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花





  他要是生在现代一定是个风靡全球的模特儿,可惜啊可惜……
  “看什么?”
  她看得出神,连他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也没察觉。几缕湿发垂落,遮掩住他的脸,在脸上投下阴影,他眯着晶亮清华的眼,定定凝视她。
  “咳!”
  唉呀呀,被人抓包了,“坏事”果然做不得啊。
  抿抿红唇,姬千年不是很在乎地耸肩,既然被发现了,就光明正大的看吧。石洞就她和他,美色当前不好好欣赏难道要她去欣赏那些冷冰冰的石壁吗,她又没病,干嘛虐待自己的眼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不分男女,只要是美人都令人赏心悦目。
  她又有什么理由放弃近距离观赏美人的机会呢?
  抬眼,带了些许笑意和调侃,他不悦的表情没叫她打退堂鼓,反而愈发肆无忌惮的欣赏起他那张表情又酷又呆但依旧俊美的脸庞。
  和家里那几位真是有很大区别啊——
  深若说过的话不期然蹦出脑海。
  她是怎么说来着?
  嗯,让她想想……
  啊,好像是——
  皇都的美人娇;光华的美人狠;云澜的美人俊;白鸣的美人悍;银月的美人冷。
  哈哈,开始听简直笑死了。形容女人还挺贴切,形容男人也太那个了吧,现在看看这位,再比比家里的,深若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她总是忘了,这个世界,女人为尊。
  古有《女诫》:“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
  这里有《男诫》,刚好可以倒过来用。
  古有约束的女人的三从四德,这里同样有约束男人的三从四德。
  有时想来这个世界挺有趣的,女人的地位完全翻转过来,女人主宰天下,主宰男人,这里恐怕是大女人主义者的天堂了。
  呵呵,越往下想越好笑,越好笑就越想笑,于是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这是刚刚险些淹死的女人吗?
  见她笑得开怀大方,似乎完全不为眼前的处境所担忧,云鹤满腹困惑。
  前方福祸难测,火倾艳生死未卜,他们还没脱离险境,随时有人发现下来要他们的命。倘若身怀绝世武功还有恃无恐,可这女人的武功顶多三流,他救她时探了探她的脉门,软绵绵的毫无着力点,心下明亮,她丝毫内力都没有的。这样的女人,凭着什么大难当头时笑得悠闲自得?她心中就没有一点点惶恐吗?
  不,从认识她到现在,面对穷凶极恶的镜花堂杀手也没见她露出惧色;她冷静,她理智,她信心十足,不慌不忙,以弱敌强,性命攸关之际也笑得如明月皎洁,如雪梅优雅。
  她,究竟凭的是什么?
  难以理解的女人……
  “咦,流血了?”
  笑得开心的女人突然不笑了,目光盯住他的胸膛眉头微皱,嘴角拉下。
  流血?
  谁?
  云鹤意识到她的眼光过于专注,低头看往自己胸前。
  红色血液浸过湿透的布料渲染开来,有层次的,浓淡分明,宛如海棠花儿艳丽绽放。
  “伤口裂开了。”
  旧伤加新伤,经水一泡,有的崩裂,有的甚至渗出血,被水浸湿的衣料紧贴着皮肤,他整个人看起来比她还惨。姬千年沉吟了会,放任不管的话,轻度的伤口感染有可能导致死亡……
  “把衣服脱了。”
  “你要干什么?”
  脱衣服?这女人的脑袋灌水了,居然在这时候……
  云鹤一时理解不透她跳跃性的逻辑,仿佛听到世上最不可思议的话,清亮的眼瞪大盯着她的举动,表情防备。
  喂喂……他这是什么表情啊?脱掉衣服才好处理伤口吧,她可没有不良想法哦。
  “我只想帮你包扎伤口,不要一副我要强奸你的模样。再说了,你这副样子我也提不起兴趣。”
  既不花前又不月下,别说丁点浪漫气氛没有,两人还狼狈不堪,落魄至极,就算有心也无力……呃,开玩笑的,他救她一命,感激都来不及了,真扑上去趁人之危,她就是禽兽不如了。
  “……”
  “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相处了那么久,你总该了解我是怎样的人,连这点程度的信任都没有吗?”
  君子谈不上,小人又做不来,当个懒懒散散游戏人间的闲人却也是件惬意的事。
  她好笑的瞄了瞄少年窘迫的神情,他低头不语,默默解开衣带,脱下上衣,露出精瘦结实的上身。
  她打量了下,心里吹了声赞赏的口哨。
  宽肩、细腰、窄臀,身材不错嘛!
  这是姬千年对他身体的第一观感。
  血肉模糊,伤痕交错,惨不忍睹!
  这是姬千年对他身体的第二观感。
  “喂!”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体看,云鹤浑身不自在,手心微微出汗。
  还好,仅出现了红肿,没有其他更严重的局部症状……
  她凑近点看,完全没发现少年脸上飘过淡淡红彩。
  “要赶紧止血才行……”
  姬千年撕下衣摆一角,当做临时绷带包扎住云鹤流血的伤口。
  “……”
  她全神贯注专心替他处理伤口之际,云鹤垂下眼,心思沉沉一声不响,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能先这样了。”
  老天爷是眷顾他的,受的都是些外伤,不然依她半吊子的水平,也束手无策了。姬千年直起身,吁了口气,终于有些放心了。万一他挂掉,她要替他收尸,他若倒下,她还要想办法背他出去,那才叫衰。
  幸好幸好——
  云鹤穿好衣服,跟着站起来,面色沉着冷然,又恢复成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酷。
  “走吧。”语调低沉不悦。
  她愣了愣,诧异的瞧着突然疏离的少年。他在……闹别扭吗?为什么?她是好心不是,她不计较他沉默寡言忘了说声谢谢,毕竟她早知道他是不善言辞的人,但,用冷脸对着她是什么意思?她哪里惹他生气了?
  原谅她的笨拙,她真的不明白这少年在生什么气。
  是的,他在生气,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生气。
  光看着她,心就如雾弥漫,仿佛突然迷了路,认不清方向。
  所以,不想看到她,至少现在不想。
  姬千年望着少年的背影出神。
  想必问也问不出理由,她可不想多此一举,跑去碰一鼻子灰,何况他的身上正散发拒人千里的冷漠气息,她识趣的不去招惹,于是,她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在沉闷的气氛中沿着河流寻找出口。
  对一个本身就寡言的人,指望他开口跟你搭话比登天还难,他们之间并没有共同语言,她又找不到其它话题可聊,谈天说地好像不适合他的个性,他也不见得会理她。可不说话又很闷,不晓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石洞,一路上当哑巴挺难受的。
  他不累吗?身体绷那么紧,如果有人从后面偷袭他,他一定能随时察觉,一击必中吧。
  唉,警惕性高是好事,可现在这里只用她和他,难不成……他在提防她?
  这人,当她是洪水猛兽啊!
  “你……”
  “到了。”
  所谓到了,是指他们终于找到出口,
  姬千年朝前看,发出亮光的地方有一个一人高的洞,洞外吹进来的风刮在脸上感觉到些微刺通。
  她担心倾艳,想赶紧找到他。云将军虽然英勇善战,但受了伤的人就算再勇猛也有体力限制,倾艳跟在她身边,姑且不论有没有危险,就他那冲动的性格,拖累云将军却是必然的。
  “云鹤,你知道云将军会去哪里吗?”
  “姑姑给我留了记号。”
  就是说他知道。
  “我们走。”
  
  拂晓,微光初露,淡雾袅袅笼罩住山脚。
  在云鹤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坐落于青山之间的竹林中。
  秀美清俊的女子仰着头微闭着眼,和风轻拂着她的秀发,她在晨光的拂射下犹如踱了层金光的神祗,俯瞰众生,慈悲而怜悯。
  即使满身伤痕,即使衣衫简陋,也抹不去光彩夺目的气质。
  她,便是闻名四海令无数人敬仰的天妱将军云轻衣。
  “姑姑!”云鹤欣喜的跑过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情绪化的表情呢。
  姬千年眨眨眼,抿唇一笑,悄悄退开,留下他们姑侄二人重逢的喜悦中,自己扭头寻找火倾艳的身影。
  啊,在那里。
  两匹马,一黄一白,红发少年气闷的守在马旁,瞪着‘趾高气扬’的马儿们,想将它们瞪出几个大洞来。
  “倾艳。”
  见他安然无恙,提到嗓子的心放下了,她心情极好,笑眯眯地踱上前。
  “姬?”听到她愉悦的声音,火倾艳的眼睛猛然一亮,飞快地转过头。“你来了!”兴奋的窜到她面前,先是开心的笑,随即脸一垮,急急忙忙拉起她的手细细检查她全身上下,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姬千年也不阻止,由着他摸来摸去,只一昧的微笑。检查完毕,他松了口气,“太好了,没受伤。”
  是没受伤,不过差点淹死而已。
  “当时和你失散了,我还以为你遇到不测,让那些没人性的家伙捉住,害我担心的要命。那个臭女人不肯让我返回去救你,更过分的是点了我的穴道又把我丢上马,说什么我再乱喊乱叫就让我变成永远的哑巴!下了马来到这个鬼地方又命令我当了两个时辰的马僮。姬,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咳,你口中那个很过分的女人是你从小崇拜的天妱大将军哟。”
  火倾艳脸一僵,不甘愿的道:“我知道。”
  就是知道才没办法用行动反抗,也只是骂了两声发泄心中的愤怒。
  换成其他人,早一鞭子挥过去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家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但愿倾艳不要再想起报仇这件蠢事,以他的实力,根本不是兌王的对手,她不希望看他白白丢了小命。
  “姬姑娘。”
  云轻衣带着云鹤朝她走来。
  “将军有话请讲,不必客气。”姬千年笑。
  “姬姑娘,鹤儿麻烦你帮我照顾了。”
  “咦?”
  姬千年正要点头,却突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于是态度保留的只是微笑,不语。
  “姑姑!”云鹤拧眉望着姑姑,姑姑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想法吗?
  云轻衣也是在说完了后,才觉得自己好像用了错字眼。对一个年轻女性说这种话是不得体的,她不是鹤儿的未婚妻,跟她们也非亲非故,真是孟浪了。于是她佯咳几声,结束这话题。
  “云将军何出此言?你们姑侄俩好不容易重逢,将军为何……”感觉像在托孤。
  “我不能丢下圣上不管。”云轻衣没有回答姬千年,反而认真的看着侄儿,语气坚定。
  “将军想要回去?”姬千年感到惊异万分。她应该带着云鹤离皇宫越远远好,那个地方充满了黑暗和险恶,扭曲的人心,喜怒哀乐都身不由己,随时可能成为某种利益和政治下的牺牲品。
  为什么还要回去?
  “国家有难,我身为先皇御封的大将军,保卫疆土是我的职责,我又怎能独善其身,任由乱臣贼子铁骑践踏,国人受苦?我理当身先士卒,士兵们才能抱着必死的决心和高昂的士气击退敌人!”
  将军的职责?
  所以才要回去保护自己的国家吗?
  “皇上还会信任你吗?”伴君如伴虎,历朝历代的君王哪一个不是疑心甚重,人性的自私促使他们不信任任何人。
  “君要臣死,臣何以不死?”
  姬千年陷入沉思,竹林中再没人说话,一时间各人心里却意外的变得宁静。
  “世事如棋,人如棋子,我亦如是,战死沙场,将之本分,只可惜,光华的河里,流的却是光华国人自己的血!”
  “云将军不必太杞人忧天,将军手中的大军是兌王军所无法比拟的,应该稳操胜劵,不至于忧心忡忡。” 
  “我手中三十万大军在常人看来,对付兌王十万军队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但这仅仅是兵力优势,而不是必胜——前线的二十万大军新败,而京都已是最后一道防线,况且主将秦梨深谙韬略……” 
  “云将军也是百战百胜的当世名将啊,脑中早有对策了吧。”
  对策……吗?
  云轻衣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山上点点的微光。
  “能将胜利带给人们的将军就是好将军,如果不能带来胜利都不算好将军。”
  能打胜仗的就是好将军,将军的职责就是带领士兵战斗,所以衡量好坏的标准只有胜和负,再其它。
  姬千年默然。
  她不懂行军打仗,但也知道胜不骄败不馁是将军的首要条件。
  书中言: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腹中藏韬略,决策似鹰扬。在战场上要灵活多变,审时度势,不拘一格。
  要知已知彼,要善于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