只有那些无关紧要的小族族长反而轻松,料知纵有冲突,华朝也只会拿大族开刀,因而抱定了当墙头草的念头,只等着判断风向了。

  未及半个时辰,各族都到得差不多了,阿乞力族的代族长——王弟卡尔力忍不住吼道:“华朝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都引到这里,却又不理我们,这算是什么意思?”

  阿乞力毕竟是西疆大族,卡尔力话音刚落,几个声音连忙附和。有人嚷了第一声,众人情绪略松驰了些,场中不由嘈杂起来。这时,校场外的华军士兵高声通报,润之与李华一同到了。

  尚未踏入校场,润之已察觉了场中的不安气氛。西疆各族本已于此次战败,各族首脑又不知所以然而来,此刻又身在华军重围之中,难免心生猜忌。

  游目四顾,西疆的主要民族及许多小族首脑皆已到场,卓伦族却无人前来。

  挥挥手止住身后的亲兵,与李华二人一同上前数步,润之笑着对李华道:“看来是我们选的地方不对了……”

  “是啊,校场可能小了些,不如在营外招待诸位吧!”李华说着,微微一笑。这嫣然一笑顿时冲淡了场中的不安,众人却也不由自主地住了口,场中顿时静了下来。

  润之朗声问道:“各位的意思,是就在这校场内谈谈,而是在营外另找一块空地喝酒呢?”

  场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营外空旷,对西疆诸人来说自是安全许多。

  润之见此情景,低声传下令去。

  很快,众人已商量出结果,公推阿乞力族的王弟卡尔力来说要到营外去。

  润之与李华相视一笑,道:“那我夫妇二人就前头引路了。”

  出营路上,李华低声道:“没有卓伦族的人!会齐了这么多族的首脑,究竟是要干什么?”

  润之剑眉微蹙,一时也猜不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淡淡地道:“见机行事吧!”

  适才润之已传下令去,待得西疆众人出了营门,皆是一惊。

  来时尚是空旷的草原上,已围起了一圈挡风的幕布。军中虽未备有许多案几,地上却摆下了足够众人坐的毡毯,连酒坛酒碗也一应俱全。

  “军中一切从简,怠慢各位了!”润之含笑回首,却与不远处卓沉鹰犀利的目光遇个正着。

  不动声色地将招呼诸族首领之事交待给李华,润之来到卓伦众人面前。

  “各位刚到么?”

  卓沉鹰含笑摇头:“到了一会了!”不待润之再问,他已给出了润之想要的答案,“我想,你们终究要出来,也就不需要再进去一次了!”

  润之目光一闪,果然是他!否则他怎知来了这么多族的首脑,因而料定他们一定会在华军营中感到不安?薄唇微抿,好几个问题在润之心头滚过,却一个也没问出口。

  最终,润之淡淡一笑,扬眉道:“既如此,各位请吧!”

  卓沉鹰看了一眼草原上初升的太阳,又回首看了润之一眼,唇边勾起一挘⑿Γ筇げ较蛭鹘谌俗呷ァ?br />
  依葛尔带着几人紧随其后,丹玛却一言不发地留了下来。

  润之心头微凉,掠过些许不安,自走向主位,坐在李华身边。

  此时众人皆已落座。数十名华军士兵启开酒坛,送到主座前,徐李二人自每坛酒中舀出半杯来喝了,以示无毒,然后这启了封的酒坛才被送至各族长面前。

  草原民族本也好酒。见了这般情景,几个心地宽宏的族长已放心地喝了几碗下去,心中兀自存疑的,自是倒出了酒来也不举碗。润之目光一扫,已将众人的性情看了个七七八八。

  李华轻声问道:“怎么办?”刚才虽只是每坛里喝上半杯,这么多坛下来饮的酒也着实不少。润之身子又不好,不宜多饮,大半倒是她喝了。虽然李华酒量不差,颊上却也泛了层胭脂般的娇艳,西疆众人的眼光倒是大半都集中在她身上,“修罗将军”四个字,怕是早被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润之淡然道:“若有事,我们随机应变就是,若无事,就陪着他们大醉一场好了,本也没必要见面只谈正事!”

  李华笑了。润之的想法却也不错,草原人还是性子直爽的多,若是与他们大醉个几回,怕是早已将你当做了朋友,说不定比费劲地与之谈判的效果还要好些。

  她这一笑,绝代风华伴着醇酒飘香,不免又倾倒了一片。

  众人皆醉之际,一直有意无意地随在润之身后的丹玛转上前来,屈膝向润之道:“元帅,请允我代您向诸位族长、首领说明情况!”

  润之目光一凛,察觉到丹玛身着的竟是华朝的服饰,说出口的也是纯正的汉语,面上巧妙地化了妆,竟看不出她是西疆人来。待她抬起头,眸光中却并无敌意,只有着一挘恢蚝味嬖诘募岫ā?br />
  卓沉鹰想做什么?

  轻轻点头,润之神色却是凝重起来。李华也敛了笑容,屏息以待。

  如同润之真正的属下一般,丹玛行礼站起,转身面向众人,以阿乞力语朗声道:“诸位首领,今日徐帅和李将军请诸位前来,是想向各位说明一件事情——”

  场中再度静了下来。众人交换着目光,彼此猜测着。

  “这次西疆的战事虽已完结……”

  她一语未了,几名族长刷地站了起来,手按刀柄,神情紧张。

  丹玛微微摇头:“这一仗,打完了就是打完了,大家都有所伤亡,我朝更不会再向诸位寻衅……”说到此,她眼角往润之方向一瞥,润之微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丹玛一咬牙,续道,“只是,引发战事的首恶却不得不追究!”

  阿乞力等诸族首领脸色顿时白了起来。润之心中却似是遭了一记重击,不由看向卓沉鹰。

  明白他的意思了!他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卓沉鹰镇静地一笑,举碗喝干。

  丹玛继续道:“诸位不觉得奇怪吗?不觉得这一场战事,是有人挑拨的么?”

  各族首领面面相觑,皱眉深思起来。

  “各位不妨看一下,卓伦族长身后站着的人——不知有没有认识他的?”丹玛强令自己不要发出颤声,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手。

  “是他!”

  “依葛尔!”

  “就是他!”

  “对了,是他!”

  参与战事的各族首脑纷纷站起身来,认出了西疆联军曾经的主帅,疑惑也随之而生。

  “他是卓伦人?”

  “卓伦没有参战!”

  “是他挑拨我们……”

  众人终于找到了自己参战以及败战的元凶,顿时忘却了自己原本对华朝丰饶的垂涎,也忘却了决定与华朝一战的人正是自己……

  卓沉鹰微笑着站起,笑容如刀,语声也明利如刀:“依葛尔做的事,是我下的命令!”

  众人先是一静,随即怒火更盛,纷纷围向卓伦众人。

  润之脸色一沉,抓过面前的酒碗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让众人转过了目光。

  润之深吸一口气,仍是淡淡然地笑着:“诸位且请安坐,这件事,不妨容我们来处理。”

  众人皆以为今日这会是华朝所邀,见润之如此说了,自是当作华朝已有了打算,只得退了开去。

  润之缓缓站起,向卓沉鹰道:“玛尔斯的话,是承认卓伦为挑起这一战的元凶了?”

  卓沉鹰微微摇头:“卓伦太小,给我当玩具都不够资格!我玩的是华朝,还有各位啊……”他微含讥讽的目光自西疆各族首脑面上一一扫了过去,笑容愈发锋利了。

  依葛尔惶然下跪:“王,您不是说,让华朝与西疆各族相争是为了保全我卓伦吗?”

  润之心里“咯噔”一下,彻底明白了卓沉鹰的目的。

  卓沉鹰朗声而笑,犀利的目光投向润之:“卓伦,容得下我的心吗?”

  “王——”

  跪地的依葛尔握紧了拳,退在润之身后的丹玛则几乎咬破了唇。

  卓沉鹰倒了一碗酒,举向润之:“敬你!确实是个好对手!”

  润之明白他言下之意,也举起了李华递来的酒碗。

  卓沉鹰一饮而尽。

  润之只将酒沾了沾唇,然后缓缓将一碗酒皆倾在地上,神色端严:“因你一意,多了这许多冤魂。文英不能尽饮!”

  卓沉鹰神色略黯了黯,又纵声笑道:“看来今天你是要与我算总帐了!”

  “不错!”润之心中翻搅着,缓缓吸气,再度吐字,“拿下!”

  “慢!”卓沉鹰止住众人,“西疆的规矩,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看今天的样子,我也不会赖了!徐文英你说吧,要我怎么还帐?”

  “依华律,凌迟!”

  卓沉鹰笑了:“这里也不是华朝,变通一下好了!”他手法如电,话间刚落,已然拔出了腰间短刀,刀光起落间,双臂上各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长痕。轻哼一声,抛开短刀,任双臂血如泉涌,卓沉鹰犀利的目光掠过众人:“用我的血还了他们就是!”

  “王——”兀自跪在地上的依葛尔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