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脸





    富兰克林打量一下贾德,厌烦的情绪溢于言表。“怎么了?”
    虽不愿意,但贾德还是强装出一脸笑容,说:“你们不是有一种电子计算机系
统中心吗?从那里,旅客的姓名是不是可以,呃……?”
    “除非你知道是哪一班飞机。”富兰克林说。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柜台。
    贾德垂头丧气地呆在柜台旁。他被将了一军,一步便将死了,真是无路可逃,
全盘皆输。
    一帮意大利神父叽叽喳喳地走进来,身披飘抖抖的黑长袍,头戴大黑帽,一副
中世纪的打扮,气喘吁吁地拎着各种廉价硬纸箱、手提箱和水果袋。他们大声说着
意大利语,显然在拿最年轻的一个开玩笑。这位年轻的神父约十八、九岁出头的样
子。听他们喋喋不休的话声,贾德寻思这帮人是度完了假,正要返回罗马去。罗马
……安娜去的地方……又是安娜。
    神父们朝柜台这边走来。
    他们把飞机票都交给那位最年轻的神父。他接过票,羞答答地朝柜台边的姑娘
走去。贾德朝出口处瞟了一眼,一条大汉身穿灰色的外衣,正懒洋洋地靠在那里。
    那位年轻的神父对柜台边的姑娘说:“Dieci;Dieci。”
    她莫名其妙地瞅着他,没反应。神父搜索枯肠,总算凑合起几句英语,一板一
眼地说:“十张。票。”他一边说,一边递过去飞机票。
    姑娘愉快地笑了,开始检票。神父们高兴得哇哇叫,拍拍那个小神父的肩膀,
对他的语言天才表示赞赏。
    呆在此处已经没任何意义了。是死是活,是凶是吉,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在劫难逃。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从神父身边擦过。
    “Guardat che ha fatto il 唐·文顿。”
    贾德煞住步,全身血都快冲上脸颊,他扭过身子,一把抓住那位矮胖神父的胳
臂。“对不起,”贾德说,声音嘶哑颤抖,“你刚才讲‘唐·文顿’了?”
    神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脖子上拍了一下,想走开。
    贾德死死抓住他不放,说:“等等!”
    神父不安地打量他。贾德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心平气和地讲:“唐·文顿。他
是什么人?领我去见他。”
    全体神父都盯住贾德。 小神父对同伴们投去一瞥, 说:  “E un americano
matto。”
    神父们情绪昂然,意大利语响成一片。贾德看见经理正站在柜台后面注视着他。
这时,经理掀开柜台门,朝他走来。贾德强忍住惊慌,放开小神父的胳臂,凑过身
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唐·文顿。”
    经理很快就走到跟前,态度充满敌意。贾德对神父点点头,请他继续说下去。
小神父指着经理说:“唐·文顿——‘大老板’。”
    谜,豁然解开了。

    
    




 

 

                               第二十章

    “慢点,慢点。”安吉利嘶哑着嗓子说,“你的话,令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对不起,”贾德深吸一口气,说:“我找到答案了。”听见话筒里传来安吉
利的声音,贾德放心了,激动得象个小孩牙牙学语:“我知道谁想杀我了。”
    安吉利的声音里流露出怀疑和不相信:“我们无法找到任何一个唐·文顿。”
    “你知道为什么找不到吗?因为这不是他的真名,是代号。”
    “请讲慢一点。”
    贾德兴奋极了,连声音都在颤抖:“唐·文顿不是一个人名,是意大利语,意
思是‘大老板’,这就是莫迪想告诉我的,是这位大老板在追逐我。”
    “你把我搞糊涂了,医生。”
    “在英语里,它没有任何意思。可是,用意大利语说‘唐·文顿’,不就有所
指了吗?一个由这位‘大老板’控制指挥的杀人集团,不是吗?”
    电话那一头半天没声音。
    “除他以外,谁还能招募那么一帮刺客,使用那么些武器呢?硫酸、炸弹,还
有枪!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们要找的人是南欧人吗?他是意大利人。”
    “毫无意义。他为什么要杀你呢?”
    “无法知道。但我推测的没错,一点没错,我心里明白,而且同莫迪说的完全
吻合。他说过,有一帮子人要谋杀我。”
    “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无稽之谈。”安吉利又驳道。但停了片刻,他又改口道:
“当然,也说不定有这种可能。”
    贾德的顾虑顿时烟消云散。倘若安吉利也不愿听他的陈述,那就无人可求了。
    “此事你同别人商讨过吗?”
    “没有。”贾德答道。
    “别声张出去。”安吉利急忙要求说,“如果判断正确,则与你性命攸关,千
万不要走近你的办公室和住宅。”
    “好的。”贾德答应了。猛地他又想起一件事,赶快问道:“你知道吗,麦克
锐佛拿了逮捕证要抓我?”
    “是的。”安吉利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如果麦克锐佛捉住了你,他是不
会将你活着送到警察局的。”
    上帝呵!果然不出所料。不过,麦克锐佛不可能是谋杀案的后台,一定有人在
后面指挥……唐·文顿,大老板。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贾德的嗓子顿时发干:“听见了。”
    穿灰外衣的男人正站在电话房外面。他伸过头,看了看里面的贾德。
    这就是刚才那个家伙吗?
    “安吉利……”
    “嗯?”
    “我不知道另外一些人是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在他们全部落网之前,
我如何才能保住自己呢?”
    门外的男人盯住他看。
    又传来安吉利的声音。他自信而有把握地说:“我们可以直接去找联邦调查局,
我有个朋友跟那里有关系,他会设法保护你过关的,行吗?”
    “好的。”贾德不胜感激,两条腿感到软绵绵的。
    “你在哪里?”
    “在泛美航空公司门厅内电话房。”
    “别走开,靠近人群,我马上就来。”卡地一声,安吉利挂上了电话。

    他把电话放回到警察局值班室的桌子上,心里难受极了。跟杀人犯,强奸犯,
还有各式各样道德败坏、精神堕落者打了多年的交道,他已经习以为常了,最后当
了侦探,尽管所见所闻乌七八糟,他还是相信人的尊严,人的天性和良心。
    可是,对一个披着警察外衣的流氓骗子来说,就当别论了。这种人卑鄙无耻,
令人毛骨悚然,破坏了正直的警察为之战斗牺牲的崇高事业。
    值班室人声鼎沸,脚步杂沓,可是他一点也听不到。两个穿制服的巡官押着一
个戴手铐的醉汉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个巡官眼睛被打得青肿,另一个巡官用手巾
捂着打得出血的鼻子,衣袖也被撕烂了。这些人随时准备以身殉职,不分日夜,年
年如此。可是,他们上不了报刊的头条,只有习怀鬼胎,邪恶不端的警察才有资格
登上头条新闻栏。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而这老鼠屎不别人,却正是同自己合
作的人。
    他疲倦地站起来,沿走廊朝局长办公室走,敲了一下门,便进到里屋。
    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多年来到处乱扔的雪茄烟头在上面烙下了斑斑点点的伤痕。
桌子后面坐着白泰尼局长抬头看了一眼,问道:“搞好了吗?”
    侦探点点头。“查清了。保管员说,他星期三下午来过,借走了存放在证据室
内的卡洛尔的钥匙,当天晚上又把钥匙还了来,所以白蜡检验没有发现漏洞——他
直接用那把钥匙开门进入了史蒂文斯医生的办公室。保管员对这事一点也没有起疑,
因为他是负责此案工作的。”
    “他现在在哪儿?”年轻一点的联邦调查局的人问。
    “不知道。派人盯住他了,可是让他甩掉了。眼下在哪里,很难讲,随时都会
冒出来。”
    “他会追踪史蒂文斯医生的。”另一个联邦调查局的人说。
    白泰尼局长转身对他们俩说:“史蒂文斯医生活命不死的机会有多大?”
    侦探摇摇头说:“如果他们抢在我们前头找到他的话,那就没希望了。”
    局长点头同意。“必须抢在他们前面。”局长又气冲冲地说:“安吉利也得给
我抓回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他转过身对侦探说:“麦克锐佛,你要给我把安吉
利抓住。”

    警察局电台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叫声:“十号,十号……全体警车注意……拦住
五号……”
    安吉利关上车内的收音机,问道:“有人知道我来接你吗?”
    “没有。”
    “你还没同旁人谈过大老板的事吧?”
    “只同你一个人谈过。”
    安吉利满意地点点头。
    他们正通过乔治·华盛顿大桥,朝新泽西驶去。刚才贾德还提心吊胆,这会儿
心情完全不一们了。有安吉利在身边,他放心。现在他是追踪者而不是被追踪的对
象了。一想到这些,心里感到宽慰舒坦。
    听从安吉利的建议,他把租来的车停放在曼哈顿,坐上安吉利这辆没有标志的
警车。安吉利把车拐向北面,驶入贝莎茨州际公园大道,在奥伦堡又离开了大道,
往劳泰本开去。
    “你真精明,什么事子逃不脱你的眼睛,医生。”安吉利说。
    贾德摇摇头,说:“本来早就应该发现作案人不止一个。这是一个团体,雇用
了一批职业剌客。莫迪发现车内的炸弹时,就怀疑有一帮人在干这勾当,他们轻而
易举就可以把各种各样凶器弄到手。”
    还有安娜,她也是其中一员,引他入圈套,好让其他人来干掉他。然而,对安
娜,他却恨不起来,不管她干了什么,他永远不会恨她。
    安吉利把车驶离了大路。他驾轻就熟地把汽车开到一条偏道上,此道伸往一片
林子。
    “你的朋友知道我们去见他吗?”贾德问。
    “挂过电话了,他在等着。”
    前面闪出一条小路,安吉利把车开上去,又行驶了一英里,在一扇电动大门前
煞住了车。贾德注意到门上面架着电视摄影机。咔嚓一声,门开了,车刚开过,马
上又砰地关上。车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漫长车道开去。前方是树丛,透过枝叶,一
幢宽大楼房的屋顶扑入眼帘,阁顶尖上挺立着一尊黄铜雄鸡,在阳光下闪闪光。
    雄鸡的尾巴没有了。

    
    




 

 

                              第二十一章

    纽约市警察局通讯联络中心。隔音墙壁,明亮的氖光灯,十二名身穿衬衣的警
官操纵着一大排电话转换台,一边六个人。台是央有一条压缩空气动力的传送道,
外面打来的电话,由接线员记录下内容,放入传送道,关到楼上的调度室,立即是
转给各分局和巡逻车。电话从不间断,不分昼夜地传来,就象悲剧的洪流,从这个
大都市各个公民那里涌过来,男的,女的,有的心惊胆战,有的孤苦寂寞,有的绝
望,有的醉迷,有的负伤,有的丧命……这真象一幅十八世纪英国讽剌大师霍加斯
画笔下的特写,不同的是没有用色彩,只用赤裸裸的痛苦的言语。
    星期一下午,此地的空气特别紧张,每个接线员都全神贯注,思想高度集中,
同时又能感觉到有多少侦探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务人员在进进出出,接受和发出指示,
迅速而有效地撒开一张电子大罗网,搜索史蒂文斯医生和安吉利侦探。
    麦克锐佛进来时,白泰尼局长正在同纽约市犯罪活动调查委员会成员苏里文谈
话。麦克锐佛从前见过这位坚强而又诚实的官员。白泰尼中断了交谈。朝麦克锐佛
转过身来,脸上表情好象在对侦探发问。
    “有新情况。”麦克锐佛说,“找到了一个证人,是值晚班的警卫,他在史蒂
文斯医生办公楼街对面的一幢楼里看守大门。星期三晚上,当有人撞进史蒂文斯办
公室时,此人正去上班,亲眼看见两个人进楼。街门上了锁,他们用钥匙开的门。
他以为这两个人在那幢楼里工作。”
    “人的模样搞清了没有?”
    “他认出了安吉利的像片。”
    “星期三晚上他说感冒了,呆在家里休息。”
    “是的。”
    “还有一人是谁?”
    “警卫没看清楚。”
    接线板上一长串红灯,一个接一个地闪着光,接线员把线头插入一个插座,转
身对白泰尼局长说:“您的电话,局长。是新泽西分路巡逻车在呼叫。”
    白泰尼一把抓起长途通话筒:“我就是白泰尼局长。”他听了一会儿问,“情
况落实了吗?……很好!把整个地区围个水泄不通。联系不要中断……谢谢。”他
挂上电话,对身边的二位说:“似乎有点进展。一个新手在新泽西靠近奥伦堡的一
条支道上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