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老女人





  「没错。你必须拿到备忘录,查尔斯,用老女人的手提打字机仿制好一份一模一样的备忘录,然后你得把老女人自白书底下的签名描摹到仿制的备忘录上。」
  「等一下,埃勒里。」老警官似乎感到很困惑,「既然备忘录正本是放在图书室这个家伙的书桌抽屉里,这屋子里的任何人都可以拿到,没有必要把每件事都赖到帕克斯顿头上。」
  「就是啊!」帕克斯顿说。
  「你说得没错,爸,」埃勒里耐着性子说,「可是我们这位聪明大师第二件得做的事情是什么?他必须拿到自白书以便把上面的签名描摹到假造的备忘录上。而谁有门路可以拿到老女人的自白书?只有一个人。全世界这么多人,唯独一个人有门路。那就是我知道查尔斯·帕克斯顿假造了备忘录的原因,也就是我说有证据可以定他罪的原因。」
  「只有帕克斯顿拥有科尔尼利娅的自白书?」老警官喃喃自语。
  「这是一个关于知识与机会的重要小问题,」埃勒里笑笑,「一切可由此确切推断。首先,装着自白书的信封和遗嘱一起放在大信封里。当我们在科尔尼利娅手中发现那个封好的大信封时,我们并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份自白书,我们根本无从得知。仅仅是一个封好的大信封,上面写了几个字:最后的遗嘱,并且还有科尔尼利娅·波兹的签名。
  「第二,爸,你把那个封好的大信封交给帕克斯顿先生,心里以为里面只有一份遗嘱。至此,这封信仍是密封的,从来就没被打开或擅改过。在那个房间里,一旁的老科尔尼利娅尸骨未寒,就在我们从她的手中发现这个信封几分钟之后,你把它交给帕克斯顿。你并且要求帕克斯顿先生保管那个我们只想到里面是过世老女人遗嘱的封口大信封——一直保管到葬礼完成后的正式拆封宣读为止。」
  帕克斯顿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老警官手上握着的枪也跟着稍微动了一下。
  「第三,在正式宣读的时候,帕克斯顿先生拿出这个密封的大信封,拆开以后,我们看到了遗嘱也发现了自白书……从那一刻起,爸,你这个负责办这要案的警官,将那份自白书带走,作为这个案子的新证物,它因此就成为官方档案的一部分。」
  「现在我们知道,」埃勒里带着冷笑说,「我们可以证明,在拆开那个信封正式
  第三十章 从前有一个年轻女人
  「喂,大师,」隔天维利警佐在奎因家客厅踱步踱到一半时说,「我好像总是错过精彩结局,你可不可以送我一本推理小说看看?」
  「因为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埃勒里张嘴笑。他瘦削的脸庞上的焦虑不安早已一扫而空,这会儿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调侃他自己。
  「在我看来,」老警官哧哧地笑着说,「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我的儿子。」
  「对,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埃勒里哀号似的。
  「当你真正再仔细推敲,你的『证据』根本就是那么一回事。」
  「嗯,」奎因先生说,「好吧,你说对了。可是要记得,我可是即兴表演把事情解决掉。我没有时间来预备我的突击行动,我不能让婚礼继续进行,我必须当场做我所能做的,依照我的方式一步接一步做。」
  「你真行,」维利警佐说,「他按照他的方式一步一步做,像不像一只山羊?」
  「不过我还是有某些优点的。查尔斯是在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被抓走的——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以为他已经顺利完成了所有的计划,并且逍遥法外。」
  「现在他在监狱里一定悔不当初,」维利警佐说:「他这辈子完了。」
  「全是临时编造的证据。」老警官嘴巴还是硬。
  「可是却是强而有力的临场证明,爸。最后一个关键点——关于密封信封里的自白书——多么强而有力啊。这是我手中的一张王牌。而这张王牌使得查尔斯·帕克斯顿功败垂成。是的,他崩溃了,并且认罪了。不过我早知道他会有这样的下场,经过了这段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之后,没有人可以抵挡毫无准备、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的攻击。查尔斯是属于智慧型的凶手,面对一般的恶棍根本不觉痛痒的攻击,他这样子的人往往无法承受而垮掉。」
  「没错,警官,」维利警佐点点头说,「昨天在这里,今天在监狱,这值得你好好想想。」
  「这使我想到没什么事比看到这个案子终结更令我高兴的了,」老警官打了个呵欠,「好一个谋杀案!」
  「你还没真正看到案子终结。」他儿子恭敬地卖着关子。
  「啊?」老警官跳脚起来,「不要告诉我你刚刚想到你又犯了什么错误!」
  「某方面来讲,是可以这么说,」埃勒里暗忖,然而他眼神闪烁,「席拉·布伦特打过电话给我,她就要过来了。」
  「过来干嘛?」老警官嘴巴张得大大的,一会儿他摇摇头,「我想她大概还有什么事。可怜的女孩遭到这么大的打击。她想做什么,埃勒里?」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想做什么。」
  「什么?」
  「帮助她,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啊哈,」他父亲说,「维利,我们离开这里到外头去吧。」
  「好主意,」警佐站起来伸伸腿,「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帮布伦特小姐的忙,大师,你可以帮助她花那一大把一大把的钞票。」说完警佐离开,嘴巴一边还唠叨着警察的待遇是如何微薄。
  「我可不这么想,维利,」埃勒里在他背后喊,「那正是医生要布伦特小姐做的事。」  
  然后他坐下来想着各种帮忙的方式,直到他听到门铃响起。
  「看到你脸上少了急于追查真相的神色,感觉真好,」埃勒里说,「我都快开始担心它要变成永久的梦魔了。」
  不过席拉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她今早脸色苍白,两个酒窝也失去了神采:「谢谢,可不可以跟你要一杯冰饮料?」
  「天气干燥容易口渴——没问题,马上就来。」然后埃勒里立刻跑去泡一杯冰镇饮料。他很紧张,席拉也注意到了。
  「希望我没有带给你任何麻烦,」她叹了口气,「我好像一直缠着你——在一些事情上——自从……哦,谢谢你,奎因先生。」
  「叫埃勒里就行了。」
  他看着她吸饮那杯冰镇饮料,心想如果能一直这样服务下去该有多好。
  「对于昨天我不得不做的事情,不知道如何跟你表达我的歉意,席拉——」
  「歉意!」她放下饮料,「不,我非常高兴——」
  「你没有受到太大的刺激吧?」他焦虑地问,「你知道,我来不及警告你——」
  「我了解。」
  「我当然不能让你被蒙在鼓里,不明就里就嫁给他。」
  「当然。」她甚至笑了,「这是男人的骑士行径吗?把一名女子从——」她有点发抖——「从最可怕的错误里救回来……却还要道歉!」
  「可是我想——」
  「好啦,可是你是一个好人,」席拉古怪地说,「而且我对你实在感激不尽,那就是为什么我问你可不可以顺道过来拜访的原因,我必须当面跟你道谢。」
  「不敢当,」埃勒里颇感为难,「我不懂你为什么要感谢我,我在你的心目中一定是个大坏蛋,老狐狸,臭警察,讨厌鬼——」
  「哦,别傻了!」席拉叫道,然后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奎因先生。」
  「叫我埃勒里。」埃勒里觉得非常高兴,「席拉,你为什么不开始一个新的生活?」
  她愣住了,直盯着他看:「你总是语出惊人!」
  「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离开滨河大道那个充满悲伤记忆的家,离开那群脑筋有问题的人,到一个崭新的愉快的环境去做你人生中真正喜欢做的事情——」
  「你说的当然没错。」席拉脸一沉,「我真准备离开那里进入社会,并且尽可能忘记过去的一切……我已经觉悟到钱不能解决人生大事,我一直想做些有用的事情,可是我父亲不允许。如果我能够找到什么工作——那种我会感兴趣的工作……」
  「啊,」埃勒里说,「谈到这里,我顺便提一个重要的问题,布伦特小姐。」他摸摸耳朵,「你——啊——愿不愿意考虑一下我介绍的一份有趣的工作?」
  「你?」席拉面无表情。
  「想不想帮我做事?」埃勒里很快地又加了一句,「当然啦,是领薪水的。不用说,我是不会利用你的万贯家财的。」
  「帮你做事?」席拉一手顶着膝盖,握拳撑住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再说详细一点,奎因先生。」
  「你不排斥?真是了不起的女孩!」埃勒里笑起了,「席拉,把过去忘掉,包括你所有的一切,你周围的环境,生活的方式、服装、习惯。就当自己是重生一样。」
  席拉的眼睛开始展露出神采,但是过了一会儿又暗淡下来了:「听起来很不错,埃勒里,可是那不可能。」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然而席拉、摇摇头:「你忘了我是一个名女人。我是席娜·波兹,或者是席拉·布伦特——管它是哪一个名字。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好像很刺耳,我这众人皆知的知名度只会搅乱你的生活,而我永远也没办法忘记我自己是谁……我母亲是谁……我同母异父的哥哥瑟罗……我差点嫁的那个人……」
  「胡说八道。」
  席拉一脸好奇:「可是这是真的。」
  「如果你认为这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但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使它变成不是真的。」
  「要怎么变?」她大声说,「有什么方法——尽管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在人群中消失掉,管他是平凡人,高尚人,正常人……怎么变,埃勒里?」
  「换个名字,」埃勒里镇定地说,「继续过你的人生。假如奎因先生,侦探故事的大作家,突然间请了一位秘书叫苏丝·麦克加尔格,她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就说是从堪萨斯市来的——」
  「秘书,」席拉轻声说,「哦,真好!可是……」她的声音沉下来,「这办不到,你好心提供这个工作机会,可是我资格不够,我不会打字。我不会速记——」
  「你可以学,那就是秘书学校的用途。」
  「没错……我想……」
  「而且我认为你会发现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老板。」
  「可是我得花那么久的时间来学习!」
  「六个星期,」埃勒里的反应快得很,「在外头学两个月——为成为一个有史以来最有效率的速记员涂涂鸦,或者让打字机手舞足蹈,喂它文章吃。我给你两个月,不能再多了。」  
  「哎。」席拉几近兴奋地说,「如果我可以……一个崭新的生活……跟你一起那一定很好玩!如果你是说真的——」
  「我是说真的。」埃勒里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就接受这份工作!」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我发誓,我要做这份工作!」在兴奋激动的情绪之下,她开始上上下下到处跑来跑去,「这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吗?难不难做呢?从来没人清理过这张书桌吗?你这张照片看起来真糟糕。这里光线不好。你的打字机在哪里?或许我今天就可以开始工作。我是说,秘书学校……哦,天啊,一个崭新的人生,一个新的名字,和埃勒里·奎因一起工作……一个新的名字,」她沮丧起来,「可是我不喜欢苏丝·麦克加尔格这个名字。」
  「那个啊,」埃勒里很高兴地瞄了她一眼,感到颇意外地说,「那只是临时随便想出来的,举例说明而已。」
  「你是随便说的?」席拉笑了。这么久以来,埃勒里第一次觉得一个女人的笑声是那么的好听,「好吧,那我要取什么名字?主意是你出的——你帮我取好了。」
  埃勒里闭上眼睛:「就叫做……这是一个令人喜爱的习题,替美女解的有趣习题。红发,酒窝……」他笑着叫起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一个明显的巧合!」
  「是什么巧合,埃勒里?」
  「我新书里的女主角也有红发和两个酒窝!」
  「真的?她叫什么名字?不管是什么名字——就算是葛利梅卿——或是宾莉汪格——我都取一样的名字!」
  「你要取一样的名字?」
  「当然。」
  「那么,你真是好运气,」埃勒里张嘴笑,「那是一个十分甜美的名字,我敢打包票。」
  「是什么名字?」
  奎因先生说给她听——
  「妮契?」席拉露出迟疑的表情。
  「听好,是妮姬。」
  「妮姬,哦,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这是个很美丽的名字。妮姬……奎因先生,就这么决定了!」
  「至于姓的话,」这位绅士念念有词,「我不能让你取我女主角的姓……她姓丹普西……十分好的姓,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并不怎么适合你。我想想看,什么姓配你和『妮姬』好呢?」
  「太沉重了,不好。太没有诗意了。妮姬·吉蒂?妮姬·罗威尔?」
  「妮姬……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