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米臻





八月的尸体哭成这样? 

  过了一会儿,杨梅止住了哭,走了出来,吩咐那几个人说:“你们把他抬出来,埋了吧。” 

  那几个人答应一声,进了屋,接着就是一阵呕吐声。我看见他们面部表情扭曲着走出来,手里提着零碎的骨头和肉块,走到院子外头。杨梅站在我旁边,打量着我。我低下头,生怕她发现我身上的那颗心。我已经全明白了,杨梅不再是杨梅,米臻也在杨梅的身上。现在的杨梅,既是杨梅,又是米臻。 

  好久好久,我们都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杨梅对我说:“埋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我跟着她来到院子外边,那几个人已经在一株枯树下堆起了一个坟包。所有的人都看着杨梅,意思是下面该怎么办。 

  杨梅说:“把这个破院子给我烧了。” 

  我说:“别,孔坚和蓝晋开肯定就在附近,他们会看见的。” 

  杨梅冷笑说:“你还是害怕。我就是要他们看见。我就是要他们当丧家之犬,看他们还能藏到什么地方去!” 

  大火与浓烟,把黄昏的天空映得分外明亮,那些突然遭遇灭顶之灾的老鼠,疯狂地嘶叫着,从院子里蹿出来,四散奔逃。它们慌不择路,有几只甚至从我们的脚面上奔过。 

  电话响了,孔坚气急败坏地说:“你们他妈的搞什么鬼?” 

  我说:“这地方太脏了,我们给你打扫一下卫生。反正老蓝有的是房子,你让他想想办法吧。” 

  孔坚在电话里恶毒地说着脏话,我打断他:“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成了。” 

  这地方的确很脏,我们都走出很远了,还能闻到空气中的恶臭。 

  我们在进城的路口分了手,打手们各自散去,我和杨梅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汽车在黑暗的道路上开着,我和杨梅坐在后座,默默地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大楼向身后掠去。杨梅显然是累了,她习惯地把头靠在我胸前,闭上了眼睛。迷糊了一会儿,她突然问:“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吧?” 

  “没什么。”我遮掩着,“你睡会儿吧。要不要吃东西?我们去买点吃的。” 

  杨梅咕哝了一句:“不吃。”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 

  一直到家,她都没有醒来。我摇晃着她:“到地方了。”她才勉强睁开眼。 

  “你怎么了?好像丢了魂。”我明知故问。 

  “没什么。”她摇摇晃晃地下车,我扶着她,两个人东倒西歪地上了电梯。杨梅说:“刚才在车上,我梦到米八月了。他冲我伸着手,好像在问我要什么东西。我刚想问他,你就把我弄醒了。” 

  我知道是孔坚给我的“工具”起了作用。一回到家里,把她放到床上躺好,我就问:“你到底是杨梅,还是米臻?” 

  这下杨梅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没明白我在问什么。 

  “你就别跟我装糊涂了。”我说,“昨天晚上,你上了杨梅的身,对吗?现在这个身体里,既有你,也有杨梅,对不对?你知道情势危急,要借杨梅的身体保护自己,还要借杨梅的身体报仇。你知道,只要你躲在杨梅身上,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孔坚他们动你一根寒毛。你很聪明。” 

  杨梅努力争辩着:“我不是。” 

  “你不是?那么米臻怎么就消失了?一个鬼,怎么就无缘无故没了踪影?”我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没有逻辑。鬼没了踪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可我就觉得,米臻不会就这么消失的。 

  “米臻的事情,你得去问米臻,干吗要问我?” 

  我急了:“你必须得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你不是米臻,干吗哭米八月哭得那么动感情?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从怀里掏出米八月的心,送到杨梅面前。 

  “不要!”杨梅用手去遮挡,可还没等手抬起来,胳膊就无力地垂下来。 

  “很好。”我满意地说,“现在我想知道,你待在杨梅身体里,是打算报完仇就走呢,还是打算一直待下去?” 

  杨梅的气息微弱下来,她努力想说什么,可声音已经很小。我把那颗心放在床头,然后把耳朵贴到她嘴唇上,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说的是:“我还要报答你,因为你是好人。” 

  和女鬼做爱的感觉不一般 

  杨梅(或许该叫她米臻吧)说我是好人,可我不信。我觉得这世界上好人真是太少了。我干吗要把米八月的心放在旁边,那是因为我得时刻防着米臻从杨梅身上蹦出来,再要了我的命。米臻为什么说我是好人?那也许是她的缓兵之计,她也害怕我用她爸爸的心让她迷失神智,再让孔坚得了手。 

  我的确曾经冲动过,可我知道了孔坚的所作所为后,我不打算再冲动了。任何受过惨痛教训的人都会变。孔坚不就是被柴圆圆捆了之后才变的么?杨梅不就是被学校老师排除在冰舞配对之外后才变了么?我相信米臻也会变。也许米臻生前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女孩,甚至她死后也是一个乖乖的鬼,但当她得知事情真相后,当她看到自己的爸爸被弄成一具残破的尸体后,她也难免不变。而我,在这个生死关头,要么渡过劫难,要么锉骨扬灰,这个时候,我绝对不轻信任何一个人、一个鬼了,不管她是不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或者女鬼。 

  杨梅接着小声对我说:“那是什么东西?你能把它拿远点么?我觉得很难受,是它弄的吧?” 

  我点点头,嘴上说:“乖米臻,我觉得你太虚弱了,我怕有意外。” 

  杨梅问:“你叫我什么?” 

  我不管那么多了,把那颗心放在床边的地上,又把衣服脱下来扔在上面。这样它影响不到米臻,但需要的时候,我随手可以拿起它来。 

  杨梅的精神立刻好多了,她说:“你刚才叫我米臻?” 

  “你难道不是么?别装了,你上了杨梅的身。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杨梅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古怪,一定是在心里琢磨对策。过了好半天她才说:“你还是叫我杨梅吧。我们两个现在共生在身体里,其实本来就应该是一个人的。想想你爱的人是杨梅,就叫杨梅吧。米臻已经死了,叫米臻你会觉得自己在叫魂。” 

  我说:“那好,你报答我什么?怎么报答?” 

  杨梅伸出手臂,搂住我的脖子,开始拼命地亲吻我。这个嘴唇我亲过好多次了,今天却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你能想象一个鬼魂,借着女友的身体和你亲吻吗?我仔细瞪着眼睛,想看透怀里这个女人。 

  “你怎么了?”杨梅轻声说,“上次帮你疗伤的时候,你表现得可不是这样。你放心,你愿意和我多待一会儿,我就多留几天;你要是不愿意,等我心愿一了,就把你的杨梅还给你。” 

  我点点头。真没想到,我居然能尝尝送上门的女鬼是什么滋味儿。 

  我们在床上疯狂地折腾着。杨梅从来没有这么疯,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让我感觉异常的愉快。我看过很多人鬼恋的电影,什么聊斋啊人鬼情未了啊,以前弄不明白为什么人鬼殊途了还想在一起,现在全懂了,和鬼“洗衣服”,滋味完全不同,很多人做不出来的高难度动作,现在全能做出来了。我摸着杨梅的身体,她外表已经冰冷,可身体深处绝对是火热的。在那癫狂的瞬间,我甚至动摇了,要不,就让米臻在这里永远待下去好了。 

  最后,杨梅把我压到了身体下面。她大声地叫着,几乎全楼都能听见。在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张大了嘴,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人几乎不可能发出的吼声。 

  翻云覆雨之后,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杨梅也软软地瘫在我身上,头枕在我的胸口。过了很长时间,她还没有动。我有点奇怪,睁开眼睛,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她的手里,牢牢地攥着一件东西。 

  我又上当了。说什么要报答我,实际上是打着报答的幌子,去拿那颗心。真是害人害己。 

  我一把推开她,翻身坐起来,想把那只手掰开。可杨梅的手攥得紧紧的,指头已经扎了进去,我用了好大力气,几乎要把她的指甲掰劈了,才把心取出来。那上面已经清晰地被抓出了痕迹。 

  我把心拿开,心想这女鬼还是会出妖蛾子,干脆还是捆上吧。这样,她要折腾,至少得从杨梅的身体里出来。我找来绳子,开始给她上绑。由于绑过杨梅好几次,这活计我已经做得熟门熟路。绑好后,我甚至站在旁边欣赏了起来。 

  杨梅慢慢醒过来了,她挣扎了几下,没挣开。 

  “那是什么?”她问。 

  “一颗心。”我说。 

  “谁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生怕说错了会激怒她,想了想说:“反正不是老刘的。” 

  杨梅明白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立刻就激动起来,弄得整个床都响了。 

  “你别这样行吗?楼下邻居会找上来的。”我劝她。 

  “为什么要这样?你留着这个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爸爸安生?”杨梅愤怒地叫道。 

  “这是孔坚给我的。”我把白天自己在那个黑屋子里的经历说了一遍,“这东西不能扔,这是孔坚让我来迷惑女鬼的。我们要将计就计。” 

  “你还用迷惑女鬼吗?”杨梅问,“难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要一起对付孔坚吗?你应该把它给我,让它和我爸爸安葬!” 

  杨梅这么一说,我没词儿了,从逻辑上说,鬼是对的。 

  “你只是想留一手。”杨梅怒气冲冲,“你在欺骗我!人都是骗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努力解释着,尽管我知道,跟女鬼解释什么用都没有。这回我可把米臻彻底得罪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我的电话响了,孔坚又来骚扰我了。 

  孔坚也是怒火中烧:“现在我和老蓝已经在地下车库了,你看着办。我等10分钟,你们不下来,我们就上去。” 

  我一下紧张起来:“不是说好明天晚上吗?” 

  “还不是你们两个干的好事,把我的屋子烧了。我和老蓝没地方待了,不来找你们找谁啊?” 

  第十章 被揉碎的血百合 

  地下车库 

  杨梅烧了孔坚他们的老窝,所以孔坚他们随时可能找上门来。我对这个是有思想准备的。可是,事到临头了我还是慌张。我这个人真的怕和人动手。男人都怕,更何况我还光着身子,我和杨梅的命还攥在对方的手里。这样子,哪像要生死相搏啊。 

  说实话,在那一刻我的腿在抖,非常想上厕所。我转念一想,憋着吧,要是上厕所,10分钟内肯定下不了楼。 

  杨梅看见我慌张的样子,问:“怎么了?” 

  我说:“孔坚和老蓝到楼下了,他们让我10分钟之内带米臻下去。” 

  “好哇!”杨梅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她身上还上着绑呢,却一跳一跳地往厨房去。我知道她是去找菜刀,赶紧拦住她说:“你这么下去可不行,你得穿衣服。” 

  我把绳子给她解开,这个时候的杨梅,就像吃了药一样,在屋子里团团乱转。我只好把她拦在客厅里,一件一件给她穿衣服。她就像一个被允许去游乐场的孩子一样,充满渴望、焦虑和不耐烦。 

  我问她:“你准备怎么做?你都要干些什么?” 

  “你管我呢。”她说,“到时候再说吧,哪有事情没发生就问结局的?” 

  好多扣子我都没扣对,胸罩也不知道系好没有,反正总算把衣服给她套上了,她头也不回,抄了菜刀就出门了。我刚想去追她,慌乱中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赶紧找了衬衣裤子套上,忽然觉得还少了什么,在客厅里想了想,才想起那颗心还在卧室扔着呢。我把它搁在衣服兜里,匆忙冲出门,可外面已经没了人影。 

  我喊了两声杨梅,没人答应。我只好走到电梯前,按呼唤钮,忐忑不安地等电梯上来。 

  我手里什么都没有,菜刀被杨梅拿走了,我兜里只有那颗心。 

  我不开汽车,所以也很少到地下停车场来。这个停车场很怪异,下了电梯,还要走过七拐八绕的回廊才能到。停车场连接着两座楼,换句话说,从任何一座楼都能下到这里,但是要找到出去的门则很难。为了节省电力,这里只开了几盏昏暗的灯,让整个停车场有一种暧昧的温暖。四壁和天花板都是水泥,地上则用白漆画着标号。当年开发商盖这个楼的时候,显然是准备了很充足的停车位的,但是这里却出人意料的冷清,汽车稀稀拉拉没有几辆,上面还布满了灰尘,有的车轮胎还是瘪的,显然都有些日子没有开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