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的手抓住了她,却是感觉不到一点喜悦的温暖。
苏轻涪虽然覆着红盖头,但步伐却依旧轻缓而优雅,在众人的躬身跪拜中,长长的火色裙裾逶迤而过,高贵而端庄,只是一旁同样一身朱红的锦瓯,面上却冷得不见一丝笑意。
菱阳殿上,为庆祝皇帝大婚,设宴招待群臣。但闻满殿笙箫丝竹之乐,酒斛哗然交错。王族公卿皆在堂下,都是满面的欢喜。
锦瓯似乎直到此刻才心情大好,和众人逐个对饮,并不时伴有狷狂的笑声,一盏又一盏地饮着,千杯不醉般。
夜宴坐在席间,看着锦瓯似乎要向自己走来,急忙起身,向殿外走去,五凤攒珠冠上的璎珞因为急促的步伐在颊边纷纷摇曳不停,奈何被正式繁琐的礼服羁住了脚步。
“皇上和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这个月来,长公主似乎和福王过从甚密啊。”
“哦?是吗?”
“骑马、射猎,西郊的猎场让他们玩遍了。”
“那就难怪今日大婚,皇上的脸色……”
“嘘!你不要命了。”
明明焦急却被裙裾拖曳得款款的脚步,终于被一双有力的手拖住,夜宴感觉到那火热熟悉的体温覆在臂间,陡然一震,水一样的情思在火焰中席卷了过来。
转头,透过垂在面前的璎珞望去,锦瓯在朱色纹龙的锦缎礼服映衬下,美丽的面庞因为过度的纯酿,而染上一层沉灰色的苍白,宛如雪后的天色,阴沉且森冷。
“皇姐,你可要好好的恭喜朕,朕现今娶了这如花美眷,可都是……”
殿上,金鹤炉中淡淡的檀木揉着炭火的青烟,袅袅地飘起,又散开在他们的面前。
朦朦胧胧地遮住了视线,也让她的心焦虑难耐,于是未等他说完,夜宴便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
“皇上,你醉了,春宵苦短,莫要负了这良辰美景。”犹疑了一下,还是用纤细的指抚在他的手上,有些心疼,也不敢大声,只是低低地轻哄着他。“来人,还不搀扶皇上去宁夜宫。”
看着宫人上前伸手搀扶,他的身体却突然像风中残叶般微微地颤抖,她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上前几步,微仰起头,面上的璎珞如春风拂柳般四下分散,殷红的唇几乎贴在他的耳边,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
“听话,锦瓯,你是黎国的君王啊。”
第十四章(4)
他微挑着眸幽幽地望着她,许久,忽然叹出一口气,这才缓缓地松开了她臂间的手掌,斜倚着宫人慢慢出了殿门。
她远远地,缓缓地跟在他身后,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扶着殿外长廊上的雕龙石柱,秀丽的眉头痛苦地蹙起,眼波里仿佛有水流过一般,看着他被一群青衣宫人簇拥着的背影在夜色的雪地上,渐行渐远。
“夜宴,冬夜深寒,注意身体。”
身后有个声音轻轻扬起,白狐的披风随之落在她的肩上,男子身上的体温和特有的麝香味道迷漫在她周围,让她有种被这样的温度和气息所拥抱的错觉。
夜宴回过头,赫然看到锦渊正站在自己身后,修长的身体在绣着金线团蟒图案的朱红官袍下,似乎单薄得若隐若现。
她微微地笑了,清澈而且妩媚,夜色中的眼眸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看王弟也应该很冷啊。”
锦渊的眼睛猛地眯起,他看到夜宴在和锦瓯亲密耳语后,用平淡如永不融化的寒玉一般的态度对待自己,不知为何危险的情绪好似毒药拂过了胸口。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猛然抓住她的手肘,把她朝自己的怀中一带。
夜宴只觉得一瞬间整个身体都被他的气息所缠绕。
“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淡?一个月了,不论我如何做,你好像永远也不会像对皇兄那样对我。”
“你又是何苦,我好像从来没有给过你希望。”
锦渊退后了几步,避开了撩人的气息,如雪白皙的玉颜纹丝不惊,慢悠悠地开口道:
“那日我在五里亭说的话,你并没有告诉皇兄,这自然就是给了我希望,不是吗?”
第十五章(1)
他隐忍着愤怒,脸色已然变得铁青。
“你觉得我说不说那些话还有什么区别?”又是一阵风吹起,她瑟缩着肩膀,笑着摇头,五凤攒珠冠上的黄金璎珞,随着她的动作在夜色中划出华丽的光芒。
“是啊,连这大喜的日子,他都是调集了近卫军,撤掉了兵部派出的所有侍卫,他的疑心可真重啊。”
许久没有言语,她只是低头凝视着自己暴露在寒风里的手指,那指尖在微微地颤抖,有一种极度脆弱的感觉。
“我得先行一步,告辞。”
“我喜欢你。”锦渊英俊的面庞扭曲了一下,极力压抑住的感情终于爆发了出来,以至于语调都有些激昂,“如果我有了你,我就放弃那皇位!”
她迈步而去的背影,被他的一句话钉在原地,青白的脸色在阴影里竟然浮荡着一层不确定的感觉。
“你有了我,就永远也无法放弃那皇位。”
因为她是一个从小就生活在权利中心的女子,没有了权利就好像被抽干了血脉,她活不下去。
“你觉得我像谢流岚,对吗?你爱他,对吗?可是据我所知,他爱的并不是你。”
锦渊并不讶异她的拒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依旧格外生气,赌气似的走到她的身前,锐利的眼中闪烁着激情的光芒,他忽然伸出手,捧起夜宴的脸:“我会爱你的,一直。”
“你像他,可你终究不是他。”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起来,像一层薄薄的上等纱缎,洒在皇宫的庭院之中。
“夜宴,你可知他为何不除掉我,其实现在以他的手段势力,再加上你,本可以轻而易举地铲除我。他为了牵制你才留下我。可是夜宴,为了你,我宁愿放下所有,远离这宫廷的纷争,我们远走他乡,种几亩薄田,住一间茅屋,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一切重新开始,你说可好?”
温暖的手指在她细致的面上摩挲着,不敢用力又不舍得放下,只是紧紧地凝视着她,所有锐利的曲线都在此时柔和了下来,好似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笨拙地、几乎有些羞涩地表达着心中的爱意。
“重新开始?”
夜宴被迫抬首望着他,但直到此时那墨色的瞳才渐渐有了焦距,神情有些茫然,怔怔地看着锦渊。
锦渊的视线和那双墨色的重瞳交汇的瞬间,一种夹杂着欣喜的企盼从心灵的深处涌现,这种感觉他第一次从一个女子身上找到:“对。”
“只有你和我?”
衣袖中的手僵硬地伸出,却在接触到他的手掌时欲前又止,犹豫着,挣扎着,脸色仿佛雪一样透明而苍白,那是一种脆弱的感觉,转眼便要随着风飘散了。
“对。”
夜宴看着那张微微染着期盼火焰的面容,她心中凝结的冰冷霜冻好似已被化开,殷红的唇艰涩地微微开阖:“那……我们现在就走。”
“什么?”
锦渊猝然一惊,脸色有些发红,手指不可置信地滑落在她的肩头,用力地抓住。
“我怕,锦渊,我怕迟了你会变心,我也会改意,你要我,那只有现在,走得远远的,你看可好?”
说完,她微微地抿嘴,神色似笑似哭,清清雅雅的艳,有着渗入骨髓的诱惑。
锦渊眼睛里燃起狂热而又欣喜的火焰,大声说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雪越下越大,一路上雪花如鹅絮纷飞,无人的街道被厚厚的白雪淹没,几乎看不到路面,车辕深陷在其中。没有比在大雪中前进更加困难的事情了,等马车穿过重重街道到达北门时,已经过了子时。
守城的官兵见到急驰而来的马车,大声开口喝道:“站住!何人半夜出城?”
马车的帘幕缓缓揭开,只见一只如玉的手探了出来,纤细的指间握着一块黄金嵌珠的令牌:“开门。”
守城的官兵几乎被那美丽的手摄去了心魄,但是上面刻着的夜字,让他连忙跪了下去:“长公主!小的奉命,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城门,违令者要处斩。”
“你现在不开城门,马上就会没命。”夜宴收回手中的令牌,没有生气,只是那由内而散出的寒冷音调几乎将他手中的灯火冻结,“去开吧,有本宫的令牌,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是。”
第十五章(2)
钉着鎏金门钉的朱红色大门被缓缓推开,马车顺利地扬长而去。
红色琉璃灯将整个宁夜宫沐浴在一片喜色之中,黎帝锦瓯被宫人搀扶进内寝殿时,脚步已经有些虚浮,被满室的红耀得更加头晕。
龙凤喜床上挂着五彩纳百子帐纱,苏轻涪端坐在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锦褥上。
突然,眼前一直蒙着的红盖头被掀了去,锦瓯略带醉意的粉红色面容蓦然出现在眼前,苏轻涪呆呆地看着那可以称得上绝色的脸,许久后她才想起这不合宫规,连忙低垂下头,收敛起了所有的神情,隐约见那长长的睫毛在红润的肌肤上投下一抹阴影:“皇上……”
锦瓯醉意朦胧地打量着她一身喜色下的如画容颜,片刻后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坐在她的身旁。
“爱妃,辛苦了一整天,累了吧?”
“臣妾不累。”
苏轻涪缓缓抬起头,矜持地望着他,力持端庄地回答。
这样的故作高贵,让他从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不悦。
“真是无趣啊。”
锦瓯好心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尴尬而又狼狈的面色,然后抓起了那双一直规规矩矩放于身前的手掌。
纤细而苍白的手指在他手中微微地抖动,却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他冷漠地看着在烛火下显现出晶莹颜色的手掌,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菲薄的嘴唇旁边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然后,他缓缓地把身体覆在她柔软的身体上,红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堆起褶皱的纹路,在荡漾着红色火焰的空间里染上暧昧的颜色。
服侍的宫人都掩着唇角的笑意,悄悄退了出去。
宁夜宫的空气里带着苏合熏香的味道,和满室的春色一起安静地荡漾着。
锦瓯在柔软而光滑的身体上满意地沉沉叹息着,那修长的肢体,在烛光中像是最精致的锦缎,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而身下的身体却因为他的毫不怜惜僵硬着,咬紧了红唇,那纤纤十指,凭空抓挠却什么也抓不住,最终只能紧紧攥住身畔的火色锦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突然听见内勤宫人尖细的嗓音低低呼唤着:“皇上,皇上。”
明明上一刻还在沉醉之中的男子,蓦然毫不留恋地起身。
帘后宫人连忙上前为他穿好衣袍,他接过宫人手中的书信,许久后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竟是比满室的春色还要魅人。
他吩咐了那名宫人几句话,就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过床上的女子一眼。
“刚刚来的那人是谁?”
“启禀娘娘,那是长公主身边的近侍,何冬。”
伺候在一旁的宫人偷看了苏轻涪一眼,发现了她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失望和不甘,心里稍觉不忍,便拿了龙凤锦被盖在她不着寸缕的身上。
苏轻涪微微闭上眼睛,现在她自己都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美丽娇艳的容颜在烛光下看起来像是风雨中摇曳挣扎的鲜花,那么的脆弱和……怨恨……
马车在城郊的路上行驶着,因为越来越大的雪,马儿只能缓慢地走着。
车内,她紧挨着他,敏感地查觉出锦渊身上隐忍的兴奋,她稍微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把半边身体依靠在他的怀中,低低地问:“怎么了?”
锦渊低头看了她一眼,怀中的女子非常苍白羸弱,于是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安慰着开口:“没什么……那个通关的令牌,交给我拿着吧,以后的路,你不好再抛头露面了。”
“……好”
夜宴毫不犹豫地从袖中拿出,他接过那镶着东珠的令牌后,伸手将她身上的披风拉紧,修长的手指陷入她白狐披风的一刹那,隐约带着一丝颤抖。
“夜宴,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伤心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他有些焦虑地问,然后伸手轻轻摸着她那被严寒冻得灰白的面颊。
“……会啊。”墨色的瞳和他微微闪烁的眼交汇,夜宴把头倚在他的颈窝,纤瘦的身体偎依进他的胸膛,笑着好似情话般低低地说道,“因为那时你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再欺骗我了。”
突然,走在山间道路上的马车忽然停下,他怀里的夜宴则因为惯力更加倾入他的怀里。
“没事吧?”安慰着怀里紧张的她,锦渊有些心浮气躁地开口喝道,“怎么了?”
“王爷,前面好像有人。”
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