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脸





    贾德摇摇头。
    “我让贝德芬小姐把你的衣服拿来。”
    三十分钟后,护士小姐替他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十点十五分,贾德回到了自己
的办公室。

    
    




 

 

                                第六章

    他的第一位病人——泰丽·渥斯本正在走廊里等候。二十年前,泰丽是好莱坞
太空中最的明星之一。后来,一夜之间竟一跨到底,于是另谋出路,嫁给了俄勒冈
州的一个木材商人,从此就从银幕上消失了。以后,她又曾结婚五、六次。现在,
正同她丈夫——一位要人一起住在纽约。此刻,她怒气冲冲地看着贾德顺走廊走来。
    “哼……”一看见贾德的脸,她刚才排练乐意番的谴责性演讲顿时被卡住了,
她转而问道:“出什么事了?好像让两个吃醋的老色鬼给收拾了一顿似的。”
    “没什么,一件以外的消失。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打开房门,把泰丽引进办公室。卡洛尔的办公桌和椅子,赫然呈现在他面前。
“卡洛尔的事,我在报上见到了。”泰丽说,声音尖锐而激动,“是性谋杀吗?”
    “不是。”贾德简单地回答。他打开通往里面办公室的门,说:“请等十分钟。”
    他走进办公室,查阅写在日历上的电话号码,然后就给病人一一挂电话。他想
取消当天的愉悦,结果只挂通了三位病人的电话。每移动一下,贾德的胸部和臂膀
就医阵痛,头部也开始“轰轰”响了。他从抽屉里取出两片止痛片,用一杯水冲进
肚内,然后走过去拉开接待室的门,让泰丽进来。
    贾德强制自己在这十五分钟内,除了眼前这位病人,什么都不去想。泰丽躺到
沙发上,裙子飘起,开始谈话。
    二十年前,泰丽·渥斯本是一位迷人的美女,一直到现在,她也还风韵犹存。
贾德从未见过象她那样天真无邪、温柔多情的大眼睛;虽然有几条皱纹圈在富于肉
感的嘴边,但还是那么妖娆淫荡;紧身印花布衫下裹着的是一对浑圆结实的乳房。
贾德怀疑她注射了硅酮注射液,不过没吭声,让她自己说出此事吧。她身体其他部
分也很美,尤其是大腿,简直无与伦比。
    大部分的女病人,都会断断续续地认为自己爱上了贾德。从病人与医生的关系,
自然而然地过渡到病人——保护人——爱人的关系。泰丽则不一样。从她步入贾德
办公室的头一分钟起,就一直想方设法要贾德同她发生性关系。她使尽了一切可以
想出来的办法去勾引他——在这方面,她是专家能手。最后,贾德不得不警告她,
如果再不规矩,就把她转给别的医生治疗,于是她才老实一些。
    泰丽仔细地研究国家的,想抓住他的弱点来进攻。她实在安的比斯发生的一场
国际丑闻之后,由一位著名的内科医生介绍给贾德医治的。
    一家法文报纸的闲话栏曾披露过这桩丑闻,并指责泰丽在一艘希腊船王的游艇
上度过了一个荒淫的周末。她同这位船王定了婚,却又乘他因公飞往罗马之机,与
他的三个弟兄睡觉。这桩丑闻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写文章的专栏作家发表声明收回
文稿,然后又被悄悄地解雇。可是,泰丽第一次与贾德交谈时,就大言不惭地承认
这事是真的。
    “这叫做疯狂。”她说,“我时刻都需要性生活,我无法得到满足。”
    她用手擦着屁股,撩其裙子,呆头呆脑地看着贾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心
肝?”她问道。
    自看病以来,贾德知道了许多关于这为红极一时的明星的事。
    她出生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小小煤矿城。
    “我爸爸是个傻乎乎的波兰佬。每个星期六晚上他都跟锅炉工们一道喝得烂醉,
酒劲上来,他就把我的老妈妈打得半死。”
    十三岁时,泰丽的身子就发育的象个成年的女人,脸蛋漂亮得象个天仙。她懂
得跟矿工们到煤堆后面去,就可以挣几个铜板。父亲知道后,走回小屋,用波兰语
胡乱尖叫了一阵,把她母亲一把甩出去,然后锁上门,解下皮带,使劲抽打她。打
累了,他就强奸了她。
    她躺在沙发上讲述当时的情景。贾德注视着她,发现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我的双亲。”
    “你逃走了?”贾德问。
    泰丽在沙发上扭过身子,吃惊地问:“什么?”
    “在父亲强奸你以后,你就——”
    
 

    “逃走?”
    泰丽的头朝后一仰,放声哈哈大笑:“我正喜欢他那样呢,是我那个母狗一样
的妈妈把我赶出来的。”……
    贾德悄悄地打开录音机,继续问:“你想谈什么?”
    “性交。”她说,“咱们先来分析一下你的心理状态,看看你为什么这样一本
正经?”
    他没搭她这个话题,却转而问:“你为什么认为卡洛尔之死与两性关系引起的
袭击有关呢?”
    “因为一切事都让我想起了性关系, 心肝。 ”她尖叫道,裙子提得更高了。
“把裙子放下来,泰丽!”贾德喝道。
    她怔怔地瞟了他一眼。
    “对不起……上星期六的晚上,你错过了一个美妙的生日晚会,医生。”
    “讲讲吧。”
    她有点吞吞吐吐,声音里含有一种异常的关切:“你不会恨我吧?”
    “我已经告诉过你,凡事都不需要事先征求我的同意,只要你自己乐意救星。
与人交往时,谁都会有对有错,这是难免的,不过别忘了,任何的队和错,都是人
做出来的。”
    她沉默了一阵,然后说:“第一流的晚会,我丈夫雇了一个六人乐队。”
    他静听她讲下去。
    她又扭过头来瞅他一眼:“你确实不会看不起我吧?”
    “我想帮助你。人人都干果不光彩的事,但这并不表明他还得继续干下去。”
    她打量了他一会儿,又躺回到沙发里:“我没告诉过你,我怀疑我的丈夫阳痿
吗?”
    “对了,告诉过你了。”她接着说。
    “自从结婚以来,他一次也没有跟我做过。他总是找些该死的借口……嗯……”
她的双唇在痛苦地抽动。
    “……上星期六晚上,我同乐队的人干,他在一旁看。”她“哇”的一声哭开
了。
    贾德递给她机长擦手纸,让她揩干眼泪,然后又坐下来注视着她。
    在泰丽·渥斯本得以生中,她总是被敲诈的,她所付出的代价往往高于所获得
的东西。出到好莱坞时,她在一所坐在汽车内观看露天电影的剧场里捞到一份营业
员的差事,同时,又找了一个三流戏剧教练,把工资的大部分付给他作为学费。一
个星期内,这个教练就把她搞到手同居了,还让她包下全部的家务活。除了床上的
那套把戏外,教练没教给她任何本领。几个星期后,她发现这个家伙根本不可能替
她找到一份当演员的工作,就是想找,他也无能为力,于是就离开了他,在一家大
旅馆的杂货店里当了出纳员。圣诞节前夕,一家电影制片厂的老板来给他妻子买礼
品,走时给了泰丽一张名片,叫她去电话联系。一个星期后,她试了一次镜头。她
的动作笨拙,一看就知道没经过正规训练,但是她有三个有利的条件:动人的脸庞
和身段;摄影师爱上了她;制片厂的老板要留她。
    头一年,泰丽·渥斯本在十几部影片中担任了配角,开始陆续收到影迷们的来
信,自此,角色也就越演越重。那年年底,她的保护人心脏病突发不幸去世,泰丽
非常担心制片厂会解雇她,不料新老板将她叫去,告诉她日后要重用她。她签了新
的合同,增加了工资,搬进一所宽敞一点的公寓,拥有一间用镜面围起来的卧室。
泰丽逐渐在B级电影中扮演主角, 深受欢迎,票房收入不断增加,越来越多的观众
想看她主演的片子。最后,她开始在A级影片中担任主角。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瞧她现在躺在沙发上竭力克制抽搐和呜咽的样子,
贾德感到难受。
    “要喝点水吗?”他问。
    “不喝。没事。”
    泰丽从前暴力抽出一块手帕,擤擤鼻子,然后坐起来,说:“对不起,我刚才
象个该死的傻瓜蛋。”
    贾德一声不响地坐着,等她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我当初为什么要嫁给哈里这样的人呢?”
    “这是个重要的问题。你认为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呀!”泰丽尖声大叫,“你是精神病专家,该你答嘛我要是知道,
决不会嫁给他!”
    “你怎么想的?”
    她全身发抖,死死盯住他:“你的意思是说我愿意嫁给他?”
    泰丽生气地站起来,骂道:“你这个婊子养的脏货!你以为我高兴跟整个乐队
的人干吗?”
    “你不是自愿干的吗?”
    泰丽猛然拾起一尊花瓶朝他砸过去,花瓶甩到桌子上撞碎了:“这就是给你的
回答。”
    “这不是回答。花瓶值二百美元,这得记在你的帐上。”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她才喃喃自语:“我真的喜欢这样干吗?”
    “你自己讲吧。”
    她的声音更低了:“我一定有病。呵,上帝!我有病。请救救我,救救我吧!”
    贾德朝她走过去,轻声说:“你得合作,才能得救。”
    她顺从地点点头。
    “回家去,认真想象你的感觉是什么,不是你在干的时候,而是在干之前,你
的感觉是什么。想想,你为什么想同他们干。当你明白了以后,你就会全面地了解
自己了。”
    她看了他一阵子,绷紧的脸慢慢松弛下来。
    “你是个大圣人呀!”她取出手帕,擤擤鼻子,又弯腰拾起钱包和手套,说:
“下个星期再来吗?”
    “是的。下星期见。”贾德边说边打开了通往走廊的门。
    泰丽走出了办公室。
    贾德知道泰丽的病根所在,但他想让她自己找出来。她必须明白,爱,绝不是
金钱或是其他东西所能买到的。只有当她懂得自己值得别人爱的时候,她才能发现
和接受这观点。在此之前,她还会继续去买爱,用她手中唯一的货币:肉体。他理
解她目前所承受的痛苦,理解她那种因自我憎恶而产生的无底的绝望。他深深地同
情她。可是,唯一可以拯救她的办法是装出一副不带个人感情的超然冷漠的态度。
他知道,在病人严重,他似乎对他们的疾苦冷漠无情,坐在奥林匹克山的顶峰上给
他们分发指挥。这正是整个医治疗程中在外观上关系重大的一部分。其实,他非常
关心病人的疾苦。如果他们知道那些企图摧毁病人感情堤岸的恶魔是怎样经常在贾
德的噩梦中出现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
    按一般规矩,如果一个精神病医生要想成为一个精神分析学家,必须先经过两
年的精神分析实习。头一年实习期间,贾德就得了眩目性头痛症。他很明显地带有
所有病人的症状,后来花了几乎整整一年时建材控制并排除这种感情上的卷入。
    现在,当贾德把泰丽的谈话录音锁起来的时候,思绪又被迫返回到自己的尴尬
出境上,他走到电话机旁,拨了第十九警察管区的电话号码。
    转换台的接线生给他接通了侦探处。他听见麦克锐佛深沉的男低音在话筒里响
起:“我是麦克锐佛中尉。”
    “请安吉利侦探听电话。”
    “等一等。”
    贾德听见麦克锐佛“咔”的一声把电话放下,过了一会儿,传来安吉利的声音:
“我是安吉利侦探。”
    “我是贾德·史蒂文斯,我想知道你把情况弄清楚了没有。”
    安吉利由于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已经了解了。”
    “你只需说‘是’或‘不是’。”贾德的心怦怦直跳,费了好大劲才接着问:
“阿姆斯还关在疯人院里吗?”
    似乎等了好久好久,安吉利才回答:“是的,他还在那儿。”
    失望的波涛,席卷全身。
    “谢谢。”贾德无力地挂上电话筒。
    现在只剩下伯克一个可怀疑的对象了,这个顽固坚持人人都在蓄意谋杀他的无
可救药的妄想狂病人。是伯克先下的手吗?约翰·汉森星期一十点十五分离开贾德
的办公室,几分钟后就被杀害了。必须搞清楚当时伯克是否在他的办公室。他查对
了伯克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开始拨号。
    “这里是国际钢铁公司。”声音机械、冷漠,毫无表情。
    “我找伯克先生。”
    “请稍等。”
    贾德把赌注下在伯克的秘书接电话这个可能性上。要是她正巧出去了一会儿,
正巧是伯克接电话,那就……
    “这里是伯克先生的办公室。”谢天谢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