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略的苦恼
断做决定的。虽然妻子抱着孩子离家之时,我也曾经恨过她,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其实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本该和她谈谈,但我却死要面子不肯低头。就在这时,美国麻省理工那边找上了我,让我参加为期两年的共同研究,我也没和妻子说一声便远渡重洋去了美国。原本两年的计划延长到了三年,在这期间,我连一次都没和妻子联络过,也难怪她耿耿于怀。”
幸正一口喝干杯中酒,把空酒杯放到桌上,又把手伸向了酒瓶。
“爸爸。”
“您还是别再喝了吧。”汤川也劝他道。
“就只今晚,下不为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奈美惠也就不便再强加阻拦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拿起酒瓶给幸正的酒杯里倒了些酒。
“再来一点吧。”
“不行,就这么多了。”她说着盖上瓶盖。
就在这时,她之前放在厨房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这种深夜时分打电话来的人,说来也就只有一个了。
“快去接吧,是他吧。”幸正说道。
“……那我就先失陪一下了。汤川先生,麻烦您看着我爸爸一点,别让他再加酒了。”
听到汤川回应了句“好的”之后,奈美惠才走进了厨房。接起来一听,果然是绀野宗介打来的。
“抱歉,我刚刚才到家。听老妈说,你那边出大事?”
绀野家也住在同一片街区,他们俩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念同一所学校,不过因为年龄不同,所以两人并非同时上的一所学校。
“是啊,头都大了。”
“那个,听说烧毁的是别屋,住在那里面的那人也死了,是吧……”绀野的口齿变得含糊不清起来,仿佛正强忍着不让感情爆发。
“嗯,那人死了。”奈美惠也极力维持平静的语气。
绀野说了句“是吗”之后就不吭声了,奈美惠也说不出话来。尽管两人的想法显然相同,却谁都没说出口。
“那你的情况如何?没受伤吧?”绀野终于开口问。
“我没事。主屋这边没有殃及,我爸也还好。”
“那就好。是一起纵火案吧?你们就这样留在那里不会有事吗?凶手很有可能还在附近呢。”
“这一点不必担心,今晚警方的人会在外面实施警戒,而且家里也有位我爸以前的学生在。”
“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过话说回来,到底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情?幸好烧毁的是别屋,一想到凶手当时要是冲着主屋来,就让人不寒而栗啊。”
“是啊,不过不需要为这事担心。”
“为什么?”
“因为凶手据说是冲着那个人来的。”
“是吗?难道不是碰巧在别屋里放火吗?”
“据说没有这么简单。详情,就等下次见面再慢慢谈吧。”
她总觉得现在在电话絮絮叨叨讲述事件的来龙去脉有欠妥当。
“也是,今晚还是早点休息的好。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我现在也不太清楚,明天给你发短信。”
“知道了。那我挂了,晚安。”
道过晚安之后,奈美惠也挂断了电话。
回到起居室,只见汤川正在观赏那些瓶中船。
“他说他也准备回旅馆去了。出租车十分钟后就到。”幸正说道。
“让您陪我们到这么晚,实在是抱歉。”奈美惠向汤川点头致意道。
“不不,我也度过了一段宝贵时间。想来从明天起会有许多事要忙,还请两位多多保重身体。”
“谢谢!”
“今晚过来的那两个姓草薙和内海的刑警是可以信任的人,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他们帮忙。如果跟他们不好联系,就请找我。”
“我们会的。让您替我们操了这么多心,实在是过意不去。”奈美惠再次点头致意。
汤川把瓶中船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说道:“话说回来,这几件作品可真是精美啊。看来您的手指已经和原先一样灵活了啊。”
“不,还是没办法像先前一样灵活,不过能制作物品倒是挺让人开心的。对了,这东西也是我自己做的。”幸正说着把手杖递给汤川。
“这个吗?”汤川把手杖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你转一转把手部分试试。”
“是这样吗?”汤川扭了一下把手,感觉到里面好像有什么,握住把手往回一拉,只见把手就像气筒一样伸长了大约三十厘米。
“这是我用坏掉的折迭伞的伞柄做的。”幸正说道,“是支懒人杖。每次我想把距离稍远的东西拖过来的时候,就会用这支手杖。要是不够,就这样把它给拉长。”
“原来如此。”汤川把把手塞回了原位,就在这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咦,这个开关是……”
他打开开关,只见旁边的墙上出现一个小小的红色箭头。原来是一支镭射光笔。
“您装这个东西做什么啊?”汤川问道。
“当然是拿来做光笔用了。比方说这样子,”幸正接过手杖按下开关,箭头便出现在起居室壁橱上的一只箱子上,“然后就叫,汤川君,麻烦你去帮我拿一下那只箱子好吗?腿脚不方便的话,就得用这种偷懒工具了嘛。”
汤川点点头,冲着奈美惠笑了笑。
“看这样子,老师他还能长命百岁呢。”
“的确。”奈美惠也冲他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出租车到了,汤川坐上车回去了。在奈美惠的眼中,幸正目送车子开远的背影是那样的寂寞与凄凉。
6。
沿着友永府门前道路往前走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户姓柏原的人家,家中有一位56岁名叫良子的主妇,对友永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两家打交道的历史要从很久以前算起了。
“也就是说,友永先生一开始并没有把儿子回来的消息告诉附近的邻居的?”薰一边翻开手册一边问道。
她坐在檐廊上,向正在晾衣服的良子搭话。良子就让她先坐在那里,甚至还拿出满满一篮橘子招待。昨晚的事件似乎早已在周围传开,良子看来也已经做好迎接警察踏访的准备。据说昨晚她出门替亲戚通宵守灵,回来的时候消防队员已经撤走了。
“大概是他不好意思向邻里介绍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的缘故吧。而且他也不是打儿子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同他分开,后来就一次都没有见过了吗。所以他也不知道怎么向人介绍。不过话说回来,他到底还是让他儿子在别屋住下了,真让人佩服啊。倒底是亲生儿子,到底是血浓于水啊。”
“那么柏原太太,您又是怎么得知他儿子回来了呢?”
“是奈美惠小姐告诉我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就隐约察觉到了。这地方挺小的,哪里哪家有个风吹草动的,消息马上传开来。要是有个穿着古怪的人突然开始四处乱晃的话,谁都会觉得奇怪的吧?何况那家伙时常邀些狐朋狗友回来,吵得人大半夜都不得安宁。不是在院子里噼噼啪啪放爆竹,就是擅自划一条古怪的船到池塘里去嬉戏,成天给人找麻烦。后来友永先生想必也觉得瞒不住了,就决定和一些关系还行的邻居说明一下情况。可是他的身体不是变成那副样子了吗,所以到头来实际上四处登门谢罪的就成了奈美惠小姐了。那孩子才是最可怜的啊。就因为她母亲生前没能入籍,说句不中听的,哪怕友永先生过世了,她也是一分钱的遗产都拿不到。这可真是过分啊。她可是一直在悉心照顾友永先生啊。”良子像是要发泄心头的怨气一般,猛说了一通。
“邦宏先生生前是否和邻居之间有什么纠纷呢?”
“那可是家常便饭。就像我刚才和您说的,那家伙可混着呢。不过我们平日里也会多加注意,尽量不去招惹那瘟神的。因为自打他住下来之后,就成天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进进出出。”
“不三不四的人?”
旁边明明没有其他人在,但良子还是用一只手掩住了嘴说道:“是来讨债的。他家那混蛋儿子要是单纯回来住住也还好,听说他可是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债呢。”
这事昨晚友永到没有提起过。薰心想,他大概是感到难以启齿吧。
“他又是从哪里借的钱呢?”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看来也不是从什么正道借来的,来讨债的人一看就很可疑。对了刑警小姐,昨晚那场火,应该不是单纯纵火这么简单吧?听说,警察今天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过手里拿刀呃人呢。”
“啊,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薰起身告辞,在对方的再三劝说下,收下了两个橘子。
继续查访了几户人家后,她回到了辖区警署,间宫和草薙都在会议室里,草薙像是排查完了邦宏的交友关系。
“一句话,就是一白痴。”草薙说道,“听说邦宏的母亲在与友永先生分居之后,就回到娘家的税理土事务所帮忙去了。然而她的父亲猝死,家人就失去了经济收入。看来她拒绝友永先生提出的离婚建议的原因,也就在于此。据说友永先生都是按时寄来生活费,就是靠着这笔钱邦宏得以顺顺当当读到高中毕业,没捱什么穷。后来他也尝试过许多的工作,但都坚持不了多久,反而沾染上赌博的恶习,而且开始出入风月场所。内海打听来的那些欠债就是和赌博有关,而他的名字早就被信用卡公司列入黑名单中。不过听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说,在他住进了那间别屋之后,他的那些债就全部清了。也就是说,友永先生替他还掉了。”
“是这样啊……”
“至于借款的具体金额,目前岸谷正在进行调查,不过我个人猜测远不止一两百万日元,至少得是这个数字的十倍。纯粹就是一白痴。”
“不管他是不是白痴,既然他被人给杀了,我们就必须把凶手追查出来。”间宫一边剥桔子一边说道,“好了,接下来该从哪里着手?”
“还没有发现凶器吗?”
听到薰的询问,间宫阴沉着脸说道:“辖区警署已经展开了大范围的调查,但依旧毫无收获。估计凶器被人带走的可能性比较大。”
“日本刀如果丢下不管的话,一下子就能露出破绽来。”草薙道。
“凶器是日本刀吗?”
“不,倒也未必是日本刀。”间宫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说道,“被害人的身体从背部到胸口被一把利刃刺穿,伤痕宽约五毫米,长约三厘米。所以现在也只是猜测感觉上看来和日本刀刺的伤痕相似而已。负责解剖的医生说,假设是日本刀,那么对方必定是个身手不凡的剑豪。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外伤。因为尸体肺部并没有吸入烟雾,所以火应该是后来放的。”
“就算不是日本刀,能贯穿一个人的身体的话,这件凶器也应当是相当长的了。”
“至少也要三十厘米长。”草薙说道,“而且一定沾满了血,这种东西是没办法背着走的,何况身上还有可能沾着反溅回来的血,不驾车是很难逃走的。要是在凶手放火后立马就拉警戒线,说不定早就抓住他了。”
“别瞎说,知道这是起杀人案,可是在发现尸体之后。”或许是因为怕让周围辖区警署的搜查员听见,间宫压低嗓门说道,“草薙,你继续调查被害人的交友关系,查明他是否和人有过金钱纠纷。内海,你到友永家去一趟,找友永先生打听一下有关那些欠款的情况。”
“是”草薙和薰齐声答道。
7。
“正如您所说,我确实替那个小子还过债。”幸正平静地答道。他自己或许还觉得精神矍铄,但在奈美惠的眼中,他显得又是那样的憔悴。
“他当时是从什么地方借来的钱呢?”内海薰问道。
“从各种地方。既有大规模的消费者金融公司,也有可疑的市镇金融公司。收据我应该都拿了,过会儿我拿给您看看吧。”
“那就有劳您了。请问金额总共有多少呢?”
“唔,全部加到一起的话,恐怕要超过五千万了。”
内海薰睁大了眼睛,赶忙记录起来。
奈美惠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上门讨债的那些男人虽说还算讲究绅士风度,但却与妥协。温情之类的字眼扯不上任何半点关系。那些人得知邦宏找上了幸正这棵摇钱树之后,就看是蠢蠢欲动。他们也不来直接要挟,就像拿软刀子杀人一般,对幸正步步紧逼。邦宏非但没有体谅父亲的苦楚,反而还用比讨债人更为残酷的话语叱责他的父亲。
你以为这事都赖谁啊——这就是邦宏的口头禅。
都是因为父亲的任性,他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一般的父亲,应该是不光给钱,同时还要竭尽全力抚养孩子。幸正没尽这份心,如果不再付出于此相当的代价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而且邦宏没上成大学,如果他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