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我爱你
江犁文的脸色不太好看,宋宜珊若有所思,刘岱轩……呃,由于他在阳明山的聚会上对她很好、非常好,简直是太好了,所以央柰不太敢直视他,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至于袁希珩,哎,还没来上班。
央柰看了看手表,快十点了。
「央柰。」李又柔的声音从离她不远处的桌子那响起,「妳在等电话?」
「没、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看手表?」
「我在想袁律师怎么还没到。」央柰说完,看到李又柔的表情有点奇怪,倏地想起她是本办公大楼的袁希珩亲卫队长,连忙又补充,「我有文件要请他签啦,宋律师也等着要的。」
原以为补充这句话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李又柔的表情变得更不解,而且连带站在复印机旁边的思佩,等着传真的孟真,以及刚好经过的婉琪都露出了看到怪物似的表情。
央柰被他们看的有点心虚,「你们在看什么?」
孟真走了过来,把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一脸审视的模样,「我们在看妳……」
央柰下议事的往后退了一些,「在看我?」
不会是看出她对袁希珩有非分之想吧?好可怕。
央柰自己安慰自己,就算被看穿了,也不会怎样,反正这个大楼里觊觎袁希珩的人那么多,在众多美女中,她算是没有威胁性的,至多,就是被强迫加入亲卫队,成为尾号会员而已。
虽然央樨总是说:「央柰好可爱。」
但那是因为她是她姊姊,才会这么说,除此之外……毛毛在追她的时候是说过类似的话啦……然后,袁希珩好像也说过她可爱……
呜,又想到他了啦。
自从他拒绝袁希珩的邀请后,她就一直很想他,上班时隔着一个门板的时候想,下班隔着一条街的时候也想。
等跟刘岱轩一起到了阳明山上的豪华别墅里,面对精致的餐点以及好听的爵士乐,她唯一积极的事情,就是在人群中找袁希珩,而且这种诡异的想念,在央樨告诉她「我只是去帮他试试衣服合不合身而已」后达到了最高点。
因为手机不通,央柰当场激动得想去敲他家大门。
一整晚,她睡睡醒醒,一下子梦见第一次见面那天,一下子又梦见那个充满了非洲茉莉花香的玻璃屋。
Close to you的曲调在梦中萦绕不去。
袁希珩笑着对她说:「央柰,妳……别忘记喔。」
那是几岁的他?当时穿着围裙的又是几岁的她?
那时她的头发还很短啊,然后……央柰好似想起了什么,但就在快要触摸到什么的时候,闹钟响了。
天,亮了。
她打开窗户朝对面看去,他的房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有时会很早到事务所,有时候又会中午才出现,看样子,他今天会睡晚,央柰没办法等他,只好打点自己赶快出门。
到了办公室,看了一下时间;打卡,看了一下时间;开计算机,看了一下时间;整理今天该收发的东西,看了一下时间;不管做什么,都要看时间,频频看表的动作,终于引起了李又柔的注意。
思佩、孟真、婉琪……通通用一种观赏稀少生物的眼光看她。
央柰连人带椅又往后面退了一些,直到椅背碰到东西,才回过神,「你们……不要研究我了啦,我没有什么好研究的…真的……」
孟真噗哧一笑,「央柰,妳真的很稀奇耶。」
央柰皱起眉,稀奇?好像不是什么很好的形容词。
婉琪已经在笑了,「妳刚不是说等袁律师来签文件吗?」
「嗯。」
「袁律师昨晚就去高雄了,妳不知道?」
央柰呆了呆,三秒后才突然「啊」出来,声音之大,把旁边几位助理都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星期四派令就下来了,贴在布告栏上。」婉琪笑着轻捏她的脸颊,「妳不要以为那只贴精神训话,人事变更也是在那里公布的,对员工来说,那可是很重要的指标地呢……央柰、央柰…妳去哪里啊……」
央柰已经朝布告栏的方向冲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布告栏,她一直以为那只是放好看的地方,怎么会……她发誓,即使是国小五年级参加四百接力的时候,她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公司将来远景?不是这个。
提升工作能力的小妙方?不是这个。
最新民法修订?也不是这个。
事务所人事异动?不是……等等……就是这个!
央柰踱着脚尖,将那贴在最高处的派令逐字看完,读完后因为震撼过大,不敢相信之下,又看了一遍、两遍……直到第三遍,她终于相信那是真的。
袁希珩将到高雄出差两天,因为青天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陈国威打算到高雄做「南青天」,愿意南下的人,可以成为股东之一,而且将代表事务所参加由律师界以私人名义自行在帛流举办的人权大会,而获得这个机会的人,就是袁希珩。
这两天,他是去看办公室用地的。
南青天……
她在屏东读了四年书,好不容易回到美丽街,夏天都还没过去,他居然就要去高雄?早知道这样,她干麻千辛万苦把四年的家当全数搬回台北,留在屏东就好了嘛,好歹都在南部啊。
这种事情不会是临时决定的,是不是意味着,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有这个想法,以及动作,只是都没有让她知道……
***
袁希珩回到台北已经是周四的事情了。
原本只打算要留两天,但在第二天晚上,陈国威突然搭飞机南下,两人会合后,又去拜访了一些相关人士,跟这个吃中饭,跟那个喝下午茶,然后跟另外一个吃晚饭,陈国威此次南下原本预计了三天的拜访行程,但在袁希珩的赶场策略下,两天就结束了,于是周四下午,他顺利回到台北。
没空回家休息,就带着行李直接回到事务所,在陈国威的办公室谈话,谈一些保障合约,孟真转了一次电话,婉琪替他们送了两次咖啡,在第三杯咖啡到来之前,总算结束了谈话。
落地窗外的天色呈现一种火红色,办公室的灯火仍然明亮。
原本有三十几人的偌大空间里,现在只剩七、八个人,他的办公室前面有两张助理桌,李又柔的桌子已经空了,另一张却还有人。
央柰……大概一个星期没见到她了。
虽然他们曾经有过更长的时间没有见面,但只有这一次,因为都没有连络,让他有种相隔许久的感觉。
「央柰,妳进来一下。」
随着话语结束,央柰停止了翻阅厚重法律书籍的动作,抬头的瞬间,眼睛半玻В械隳张母芯酢?br />
「有什么事?」
袁希珩扬起眉,她真的是在生气耶,连离开椅子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他去高雄的时候,心情指数也很低,但随着行程一个一个结束,他的心情越来越好,尤其在是看到她的时候—虽然她现在有点冒烟,但至少那是他想看见的人。
而且她的心思一向容易懂,他知道她大概在生什么气。
袁希珩微微一笑,「我的手机在松山机场掉了。」
果不其然,她的眉头开了些。
「妳没注意到,这几天常有传真传到高雄的饭店?」
眉头再开了些。
袁希珩笑笑,因为找不到人而发火,真的很像央柰的个性,「等我一下。」
他回到办公室,又转了出来,再确定事务所中剩下的七、八人各自忙碌,没人注意他们后,他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
「送妳。」
央柰抬起头,神色已不再气恼,「你还有时间去买名产啊?」
「不是,这个是生日礼物。」
「我跟央樨的?」
「不,妳的,妳一个人的。」袁希珩忍着笑意说:「央柰,生日快乐。」
7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啊一朵花,眉毛弯弯眼睛大啊眼睛大,红红的嘴唇雪白牙啊雪白牙,粉红的笑脸粉红的笑脸,像晚霞。」
意思大概是说,女生到了十八岁,就会变得很漂亮。
不过央柰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一方面是因为央樨变得更美了,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变黑了。
有句话说,一白遮三丑,真是一点都没说错,以前偶尔还有人把她们两人弄错,但今年夏天,不管是去药局、书店、唱片行、小吃店、水果店,大家都会对着她笑,然后说:「央柰,妳晒得好黑。」
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句友善的招呼语,但却重创了她少女的心思,真是的,黑又不是她愿意的,太阳那么大,她怎么可能还白得起来啊。
说来说去,都怪暑假啦。
暑假过后,她就要升高三,对有升学经验的人来说,凡是联考年就等于跟娱乐断绝,所以她才想在进入倒数联考日子的岁月中,好好的玩一下,谁知道还没一个月,就晒得像块染了色的布。
袁希珩还取笑她,「妳这样很像甘比亚的少女。」
「甘比亚少女」听起来非常浪漫,可是等她去查了世界地图后才发现,甘比亚位在非洲。
那个夏天,央柰常在白天出去,到了黄昏时分才回家,然后跟央樨到附近的小公园散步聊天。
那种感觉很奇怪,其实在家里,两姊妹共享整个三楼,她们想说什么都可以,但央柰就是想把距离拉开、拉远,不要再限于一房一厅的格局,央樨,好像也知道她的想法,因此总是没有多问。
公园大概就一个操场的大小,有花圃、沙地、秋千架、跷跷板,以及一些简单的儿童游乐设施。
都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
央樨很喜欢当秋千,她们常常在秋千架上呆到夕阳西下。
夏日的六点,天空是种微凉的橘色,姊妹俩人在秋千上晃啊晃的,等待时间的流逝。
「央樨。」央柰先开口了,「我们快要满十八岁了耶。」
「嗯。」
「妳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没有。」央樨微微一笑,「将来的事情太难想了,即使想了,也不能如愿,所以倒不如顺其自然比较好。」
即使想了,也不能如愿?
央樨有什么很想,但始终没办法完成的吗?
印象里,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很好,大家也都喜欢她,虽然只有十八年,但目前为止,人生都照着计划在走,没有出错,也没有算错,几近完美的央樨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央柰看着她,清楚知道她没有开玩笑的成分,「央樨……妳这样……有点悲观耶。」
「会吗?」
央柰嗯的一声,「老实说,我刚刚还吓了一跳。」
「那妳就当我说的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好了。」央樨笑了,「反正意思都是不要想太多。」
可是,我已经知道先前的说法了,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央柰想。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央樨疲惫的样子,即使那神情只是瞬间。表情可以改变,但心情却不见得能够在短时间内转换。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央樨这么累?
「我没事。」在央柰发问之前,央樨抢先开口,「外文是第二志愿,我以为可以考上音乐学系的。」
「真的?」
央希望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我一直很想继续弹钢琴。」
也许是因为这理由太充分,央柰并没有发现她语气中的不自然,反而是信以为真的松了很大的一口气,「妳可以明年再考一次啊,季老师说妳可能是太紧张,所以才在术科失分,明年再来,一定没问题的。」
「嗯,大概吧……央柰,妳对我真有信心。」
「那当然,明年换我考的时候,不要说志愿了,只要能填得到学校,老爸一定就很开心。」央柰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对了,跟你说一个小道消息,音音的妈妈跟我说,她看到老爸去求文昌笔,红纸上是我的名字,哈哈。」
「还笑啊妳。」
「真的很好笑嘛,他念的是圣经耶,居然跑去求那个,他这样睡前读经的时候,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妳是该好好读书了。」
「我现在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过完这个暑假,我会安安分分的在小白板上倒数日子,悬梁刺骨,用力念书。」央柰走到央樨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搔着,「这样好不好?」
央樨怕痒,一下笑了出来,「哎,不要闹。」
「别躲。」
「央柰,不要啦,很痒。」
很快的,两人在秋千架旁玩了起来,沙地旁的小小世界,轻响着少女清脆的笑声。
「我在帮妳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