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略的苦恼
都是因为父亲的任性,他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一般的父亲,应该是不光给钱,同时还要竭尽全力抚养孩子。幸正没尽这份心,如果不再付出于此相当的代价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而且邦宏没上成大学,如果他当时能够再受点教育的话,说不定就能考上大学了。所以他认为自己有权讨还幸正没有给他的教育经费和大学就读期间所需的花费——真亏邦宏口中不断蹦出要钱的话语,他那些蛮不讲理的理由实在令人佩服。就那些来讨债的人听了,也在一旁苦笑不已。
奈美惠心想,你申请个人破产不就行了吗。但她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再怎么说她都是个外人,更何况她十分理解幸正当下的心情。他心底一直在向邦宏道歉,之所以不反驳邦宏那些狗屁不通的歪理,也正因为他觉得邦宏堕落至此的根源就在于他的缘故。
最后,幸正变卖掉了友永家的土地,帮助邦宏偿还了欠款。奈美惠尽管全然不知友永家究竟有多少财产,但这个家其实算不上特别富裕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
内海薰接着又坚持询问了有关欠款纠纷的情况,和邦宏与周围邻居的纠纷情况等等。看来他们已经收集了一定程度的关于邦宏的个人信息。
“对了,请问邦宏先生身边是否有人持有日本刀呢?”内海薰问道。
“日本刀?”
“哪怕不是日本刀,是一种很长的锐器也行。请问你之前是否听说过有谁持有类似的东西?”
“不清楚。”幸正侧着头说道,“我没什么头绪,难道我儿子是被人用日本刀杀害的吗?”
“目前不能确定是否就是日本刀,但只知道是一件很长的凶器。如果您实在想不出来的话,那也没有关系。”
她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后,拿上金融公司收据的复印件就回去了。
“看这样子,他们以后还会来上许多次的吧。”
就在幸正为此叹息之时,门铃呼叫器响了。奈美惠去应门,发现来访者是绀野宗介。
“我因为工作的事情到了这附近,所以就想顺道过来看看你们。”话筒里传来绀野的声音。
幸正说了句“让他进来坐坐吧”,奈美惠于是把绀野带进了起居室。幸正体贴地回自己屋里去了,奈美惠跟他说过两人正在交往的事。
“我已经到别屋那边去看过了,被烧得是一片狼藉啊。”宗介原本就长了一张娃娃脸,一睁大眼睛就越发显得年轻了。
“感觉上是全部烧毁,估计收拾废墟也得花上一大笔钱。”
“就那样放着过段时间再说也没什么关系吧?”
“这可不行。”
奈美惠给宗介倒了杯红茶,他向她道了声谢。
宗介在一家汽车公司的分销处工作,和父母一家三人在一起生活,父亲几乎卧床不起,由母亲照料着。
“听说是被人用锐器给捅死的。”他喝了一口红茶说道,“我现在明白昨天你为什么会说凶手是冲着那家伙来了。”
“嗯,”奈美惠点了点头。
“我说,虽然我也知道不该这么说,但我其实很赞同凶手的做法,而且想谢谢他,感谢他为民除害。”
“宗君,你这可不对哦。”
“我知道,我只在这里说说罢了。”宗介舔了舔嘴唇,“可其实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奈美惠没有说话,然而她的无言就是对宗介的回答。
“那家伙还打算一直当个寄生虫,直到友永先生去世呢。等友永先生一死,他就要抢夺财产。财产倒也没什么,可就怕长此以往,你就没幸福可言了,也没法跟我结婚,因为你是不可能丢下友永先生不管的啊。”
“是啊。虽然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没上他家户口本,可他就是我宝贵的父亲啊。”
“正因如此,我才感到庆幸啊。”
“算我求你了,你可千万别在外边说出这种话来呀。”
“我知道,我又不是白痴。”宗介放下茶杯,望着她的手道,“这戒指挺衬你的。”
“是吗?之前爸爸还说,我不该让绀野君花这么多钱呢。”
“就算我薪水再低,这么点东西我还是买得起的。我可以告诉你实话,这不是我分期付款买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心了。”
就在两人四目相交之时,门铃再次响了起来。奈美惠略感意外地应了门,才发现对方是警察,而且既非草薙也非内海薰。
“听负责监视的人说,绀野先生到这里来了,是吧?”对方问道。
“是的,他是在这里……”
“抱歉,我们有些话要问一问他,不知方便吗?”
“啊,呃……”
奈美惠去问绀野的意思。据他说,在他进门之前就曾经被身穿制服的警察给叫住过。
她和绀野一起来到了玄关,两名男子正在门外等候着他。
“请问是绀野宗介先生吧?”略微年长的男子一脸严肃地说道。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子先出示了一下警察手册,然后说道:“请问昨晚八点左右,您在什么地方?”
8。
他宽阔的背对着薰,双手手指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跃动着,令人担心键盘会被他敲坏。但动的只有肘部以下的部位,他的背挺得笔直,纹丝不动。
“啪”地敲下某个键之后,汤川把椅子转了过来。
“最近光是回复邮件就够累人的。同一个人在同一天给你发好几封信,效率也真是低得让人受不了。要是他能事先把事情都梳理好,一次性全部发过来就算帮了我大忙了。”汤川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睑,看看薰说,“让你特意过来一趟,又让你等这么久,真是抱歉。”
“不,没关系的。”
薰眼下正在汤川的研究室里。她之前收到一条短信,说是想要了解搜查的进展情况,希望她方便的时候能过来一趟。而她今晚正好有事要回警视厅。
“情况如何?对了,我还是先来泡杯咖啡吧。”
“我那杯就不必了——老实说,目前进展缓慢。被害人虽然一度生活放荡,与他人纠纷不断,但最近一段时间却像转了性子。”
“就算他没有与人发生纠纷,那也不能说就没有人对他怀恨在心啊。”汤川说着在水池旁边冲泡起了速溶咖啡。
“倒也是——您钟爱的那台咖啡机呢?”
“送给一个独居的学生了。我还是觉得速溶的更方便些——就没从现场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
“很遗憾,目前还没有。”
“我记得你说过被害人是被刀刺死的,那么凶器呢?”
“还没找到。警方估计那是件相当特别的凶器。”
薰把有关凶器的信息告诉了汤川。
“唔——是日本刀啊,被那玩意一刀捅穿……”
“被害人周围并没有谁持有日本刀之类的凶器。您是怎么看的呢?”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汤川坐到椅子上,喝了口咖啡,“之前我也和你们说过,当时我的朋友告诉我一件奇怪的事,说是在屋子刚烧着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声很响的碎裂声,还说火焰是五颜六色的。有关这一点,你们是查到些什么呢?”
“查到了,原因是那些烟花。”
“烟花?”
“被害人在屋里存放了一些烟花。我们还从附近居民那里了解到被害人生前时常燃放烟花爆竹玩耍。”
“唔,是烟花啊。这么说,谜团之一也就解决了。”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谜团吗?”
“他们说在火灾发生之前,还听到了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那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这一点现在也已经解决了,玻璃是凶手敲碎的。”
“他为什么要敲碎玻璃?”
“为了进入室内。估计凶手当时是从面对池塘的窗户闯入室内的。”
“你看起来挺有自信的嘛,有什么根据?”
“我们从废墟中发现的大门,发现当时房门应该是反锁的。因此,凶手是无法从正门进入室内。目前,认为凶手是在敲碎了玻璃窗后闯入,这观点是最为稳妥的。”
汤川把咖啡杯放到桌上,双手抱胸道:“就算凶手当时确实是从那里闯入,那他又是从什么地方逃离的呢?当时我的朋友和奈美惠小姐应该一直在看着那扇窗啊。”
“必然是从邻屋的窗户逃走的。从那里逃走的话,从主屋那边是看不到的,所以估计凶手当时就是这么做。”
“那么,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发现那扇窗户是开还是关呢?”
“这个嘛……据说无法确认,说是在灭火的时候给弄坏的。可如果窗户当时没开的话就不对劲了,这就说明凶手并没有离开房子。”
“你说什么?”
“我是说,当时所有人都在盯着那扇玻璃碎掉的窗户,假如房门和其他房间的窗户也都锁着的话,那就说明凶手并没有从室内逃离。这样,事情不就奇怪了吗?”
汤川应该不是一个笨到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也要自己重复一遍才能听懂的人,薰不解地望着汤川。
汤川伸出食指扶了扶眼镜:“当时尸体倒在房间的哪个位置?”
“记得是在窗边。当时消防队员都在帮着搬运,记不得尸体当时的准确姿势了,躺在窗户下方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
“窗边……被害人当时在做什么呢?”
“这个嘛……房屋里放着液晶电视和DVD机。”
“那么窗边有没有放着用来看碟的椅子或是沙发呢?”
“不,据说没有,窗边好像没放什么。”
汤川把右手肘部顶在桌上,做了个像是往拳心里吹气的动作。
“内海君,想象一下,假设你在屋里看到窗玻璃忽然裂开,你会怎么办?会想到逃吗?”
“当然会。但是也可能来不及逃走的,于是被凶手追上一刀捅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既便如此,多少也能够逃开一段距离的,可偏偏就倒在窗边,你不觉得奇怪啊。”
“有没有是逃了一圈,最后在窗边被杀死呢?”
汤川皱起眉头:“你是说他就在屋里转圈,没想到往外逃?”
“这个……说起来确实有点奇怪,但说不定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因为人一旦慌了神的话,确实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来的。”
汤川一脸难以信服的表情,用手托住了下巴,两眼定定地盯着工作台的桌面看。
“金属魔术师……”只听他嘴里喃喃念道。
“您说什么?”
“没什么,自言自语。”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个人就习惯于挑刺罢了。”他说着摆了摆手,“对了,我还有件事想问你。刚才你说你们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这是真的吗?我倒是觉得你们警方不可能不怀疑到那两个人头上。”
薰心里很清楚他指的是谁,回应道:“我们也曾经把友永先生和奈美惠小姐视作头号嫌疑人,但立刻就排除了。”
“因为他们有不在场证明?”
“是的。首先,友永先生是没有能力行凶的。至于奈美惠小姐,倒也有人认为假如她使用特殊手法的话,还是有可能的。”
“什么特殊手法?”
“那是一种猜测,认为被害人其实是在更早以前被杀死的。但从解剖的结果已经断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死亡时间几乎和火灾发生时间相同。”
“原来如此,那就好。”
“只不过,”薰接着说道,“可能存在帮凶,准确的说是主谋另有其人,那两位就是帮凶。”
“还真是有点吊人胃口哩。你们发现有力的嫌疑人了吗?”
薰犹豫了片刻,不知是否该把事情告诉汤川,终于开口道:“奈美惠有个男朋友,姓绀野。这位绀野先生没有不在场证明。虽然他说案发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呆在公司里,但却没有任何人能替他证明这一点。就在刚才,我们已经到他家里查过了,但是没有发现凶器。”
“是吗?”汤川喃喃说道。
“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我问完了。让你百忙之中特地跑来这么一趟,实在是十分抱歉。谢谢你。”汤川说着点头致意。
“您客气,那我就此告辞了。”薰把包背到肩上,向门口走去。
“内海君。”汤川叫了她一声,她转过头来。
然而他却一言不发,紧皱的双眉间浮现出逡巡的神色。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他避开了薰的目光。
“有什么事您就说吧。”
于是,汤川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看着薰说道:“能麻烦你……带我到现场去看看吗?”
“现场?您是说别屋烧毁后的那片废墟吗?”
“是的。啊,算了。”他再次转移开了视线,“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薰有种不祥的预感。每当这位物理学家有了什么重大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