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的悲剧
原来这个房间设有冷暖设备,在初夏的时候开了空调还会感到冷,可是在8月中旬的时候,空调机出现了故障,一直没有修理。即使催促看守,也无济于事。大概因为被拘留的人很少,所以空调机的修理也就一拖再拖了!
到了9月,残暑依旧不衰,拘留房里的白天的热空气,到夜间仍然停留在房子里。因此汗臭气不断地从旧被子和脏衣服里飘散出来。
斋藤修吉穿着一条短裤,躺在铁床上,过了九点才打了一个吨,结果汗水又从额头和脖子淌出来了。大概是因为他渴望凉风和冷水,所以在梦中看到了眼前有一片碧蓝碧蓝的湖水。湖面上几乎没有一点波浪。在这个湖的周围,树木和青草一直长到水边。看起来这个湖像是一个人工湖。
不论时间有多么长,当变成现实的时候,也许那只不过是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斋藤的意识还徘徊在这个湖的水边。而后他突然感到精神异常紧张。在这之前,他一直在眺望着湖水,可是,这时,他开始行动了。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急忙地干着什么,或是在踏着一块什么板子,渐渐地感到这是在作梦。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啊!”地大喊了一声,用手掌擦了一下从脖子流到肩膀上的汗水。
他很讨厌这个梦,这种讨厌的感觉,在他醒来之后还仍然留在他的心里。虽然这不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梦,——可是,在他醒过来以后,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作这样的梦。他在梦中品尝到的那种感觉,正是他入室行窃时经历过的那种感觉。
“啊……”他继续叫喊了一声,然后翻了一个身。他希望能早日确定对自己的刑罚,然后好回到自己的故乡。自从他被关进这个拘留房,就在算计着离开这里的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吧?这是一个意外的失败,自己在久我山的公共汽车站附近被逮捕是7月19日晚上的事。他还确实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件事……
斋藤修吉在高井户警察署受到了四十八小时的审讯后,关于他的材料,作为一个被捕的偷盗嫌疑犯而被送交到东京地方检察院。因为又查清了他的许多作案事实,所以他就这样被拘留在高并户警察署里。在拘留期间,他仍然受到了侦查员们的审讯。根据斋藤自己的供述,他从八年前的1977年起就开始在东京都内许多地方入室行窃,偷盗的次数约在一百五十次以上。他偷盗来的很多赃物都放在他住的那栋公寓的壁橱里的三只纸箱里。为了查清每一件赃物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偷盗的,开始了让他辨认每一件赃物的工作。如果在赃物上记有偷盗的时间和地点,或者能比较明确地记得,这些赃物就能立刻与失主送交的被盗报告对起来,如果被盗的现场在其他地区,那么就需要从其他的警察署调进被盗报告进行核对。
对照斋藤的供述,还有很多被盗的人家没有提交被盗报告。在这种情况下,警察署则通知受害人,让他们再补交一份被盗报告。而且,他们也采用了一种相反的作法,从东京都内的各个警察署把还没有查清的一些被盗案件的被盗报告集中到高井户警察署,然后再弄清是不是斋藤作的案。如果调查取得了某些进展,就带上斋藤去被盗的家庭进行所谓的“对证”。
因为斋藤作案的范围很大,从东京都的市区到周围的市镇都留有他的恶迹,所以这项“对证”的工作,既费时,又费事。
在他被捕两个月后,大部分的案件都已经查清。原放在纸箱里的赃物,还剩有六件没有查清,原因是:斋藤本人已经不记得了,或没有发现相应的被盗报告。其中有些赃物是斋藤六七年前偷来的,也许已经过了时效,因此侦查人员也就不那么认真地查对了。但是其中只有一件例外——这件例外的赃物就是确实需要查清的池见敦人的随身物品。镶着绿宝石的白金的领带挟和袖扣,还有那个挟着他的名片的意大利钱包,斋藤是在哪里偷到手的呢?他总是摇头表示:确实想不起来了。而且也没有相关的被盗报告。当问他:“你还记得吗?”,他虽然已经记不清楚,可是却也首肯。
“按照你一般的作法,只把钱包里的钱取出来,然后就把钱包放进纸箱里了吧?”
“我认为是这样做的。”
“你留意过这个姓名吗?”
“不,一点都……”因为名片被放在了这个钱包的很难知道的里边的口袋里,所以斋藤不一定能注意到。
“会不会是这样的情况呢?就是你从滨田山的池见家里偷出来的呢?”
一直在审讯他的小田木警部助理,让他看着在地图上标出来的位于滨田山的池见家的位置,一边提示,一边问着。可是斋藤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
“没有。我从来没有靠近过这一带。” 再说,池见家也没有提出过被盗报告。
“那么,这边呢?”小田木用圆珠笔的笔杆在世田谷区祖师谷一带画了一个圈,“在经堂和樱丘,你一共偷了三次,时间的间隔很大。祖师谷这边,怎么样?再往西定一点,就是成城,这里是东京都内首屈一指的高级住宅区啊!”
“那些高级的住宅,我反而下不了手啊!”——五十七岁的斋藤,对三十多岁的小田木使用着说不惯的话,“因为在这里作案,会响防盗铃,或者跑出警卫来啊!”
“不,不是那些豪华的住宅,而是位于祖师谷二道街的公寓。”
——斋藤不理解地低着头。
“那么,这个公寓还有什么特别的吗?”小田稍稍考虑了一下,认为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关于池见敦人的案件,在审讯他的时候也多多少少地讲了一些,“这里是当时和池见敦人相好的那个女人住的公寓啊!据说是一个话剧团的女演员。”
“女演员?叫什么名子?”
——小田木没有回答,斋藤瞪着两只黄黄的眼睛看着他。
“那么,这个叫池见的人去向不明以后,也许就在那个女演员的家里吧?”
“如果这个事弄清楚了,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总之我们已经知道池见失踪的那一天,曾去过她的公寓。”
“怎么知道的呢?”
“因为有一个看到他的汽车停在公寓附近的目击者啊!”
小田木并没有直接调查过当时的这个案件。由于发现了在斋藤的赃物中有池见敦人的随身用品,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重新审查这个案件以来,他读了有关的档案,还用电话问过已经调到其他警察署的两个当时参与侦察的警官。这样,他才知道了当时的一些情况。
这个目击者,是住在离西丘公寓约三百米远的一栋房子里的大学生。他说:他记得在池见失踪的10月25日晚上,他经过西丘里边的那条道路时,看见了一辆深蓝色的雪铁龙汽车停在道路和公寓之间的一片钢筋混凝土的空地上。那里,虽然不是正式的停车场,但是来公寓的一些客人却常常随便地把汽车停放在那里,当时约有四辆斜着停在那里。当时,道路上很暗,很难分清汽车的种类,可是这个大学生对汽车有兴趣,就把这辆时常看到的雪铁龙汽车记住了。但是他不知道汽车的牌照号码。
侦察员在得到了他的证言后,就去会见了住在这个公寓的二楼216室的二十四岁的女演员笑川早奈美,询问了一些情况。池见和早奈美约从二年前开始亲密地交往起来。据在池见化学工业公司了解的情况,池见敦人大约至少每周要去一次她的住处。
笑川早奈美在提出那辆汽车的事之前,对侦查员讲了那天晚上池见来过的事。他是在晚上七点左右来的,喝了威士忌酒,吃了小食品,约在九点前一点回去的。他见说:他还要去会见一个什么人,更详细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池见出了公寓以后会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可是他的汽车,却在案发的第二天,发现了放在八重洲地下停车场。
七年后的现在,小田木警部助理曾去调查过西丘公寓,不用说这是因为他设想笑川早奈美保存着池见的袖扣等物品,结果被斋藤偷走了。如果在池见失踪的当时,他身上带的东西确实在早奈美的房间的话,那么就说明了有极大可能性她参与这个案件,这也是侦破这个案件的一个重大的线索。
好像“女演员住的公寓”引起了斋藤的兴趣,他提出来要去亲自看看现场。因此,小田木用警察署的汽车载着他去那里进行“对证”。他在那栋淡黄色的砖面已经肮脏的五层公寓的周围转着看了看,然后他干脆地否定说:不记得进过这栋公寓。
——这是八月末的事。
从那时以后,斋藤感到不论是小田木警部助理,还是其他的刑事警官,对他的态度越来越严厉。斋藤自己也很焦急。
“除了池见的随身用品,其他的那些赃物都没有什么价值。有的也已经到了时效。可是,池见的东西,可没有过时效啊!他到今年的10月25日,就失踪满七年了,因为偷盗的时效也是七年,所以你的犯罪行为到达时效的日期也已经不远了。当然,如果犯了杀人罪,将判刑十五年。你现在隐瞒作案的现场,不是正说明了你杀害了池见吗?”
那个斋藤感到最难对付的能让他想起宪兵的那个身材瘦长的刑事警官曾多次以带刺的语气责问过他。他不但威吓斋藤,而且还开始怀疑他“杀人”。
——我没有隐瞒。真地想不起来啊!斋藤在心里叫喊着,好像为了逃避那个警官的目光似地又翻了一个身。
毕竟是已经过去了的漫长的岁月啊!但是,斋藤在一百五十多起偷盗活动中,竞有八十多件是他自己想起来的。只要他看一会儿那件赃物,当然不是很快,却能在他的脑子里一点一点地浮现出偷盗那些东西时的情景和那栋房子的状况。他要想起这些,需要花一定的时间,在回想当时情况的过程中,似乎那些赃物也都一件一件地有了顺序。
如果赃物的顺序没有排定,好像斋藤就无法想起当时情况。大概只要这一件赃物不落实,那么自己就永远也不能从这个拘留房中出去了吧?
斋藤修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已经是深夜了吧?警察署里非常寂静,气温也下降了。他疲劳得闭着眼睛。在他的眼险里,出现了绵延的群山,这些山就像故乡轻津的群山一样。而后又出现了湖。他在半梦半醒地状态中想:这湖就是十和田湖吧?
3
真渊预定从10月4日星期五早晨开始把素陶装入龙窑里。到装窑的那一天大约还有二十天。在装窑前的二十天里,真渊和中泽工作得更加起劲了。
从9月8日以来,真渊的日记本一直是一个字也没有写地放在那里。这样的事情,自从早奈美和真渊开始在一起生活以来,一次也没有过。就是在烧窑之前的心情极度紧张的日子里,或在连续两昼夜片刻不歇地烧龙窑,只能利用暂短的时间打个盹的时候,他也要在打盹之前拿起笔来写日记,好像写日记能使他的精神安定似的。日记对他来说,是他的每天的重要记录,是他向早奈美发出的沟通心灵的呼唤——
“为什么你最近不写日记了呢?”
早奈美有多少次想这样地问一问真渊吧?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把这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说出来。她预感到:如果她一旦问了这件事,那么至今一直装得很平静的真渊的脸就会立刻充血变红,会提出令她感到可怕的饱含着憎恶和轻蔑的反问。
“你还能若无其事地问我这件事吗?我真没想到你是那样一个没有廉耻的女人!你问一问自己的良心吧!我还能再写日记让你这样的女人读吗!”
可是,如果真渊因为看破了中泽和早奈美之间的关系而不再写日记的话,那么他为什么不制裁中泽呢?本来应该把中泽赶出去,可是——?
不,是真渊对中泽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吧?对早奈美也是这样吧?
真渊打算这样继续装作什么时候呢?最后他又要怎么做呢?不得而知。他不在日记本上写一字,并对他们两人保持着沉默,这只能解释为:他在采取什么行动之前,正在思考着,正在犹豫着吧?
早奈美发现自己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无意中使用了“对他们两人”这个说法。这个发现使她产生了绝望,一瞬间眼前变得漆黑一片。所谓“两人”,通常就是指真渊和自己,可是,又在什么场合例外过呢?
可是,回过头去想一想,在真渊去札幌的那一天,也就是那个难以忘记的8月23日的下午,中泽那紧迫的追问突然钻进了早奈美的心灵的深处,他的舌头分开了早奈美的两片嘴唇伸进去了。就在她允许了中泽的那一刹那开始,与其说中泽和早奈美之间的关系有了变化,莫如说真渊和早奈美两人之间才发生了决定性的质变,而且这个变化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奈美更加认清了这个事实。
(你太坏了啊!因为是你把?