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尺作品合集






  “我们会安慰的。”他瞥了我一眼,冷冰冰的走出去了。

  这如何是好?我泄了气,坐回到了椅子上,叹了口气,只得拿起了笔。

  吴子檀可以肯定是被东西咬死的,那么萧老头又是怎么死的呢?目击者说死的样子非常恐怖,那只瞎了的盲眼都吓得蹦了出来,看来不像是黑吃黑的普通江湖恩仇,难道也是被同一种东西咬死的?

  我被这个想法吓着了,若真的如此,则可能与鬼婴有关,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雕像,心中怦怦直跳。

  还有最大的一个谜团,是吴子檀说谎还是父亲在说谎,亦或是两个人都在说谎?我后悔当时没有详细的盘问吴子檀的堂客。他俩到底是什么人呢?

  审讯室里静静的,我闭上了眼睛,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一团麻,根本理不出头绪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后面墙上传来了轻微的“嘎吱”声,我扭头一看,后墙一人多高的小窗口上的铁栅栏,正在被一只手在一根根的拔掉……

  我乍一愣,随后心中一热,我看清楚了,那只手上长着六根指头……


  第十二章 江湖路

  小窗口上露出一张苍老而慈祥的脸,微风吹起了几缕斑白的发丝……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父亲,我最爱的父亲,我扑过去,握住了他那枯槁的手。

  父亲对我微笑着说:“快上来吧。”

  我搬过椅子靠在墙边,脚踩着站上来,窗口的大小勉强可以容纳我的身体,我抠住窗台,努力的向上爬着。

  父亲伸出双手拉住我的双臂,我从来不知道父亲竟有如此强的膂力,硬是将我活生生的从狭窄的窗口里拖了出去。窗外地上是一根粗大的树杈,枝叶新鲜,好像刚刚劈下来,佝偻驼背的父亲就是踩着它才够着窗户的。

  墙外是连绵的树林,一直延伸到郊外。

  “老爹,你这是干什么?”我落到了地上,气喘吁吁的问道。

  “什么人也不许碰我的儿子。”父亲刚毅的面庞,炯炯的目光。

  “可是这样一来罪名就更大啦。”我埋怨着父亲。

  父亲二话不说,拽起我就向树林里跑去。约摸跑了十多分钟,离得公安局已经远了,我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站住了。

  父亲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摞钱,递到我的手里,我诧异的望着父亲,他的眼眶发红,噙满了泪水。

  “走吧,小明,他们说是你杀了吴子檀,还放火烧了他们的家,那是他们是有意陷害你,因为吴子檀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又怎么可以杀第二次?可我无论怎么解释,来家里搜查的那些警察们就是不听。因此我终于意识到了,一定是针对你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所以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的。

  孩子,走吧,逃生去吧,等过些年,他们找不到你,那个阴谋也就破产了。”父亲说着竟自流下眼泪,呜咽起来。

  我的心里乱乱的,也禁不住热泪盈眶了,我上前紧紧的搂住了年迈的父亲。

  起风了,树林中飒飒作响,几片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落,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也莫过于父子分离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我抹去眼角的泪水,难过的问道。

  “老爹也不知道,坏人不可能永远当道,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父亲回望着县城方向,肯定地回答。

  我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回头望去,仍旧看得见父亲那苍老孤独和驼着背的身影。

  ※※※

  今后要亡命天涯了,以前只是在戏文中听说,这回轮到自己了。上哪儿去?首先要确定目标,其次要快,要在公安局设卡堵路之前远离危险地带。

  目前距逃离审讯室大约已有20多分钟了,但愿警察们还没有发现,前面不远下坡就是县城外的公路,我必须赶紧拦辆车,不管去哪儿,总之,离县城约远越好。

  我跑下长满灌木的土坡,荆棘的尖刺在裸露的皮肤上划出了道道血痕,真是狼狈极了。

  远处有车辆过来了,我站在路边招着手,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像是没看见似的,嗖的一下就飞驶而过。又有几辆车过去了,看来搭车是不可能的了,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警察们估计也快要出来了。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柴油机声音,一辆冒着黑烟的农用手扶拖拉机驶了过来,我不及多想,忙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百元的钞票,不行,面额太大了,又重新找出张10元的,举过头顶晃动着。

  拖拉机停了下来,驾驶员是个黑瘦的汉子。我笑了笑,把钱塞了过去,跳上了拖拉机后厢。浓烟冒起前行,我终于安全了。

  约摸走了十几里,拖拉机要下国道了,没办法,我只有跳下了车,沿着公路继续向前走去。

  前面公路边是一个小村庄,看来还挺热闹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走近前,有卖面的汤摊,此时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我便坐了下来,要了碗辣面,慢慢吃着,同时用警惕的目光四下里巡视着。

  人们都在各顾各的忙乎着,没有警察也没有人留意到我,看来县城那边还未及发出通缉令。

  父亲说警察们抄了我的家,还说吴子檀的房子也被烧掉了,难道凶手另有其人?不可能啊,难道凶手一直跟着我?应当不会,以我的感觉,也许是阿婆寻了短见,然后顺便一把火,一了百了。

  一辆牌照为云Pxxxxx号码的大货车引起了我的注意,有两个司机模样的人刚刚吃好饭正在朝车子走去。

  一瞬间,我已经打定了主意,我结了帐,向那两个司机走去。

  交易进行的很顺利,我支付了五百块钱,他们痛快地答应我搭车到云南,而且他们是运货去西双版纳的孟腊,那里离老挝边境很近了。

  帕苏姆,我来了。

  ※※※

  货车由两个司机轮流开,日夜兼程。

  我倚靠在驾驶室的最里面,困了就睡,醒了就琢磨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线索。

  此次南下云南要想法子出境,找到帕苏姆,但是在找到她之前,还要搞清楚几个问题。

  一、先到琅勃拉邦的孟塞,找到中国烈士陵园和那座坟墓,必要时偷偷掘开墓穴,三十多年了,肉体肯定早已不复存在,但是骨骼应该完好,右手六指者定是我父亲皇甫哲人,正常五指者就是吴子檀了(要注意他手里有无怪婴)。若墓穴是空的,证明他们两个人合谋欺骗了我。

  二、找到帕苏姆,给她看照片和怪婴,要她说清连体怪婴是怎么一回事?如果现实中的环境,挂着鸡血藤的参天大树,满山遍野的罂粟花,小庙和尖塔与梦中的相仿佛,则说明怪婴确实是以脑电波影响了我。这样就可以断定,帕苏姆就是一个降头师。

  三、若最后怪婴被证实不是湖州山人所推测的东南亚血婴降头,而有把握肯定是中原石化胎,那大补之圣药人石的话,则可以考虑将其蒸熟后与老爹分食之,当然必须是在确认了老爹的身份之后。

  最后才去考虑如何面对公安的问题。

  “两位师傅,没有办理护照可以去到老挝吗?”我问道。

  “有身份证就可以,不过要花点钱。”驾车的司机回答说。

  好在我从来是身份证和文物稽查证两证永远不离身,为了调查清楚事实真相,花多少钱都值得,老爹拿给我的那一摞人民币,足有两万都不止。

  “两位师傅有办法办吗?”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出去的。

  “两千。”司机一口价。

  “没问题。”我干脆的回答。

  货车一路翻山越岭,马不停蹄的,第三天黄昏时,终于到达了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的勐腊县。

  勐腊县是中国云南省最南端的一个边境县,东部和南部与老挝接壤,西边与缅甸隔江相望,是通向东南亚的通道。中、老、缅三国交界于南腊河汇入澜沧江,澜沧江流出境即称为湄公河,那一带是老挝王国的北部山区,叫做琅勃拉邦,其中的勐塞省,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货车上的其中一个驾驶员去卸货,另一个则带着我去找关系人。晚饭时,我们几个人已经坐在了一家小酒馆的雅间里了。

  “做我们这一行的,是从来不问客户出境原因的。”面孔黝黑,操着本地话的年轻小伙子一面看着我的身份证说道。

  我掏出来两千元,放在桌子上,由他们三个人自己分去。

  “什么时候能走?”我问道。

  “明天早上。”那人说道。


  第十三章 异国之路

  清晨,我早早就来到了指定地点,那是位于勐腊县汽车站旁边的一个饮食店,我四周小心的看了看,没有发现警察等可疑人物,于是走进了店内。

  我买了一笼大肉包吃起来,今天将是漫长的一天,也许充满了危险,唯有填饱肚子,才有精神。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几个外地人,有男有女,一坐下就高谈阔论起来,我留心注意听着,原来他们都是与我一样,都是偷渡的!

  我吃了一惊,偷渡的事情怎么可以张扬呢?我站起身来,我得离他们远远的,这帮人毫无经验,很容易被警察盯上。

  昨晚的那个引渡的本地青年人终于到了。

  “凡是没有护照要去老挝旅游的人都到齐了吗?”他大声叫说。

  我几乎晕过去了,这哪里是偷渡?

  “现在收交身份证,办理过关手续。”他又说。

  大家纷纷交集身份证。

  “你的。”他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来。

  “这是……”我大惑不解。

  “办理老挝境内七日游。”他简单解释了手续要求。

  我明白了,两千块白花了,敢情此地本身就有这种用身份证组团短期出境游的手续,同瑞丽的缅甸游一样,只不过只得七天,而以护照签证的方式则可以逗留一个月。

  只要出得去,其他就是我自己说了算。

  大家坐进了一辆微型面包车里,浩浩荡荡奔边境而去。

  磨憨边境检查站对照检查了我们的身份证件,就放行了,真是太容易了,我都禁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老挝方面更简单,每人缴了15000老挝币就过关了,折合10元人民币。

  琅勃拉邦北部山区,一望无际的原始密林,一条公路蜿蜒于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公路上看不到行人,车辆也极为稀少,感觉就像是五十年代的湘西一样,只不过公路两侧的成片的参天古木,在内地是早已经见不到了。

  道路颠簸不平,据说这还是越战时期,中国筑路工程兵修建的,已经三十多年了。

  晌午时分,司机告诉勐塞到了,面包车将返回勐腊,大家完全自由活动。勐塞每天有固定班车北上至勐腊和昆明,可以搭乘回到国内。

  勐塞是省会所在,几排两三层的楼房,一条不太长的狭窄街道,店面基本上都挂中老两国文字的招牌,其中有一间写着“湖南餐馆”,下面的小字注明兼有住宿。

  我走进了这家小店。

  老板是湖南隆回人,口音很重,见到湖南来的老乡,他显得非常热情。

  罗老板告诉我,他曾于越战时期的七十年代初来到过老挝,是高射炮部队,负责掩护中国筑路的工程兵。

  “你知道孟塞中国烈士陵园吗?”我问道。

  “当然知道,每年都去祭奠战友呢。”他告诉我当年一同当兵的隆回老乡就有牺牲埋葬在这里的。

  “可以带我去看看吗?”我说。

  罗老板一口应允,在他的店里吃了中饭,下午他买来了些烧纸香烛,并找了两辆自行车,于是我俩便骑车前往陵园。

  中国烈士陵园坐落在孟塞省会的新西线六公里处,后倚苍山,前面是通往湄公河的公路。陵园大门两侧的水泥柱子上写着毛泽东的两句诗: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陵园无人看守,里面树木繁密,一座座的水泥墓碑掩映在了苍翠的绿色之中。我一排排的寻找过去,人名旁边刻着烈士牺牲的时间,大多数都是一九七一年五月十四日,罗老板告诉我那是同美军的一次战斗中死去的,包括他的老乡。

  他在战友的墓前祭扫,我一个人向陵园深处走去。

  在一株硕大的木棉树下,我找到了那座墓。

  墓穴隐匿在灌木丛中,三十多年了,从未有人打扫过,墓碑上布满了青苔。我蹲下身来,用手指刮去了覆盖在名字上的绿色苔藓,露出了粗糙的字迹:皇甫哲人之墓,一九七一年九月七日,中国筑路工程指挥部立。

  我的眼眶湿润了,轻轻地抚摸着墓碑,老爹,真的是你吗?你在这异国他乡的墓穴中沉睡了三十多年,儿子直到今天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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