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快车谋杀案





  “有什么事吗?”他开始费力地用法语说。“为什么──?” 
  波洛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示意要他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坐下以后,再一次开始说。 
  “为什么──?”接着,他突然停住了,改用自己的语言说,“车上出什么事了?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又看看这个人,看看那个人。 
  波洛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出事了。你得为一桩惊人的事做好思想准备。你的主人,雷切特先生死了!” 
  麦克昆努起嘴吹一声口哨。此外,他的眼睛逐渐明亮了一点,他点都没有流露出震惊和悲伤的迹象。 
  “这么说他们终究把他干掉了。”他说。 
  “你这话确切的意思是什么,麦克昆先生?” 
  麦克昆犹豫着。 
  “你设想,”波洛说,“雷切特先生是被杀的吗?” 
  “他能不是吗?”这一次,麦克昆倒表现出惊奇了。“嗯,是的,”他慢慢地说,“我正是这样想的。你的意思是说他睡着的时候死去的吗?嘿,这老头儿壮实得很哪──壮实的很──” 
  他突然停住了,为自己的直言不讳感到不知所措。 
  “不,不,”波洛说,“你的设想很对。雷切特先生是被谋杀的。用刀戳的。可是我想要知道,为什么你这样肯定,这是谋杀,而恰恰不是──自己死去。” 
  麦克昆踌躇着。 
  “我必须先弄清楚,”他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哪里来的?” 
  “我代表国际客车公司。”波洛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补充说,“我是个侦探。我叫赫卡尔?波洛。” 
  如果踊洛是期待这话能起某种效果的话,那他一无所获。麦克昆听了之后只是说:“哦,是吗?”说完就等波洛再说下去了。 
  “你也许知道这个名字。” 
  “哦,是么,这的确象是有点知道──不过,我一直以为这是个做女子服装的裁缝哩。” 
  波洛厌恶地瞧着他。 
  “这不可思议!”他说。 
  “什么不可思议?” 
  “没什么。让我们继续谈这眼前的事实吧。我要求你告诉我,麦克昆先生,全部你所知道的有关死者的情况。你同他没有亲戚关系吧?” 
  “没有。我是──曾经是──他的秘书。” 
  “你干这差事多久了?” 
  “只有一年多。” 
  “请你把全部情况都告诉我。” 
  “好的,我只是在一年多以前才遇到雷切特先生的,当时我在波斯──” 
  波洛打断了他的话。 
  “你在那做什么?” 
  “我是从纽约去那儿调查一片油田租借地的。我没有想到你要听这方面的全部情况。当时,我和我的朋友们的处境相当糟糕。雷切特先生也住在同一个旅馆里。他刚刚和他的秘书发生了口角。他提出让我担任这一职务,于是我就接受了。我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到此结束,然而高兴的是找到了一个现成的、薪金优厚的工作。” 
  “打那以后呢?” 
  “我们到处旅行。雷切特先生想看看世界。他为不懂久语而感到不便。说我是他的秘书,还不如说是他的旅行随员。这是一种愉快的生活。” 
  “现在请你谈谈你的主人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就谈多少吧。” 
  年轻人耸了耸肩。他的脸上掠过一种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可不很容易。” 
  “他的全名是什么?” 
  “塞缪尔?爱德华?雷切特。” 
  “他是美国公民吗?” 
  “是的。” 
  “他是美国什么地方人?” 
  “我不知道。” 
  “好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确实的情况是,波洛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雷切特先生从来不谈自己的情况,也从来不谈他在美国的生活。” 
  “你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想,他也许是为自己的早年生活害羞吧,有些人是那样的。” 
  “在你看来,这个解释能使人满意么?” 
  “坦白地说,不能。” 
  “他有亲属吗?” 
  “他从来没有提到过。” 
  波洛坚持问下去。 
  “你一定作过某种推测吧,麦克昆先生。” 
  “噢,是的,我作过。首先,我不相信雷切特是他的真实姓名。我想,他离开了美国,一定是为了逃避某个人或者是某件事情。我认为他是成功的──直到几个星期前。” 
  “后来呢?” 
  “他开始收到一些信件──恐吓信。” 
  “你看过到守这些信吗?” 
  “是的。处理他的来往信件是我的职责。第一封信是两星期前收到的。” 
  “这些信全毁掉了吗?” 
  “没有。我想,我的文件有两封──而另一封,我知道雷切特在盛怒之下撕掉了。需要我去拿来给你吗?” 
  “要能那样,那就太好了。” 
  麦克昆离开了包房。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放了两张很脏的信纸在波洛面前。 
  第一封信原文如下:“你以为你已骗过我们,侥幸成功了,是吗?决不可能。我们决心要干掉你,雷切特,一定要干掉你!” 
  没有署名。 
  波洛除了扬了扬眉毛,未加评论,他捡起第二封信。 
  “我们打算用车子绑架杀掉你,雷切特。不用多久了。我们将要干掉你!干掉你!当心点!” 
  波洛放下信。 
  “文体单调!”他说。“笔迹多样。” 
  麦克昆盯着他看。 
  “你不能看出,”波洛愉快地说,“这要有专门用于这方面的眼光。这封信不是一个人写的,麦克昆先生。是两个人或者更多的人写的──每一次各写一个单词的一个字母。同样,还可以用印刷体写。这就使笔迹的鉴定工作困难得多。”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雷切特先生曾请求我帮助,这你知道吗?” 
  “请求你?” 
  麦克昆惊讶的语气,十分肯定地告诉了波洛,这个年轻人不知道这件事。他点了点头。 
  “是的,他害怕了。告诉我,在他收到第一封信时,他表现得怎么样?” 
  麦克昆支支吾吾地说:“这很难说。他──他──笑着把信放到一边,还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是,不知怎么地”──他稍微哆嗦了一下──“我总觉得,在这从容不迫的后面,隐藏着大量的内心活动。” 
  波洛点点头。接着,他提出了几个意外的问题。 
  “麦克昆先生,你能否老实、确切地告诉我,你认为你的主人怎么样?你喜欢他吗?” 
  在回答前,赫克托?麦克昆停了一会。 
  “不,”他终于说。“我不能。” 
  “为什么?” 
  “我没法确切地说。他的举止通常都是很文雅的。” 
  他停了下,接着说,“我给你说实施吧,我不喜欢他,也不信任他。我确信,他是一个残忍的人,也是一个危险的人物。然而,我必须承认,我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进一步阐明我的看法。” 
  “谢谢你,麦克昆先生。我要再问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最后看到雷切特先生活着的?” 
  “昨天晚上,大约是在,”──他想了一会儿──“我应该说,大约是在十点钟的时候。我进他的包房去记下几个他口授的回信提要。” 
  “有关什么问题的?” 
  “有关他在波斯买的彩色瓷砖和陶瓷古玩的。交的货并不是他原来买的。关于这个问题,已经进行了长时间的、恼人的信件交涉了。” 
  “那是最后一次看到雷切特先生活着吗?” 
  “是的,我看是这样。” 
  “你是不是知道,雷切先生是什么时候收到最后一封恐吓信的?” 
  “我们离开君士坦丁堡的那开早上。” 
  “我还得问你一个问题,麦克昆先生,你同你的主人的关系好不好?” 
  年轻人的眼睛突然闪出光芒。 
  “这可是个使得我全身毛骨悚然的问题。用一句现在正畅销书上的话来说,就是:‘你抓不到我什么’,雷切特先生和我的关系很好。” 
  “麦克昆先生,你大概能把你的全名和你的美国的地址告诉我吧。” 
  麦克昆讲了他的全名──赫克托?威拉德?麦克昆,同时给了一个纽约的地址。 
  波洛仰身靠在靠垫上。 
  “暂时谈到这里吧,麦克昆先生,”他说。“要是你能把雷切特先生的死暂时保密一段时间,我将十分感激。” 
  “他的佣人马斯特一定会知道的。” 
  “他也许已经知道,”波洛干巴巴地说,“要是那样的话,就设法要他别说出去。” 
  “那应该是不困难的。他是个英国人,他是那种宣布‘从不和人交往’的人。他看不起美国人,认为其它的民族也统统不行。” 
  “谢谢你,麦克昆先生。” 
  美国人离开了这个包房。 
  “怎么样?”鲍克先生问道,“你相信这个美国人的话吗?” 
  “他似乎还老实,也还坦率。并不因为他完全有可能卷入这一案件而装出对他主人有感情。雷切特先生没有告诉他,他曾谋求我的帮助而没有成功,这是真实可信的,但我并认为这真的是一个可疑的情况。我认为,雷切特先生是这样一种人,他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说出自己意图的。” 
  “因此你就宣布至少一个无罪的了。”鲍克先生愉快地说。 
  波洛朝他投去责备的目光。 
  “嘿,在最后一分钟之前,我怀疑每一个人,”他说,“同样,我必须承认,我看不出这个认真、有远见的麦克昆会失去理智,给受害人十二刀或者十四刀。这和他的心理是不一致的──完全不一致。” 
  “不,”鲍克先生若有所思地说,“这是一个怀着狂热的仇恨,被逼得几乎发疯的人的行为──它更多地表明了拉丁人的气质。否则的话,正如我们的朋友列车长所坚持的,那就一定是一个女人了。”
第七章 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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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康斯坦丁大夫的陪同下,波洛走向隔壁的车厢,前往被害人住的包房。列车员过来用自己的钥匙为他们打开了门。 
  两人走到里面。波洛转向自己的同伴,问道:“这包房原来就这样乱么?” 
  “什么都没动过。我十分当心,验尸时,尸体都没移动过。” 
  波洛点点头。他朝四周打量着。 
  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冷得厉害。车窗已被推开,而且一直就这么开着,窗帘也被拉去了。 
  “嗬嗬”,波洛注意到了,嘴里直哈气。 
  另一个欣赏似的笑了:“当时我不想把它关上。” 
  波洛仔细地检查了窗口。 
  “你说的对,”他宣布说,“没有人从这条路离开过车厢。可能,打开车窗是想要引人作这样的推测,但是,要是那样,这雪已经使凶手的达不到目的了。” 
  他仔细地检查了窗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往窗框上吹上一点份末。“根本没有指纹,”他说,“这是说窗框被擦过了。是啊,即使有指纹的话也只能告诉我们很少的一点情况。那可能地雷切特先生,他的佣人,或者是列车员的。如今的罪犯是不会犯这类错误的了。” 
  “既然是这样,”他高兴地接着说,“我们还是把窗关上吧。这儿简直成了冷藏库了!” 
  他关上窗,然后第一次把注意力转向躺在铺位上的一动不动的尸体。 
  雷切特仰卧着。他那血迹斑斑的睡就,钮扣解开,被扔向背后。 
  “我得看看伤口的性质,你瞧。”大夫解释说。 
  波洛点点头。他俯身到尸体的上面好一阵子。最后,带着稍感痛苦的表情,伸直了身子。 
  “这买卖可不轻松,”他说,“那家伙得站在这儿,一刀又一刀地朝他身上戳。到底有多少处伤口?” 
  “我认为是十二处。有一、两处很轻,实际上只是划破一点皮。另一方面,至少有三处可能是致命的。” 
  大夫的语气中,有什么引起了波洛的注意。他目光锐利地朝他看看。矮小的希腊人正站在那儿,迷惑解地皱起眉头,朝尸体凝视着。 
  “有什么东西使你感到奇怪,是吗?”他有礼貌的问道,“说吧,我的朋友。这儿有什么弄得你大伤脑筋了吧?” 
  “你说得对。”另一个承认。 
  “是什么呀?” 
  “你瞧这两处伤口──这儿,还有这儿,”──他指点着。“它们都很深,每一处都被戳断了血管──然而──口子都没有裂开。应该出血而没有出血。”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戳这几刀时,人已经死了──死了一些时候了。可是这无疑是荒谬的。” 
  “看来是如此,”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除非我们的凶手估计自己还没有很好完成任务,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